半夜,天色还是乌漆抹黑,大部分正常人类都已入眠的时刻……
当然啦!岑晨的作息并不正常,为了在三个月内结束高中课程,她熬夜熬得很凶,而为了提神,她咖啡就喝得更多了。
只是……“哇!”迎面一张黑青青的脸,吓得正准备下楼冲咖啡的岑晨差点一个踉跄,从楼梯上滚下来。
“闭嘴。”没好气的声音发自对面那个脸色比鬼还要难看十分的赵风。“大半夜的,你叫这么大声,想把全家都吵醒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岑晨松下一口气,她两条腿抖得站不稳,只能无力地扶著墙壁坐在楼梯上。
“这位大哥,算我求你了……”她结巴地说。“你本来的气势就够吓人了,还偏爱板著脸,现在更好,脸上出现两个黑眼圈,这……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本来是不敢抱怨的,但她实在受够了,每天被他的冰脸冻得发抖也罢,现在还摆出一副鬼面吓人。
他真的有这么恐怖吗?赵风蹲下来,坐在她身边,诧异地摸摸自己的脸。“我真的长得这么难看?”小时候,每个看到他的叔叔婶婶都夸他生得可爱的。难道不止女大十八变,男人也会变,还是往丑的那方面变?
每次看见他疑惑的迷茫表情,她心都会一跳,怎么男人也能可爱到这种程度,那些什么波斯猫、小白兔跟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垃圾了。
就可惜啊!他老爱糟蹋自己俊秀的脸,弄得一身阴风阵阵,活人都不敢靠近他了。
“你不难看,相反地,你好看极了。只要别老板著脸,一副别人欠你几千万,你正算计著要把人抓去卖的恐怖样子,相信我……”她鼓起勇气拍拍他的肩膀。“追著你跑的女人,可以从南极排到北极。”
“唉哟!”想不到她一掌之力让他痛得眼眶泛红。
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我没用很大力耶!”
“不关你的事,我最近太累了,浑身都不太对劲。”实际上,他连说话都不太有元气。
她撇头,瞄一眼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要不要我帮你按两下?”
“按什么?”
“按摩啊!”她摩拳擦掌。“好歹我也做了十多年的美发业,给客人洗头按摩的功夫不是我自夸,特地打电话指名我的客人每天都有十来个呢!”
“是啊!”他有气无力。“一时放松了又如何,事情还是没解决,明天我照样得做事,一样要累个半死,有差吗?”
“唉呀,你怎么这么悲观!”她拖著他来到他的房门口。“明日愁来明日忧。个个都像你想这么多,那还要不要活下去?开门啦!我给你洗个头,再按两下,包你明天又是生龙活虎一条。”
“是你太乐观了吧?”虽然觉得她的提议很无聊,但……算了,他今天实在太累,就随她吧!
进了他的房,她吓一跳,还以为像他这样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男子,就算不满屋子堆满黄金,也起码要有些一流的物质享受。
结果他的房间却出人意料的简单,一张床、一张办公桌、一部电脑、一张椅子、一只衣柜;就这么多了。
“你成天让我学这个、学那个,告诉我要怎么利用金钱让自己的生活更舒适,结果你自己呢?典型的只会说、不会做。”她一边说,一边忙著端水、拿洗发精。
“容家的钱是容家的,不是我赵风的,我享受什么?”他淡淡地说。
她愣了一下,倒了半杯温水,轻轻地浇在他头上。“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这个人很变态,有时阴沈可怕,有时却又会出现那种天真的模样,骨子里呢,还藏著一点洁癖。”
什么形容词啊?一个人要是她形容的那副模样,那还算是人吗?
他翻个白眼。“我要说谢谢吗?”
“不客气。”她挤了一点洗发精抹在他头上,开始帮他洗头。“我说啊!你就不能活得轻松一点吗?”
“工作这么忙,谁轻松得起来?”不过她洗头的技术还真是不错,十根手指在他的头皮上跳跃著,轻轻地滑过太阳穴,在耳朵两侧揉按几下,然后来到颈项部位,依著绷得死紧的筋络用力按下,再提起。
他感觉一阵酸麻从那酸痛的部位释放出去,精神瞬间一振。
想不到小小洗个头居然有这么大的学问,不是手指随便抓一抓,而是利用指腹、指节在每一个头部穴道上或拍、或揉、或按、或摩……他感觉比做一趟SPA还要舒服。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起这愉悦的快感。
“我要像你这样过日子啊!可能早就跳楼十遍、上吊二十遍、烧炭三十遍了。”要说为生活奔波,整个容家没几个人比得过她。可忙了十几年,她还不是好好的。
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你想著它的好处,就觉得它处处都好。你光念著它的坏处,就到处都坏喽!
有关这个问题,赵风不予置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重视的东西,也许是钱、也许是情、也许是权……比如岑晨,他知道她最困扰的是生计问题,哪怕她没日没夜地工作,薪资也永远补不足母亲的医药费。但是她没有绝望,依然努力向前。
至于富有的他,死穴则在于“情”之一字。他被容家的养育之恩绑住了,所以做每一件事、下每一个决定都要以容氏的利益为利益,尽管非常厌烦了,他依然不得不如此。
他的疲惫是精神层面上的,只要容氏这副重担一天不卸下,他一天活得不开心。
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她的心忍不住就软了,宁可被他冻得半死,好过瞧见他的无助,那就好像……一只初生的小狗被扔进了水里,她看见了,却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任水流吞噬掉小狗的性命……唉呀,好大的罪恶感啊!
“哎,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烦恼成这样?你至少熬了一星期了,这样下去会死人的。”没办法,她母性太坚强,看见弱小生物不拉一把,良心不安呢!
“说了就有用吗?”抱怨这种事他是从来不做的,与其浪费时间耍嘴皮子,不如努力做事还实际些。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况且,就当发泄一下也好啊!”
他沈默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说了,他却开口道:“台湾很多电玩软体都委托韩国制造,你知道吗?”
她哪里知道这种事,但根据做美发多年的心得,客人跟你吐露心声时,不要随便下判断,要倾听,并且给予抚慰,让客人满意,这样下回客人才会再指定你。
所以她只是以著无限柔和的声音问:“然后呢?”
“容氏委托的韩国工作室,底下的工程师上个月被另一家工作室高薪挖角,集体跳槽。对方却没有告诉我们,直到看样本的时间到了,他们才吐露实情。但我们这里的广告却已经打出去了,如果东西不能如期发售,容氏的声誉将受到很大的打击。”赵风越说越恨,咬牙切齿。“其实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容氏也不是第一个碰到这种事的公司,但是……他们一定要赶在这时候出问题吗?我现在已经够忙了。”公司的事挤成一团,还要筹备婚礼,当他有三头六臂吗?
“举手发问,这类软体台湾没有办法做吗?”
“当然不是。类似的情况容氏以前就碰过几回,我早就受不了跟韩国那些工作室合作,也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可一来人才难寻,二来缺乏经验,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差人一截,只好忍气吞声继续委外制作。”
“那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该推出商品了,却没有商品,对不对?”
“没错。”
“有没有考虑过先用那些不够成熟的本国软体顶上去?”
“怎么顶?东西不够好,消费者根本不会掏钱买。”
她想了想,说道:“嗯,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你晓得我才国中毕业嘛!没有美发证照就很难升设计师,不过我老板觉得我的手艺已经足够了,当助理太浪费。后来想了一个办法,凡是愿意指定我做头发的客人,都七折优惠。当然,很多人宁可多花钱让真正的设计师做,但也有那种觉得无所谓的人啊!于是渐渐地我就有了一小批固定客户,他们也会帮我介绍新客户,日深月久,我也就成为设计师了。
“不过我们这一行其实得卖产品才能赚得多,但是沙龙级的东西都不便宜,不是每个人都负担得起,尤其像我这种新设计师,要推销产品真的很难。我想了很久,下了一个决定,把公司的产品每一样都买一份回家试,务求彻底了解各种发质要用什么产品才能呈现出最好的效果。一个月后我找到了答案,接著把自己买的产品免费提供给客户用,针对每个人的特色,使用不同的产品,帮他们找到最完美的造型,等他们主动询问我的秘诀,这时我就开始推销产品了,因为我已经彻底了解店里产品的特色和客人的发质、喜好,所以很容易就把产品卖出去。一年后,我成了店里业绩第三的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