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站在大殿之前的人走出一个人来,道袍青衣,挽着高鬓,清瘦孱弱的样子,愣是让这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木着一张脸走过这边,靠近离寒清,低声言语几句,意欲把人拉走,吵闹两句竟然出手封了离寒清的哑穴,捉住其一只手便令其不能动弹的任由摆布,看来这一派长老的道行的确不浅的。
“岷山六大长老都着魔了不成,上次在藏青镇是清虚子道长,现在是你清阳子,倒是好玩的很了”欧阳风看着走过来的道士冷笑道。
“逼不得已,欧阳堂主见谅”清阳子竟然面露诚恳,对着欧阳风微微颔首。
“这些都容后再说,只想道长你把这人看好了,别弄个缺胳膊少腿的,道长回去不好交代”欧阳风语气稍缓道。
“贫道定不会让其他人打扰欧阳堂主办事”
“那就多谢了”
此时见清阳子抬头看向人前的三人,目光里竟起了几许波澜。
“如贫道两眼不盲,阁下便是十几年前骤然现身江湖,引一段传奇,无忧山上“一笑楼”的大弟子,人送称呼“无常心”的冷澈了”清阳子对着站在前面拿着长扇的男人开口。
“不想道长还记得我一笑堂,还知道不才在下,倒是荣幸了”
“近十年前还可闻一笑楼三大弟子同出同没,那身后的必是楼主二弟子“青面鬼”西门溅,三弟子“粉面”花舞了”
“道长倒是好记性”臃肿的女人摇摆腰肢,看着清阳子笑的花枝招展。
一边欧阳风觉着分外恶心,如果这里的人看到这女人的真实面目,估计当场会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回去至少三天不用吃喝了。
“不想一笑楼的弟子会再现江湖,欧阳堂主小心了”清阳子叹了一声,看了看欧阳风后拉着离寒清退开一边。
“好说,道长无需担心,在下必尽全力不会牵连在场无辜,那就请诸位看热闹的退开远一些,免得过会磕着碰着了,还要我极乐门陪个寻医问药的银子”此时欧阳风对着安静的人群扬声笑言,不用他再说什么,四下真就闪开了好远,被武林人士隔开在外围的乡民被挤着后退,这下算是让开了不小的场子。
虽然不清楚这白虎堂主和着三人有何恩怨要理,但听到“一笑楼”三个字都开始有些后悔留下看热闹了,说不定一会想跑都没的跑,还得搭条命进去,这三个字代表的地方、代表的人就算已冷却多年,一被提起,还是让人心惊肉跳,脚底生寒的。
放在十几年前的江湖,无忧山绝对是个不生疏的地方,出了中原地界,处在东海水泽之中,如千百年传诵的蓬莱仙境一般美景醉人,只有这山上每月初停在渡口的船,才能通向那座仙山,不服气的人,无论是江湖好手还是几十年的浪里白条,就算是三江水运之上劈波斩浪的三帆大船配上几十名如鱼一般的水手,皆是一去不返,不知所踪,被山上专职的小船接送的却是相安无事,这算是无忧山第一个疑团。
第二个不明,就是山上一笑楼,从山上回来的人都会说,那上面有一座百丈高的接天塔楼,站在楼间,可以亲吻太阳、拥抱星月,如入仙境,悬浮在楼间的木牌上有若隐若现的三个字“一笑楼”,只是,这山周围不过百里水泊,却是站在周围对岸,只可见云雾飘渺,苍茫一片,看不到一点传言里已通达天上的高楼长影。
看不到任何山上建筑,却是能在水里看到一个倒影,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都说是一笑楼的主人,不知道年纪,就这样整日在水波里虚无飘渺的笑着,打散了还是会重新出现,如鬼魅一般浮在那里,令周围人畜不敢靠近,这算可怕三。
传奇四,就是无忧渡的船没有船夫,月初第一天辰时准时靠岸,午时回转,只有船头一竿高挂长灯,长明不灭,其他再没什么,空无一物、仅容三五人的小船却是会选择渡客的,据说有一次三个苦主巷排座有名的人登船,小船即开始剧烈摇晃,将三个一流好手掀翻落水,小船出现三年之后,有人发现,这条船,容不得半点血腥味。
上山入楼的人必会在三天后回转,回来之后平平常常,对山上经历闭口不言,却是多少会发生点奇特的变化,例如善良苦命的山野妇人诚心求子,七年不得,不想上山回返,一年后便喜得贵子,天山九真派三代师祖,上山为医神断言难撑三日的徒孙求生,这孩子还真就起死回生、生龙活虎的长大成人了,就是今日九真派掌门慕容九英的大弟子慕容十全,这便是神话五。
噩梦六,回来之后谈论一笑楼的,就算是膜拜赞叹,七个时辰里必会无疾而终的,不会死的难看,相反却是会有江湖上最美好的遗容留在身后,像是没有任何怨言、遗憾的飘飞仙去了一样,从一笑楼出现到消失的四年里,江湖上只是看到过自称是一笑楼主三大弟子的人,因为这三人很有特点,大弟子白面邋遢、四季不离手的大扇子,二弟子骨瘦如柴、终年中毒一样惨绿的脸,三弟子臃肿不堪、春夏秋冬不下脸的厚厚脂粉,见过的人,给三人送了那三个外号,这三人连天下盟主离烬都看不出会任何武功,却可以弹指间判定生死、预言凶吉,准确到见过的人都不得不敬而远之、俯首帖耳,在江湖上飘忽不定、昼伏夜出,说是在给一笑楼选客人、掌规矩的。
一笑楼留影江湖的四年里,一疑惑、二不明、三可怕、四传奇、五神话、六噩梦的吸引了中原大地的视线,越是神秘越就引人探寻,四年里,这地方就是这样的被传诵着,吸引着芸芸众生前往一探。
差不多有十年前,这飘摇在武林人头上的地方,带着他的传奇忽然就消失了,那些还没来及让人搞清楚是不是所谓玄黄之术的异能也跟着不见,说是有人看到无忧山方圆百里的水泊七天之内几近干涸,变为千亩流沙地,鸿毛不浮,所有的东西,包括在中原行走的三个弟子,都跟着那条小船销声匿迹。
一笑楼也真成了传说中的存在,这传说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知道,继续飘摇在江湖里、市井中。
道不出来由、不知道目的、说不清结果的一笑楼,现在,在这平平常常的一天,下着雨的泗槐城一座破败的祠堂里,又出现了。
看着站在人前的三个人,就像是传言里一样的形容,十年,还是那个样子,散发着诡异一般让人群一退再退。
“今年的现在,是有什么特别吗,迎接师兄师姐再次现身?”此时欧阳风一句话,将所有人拉回眼前,小声议论立刻噤声,年岁大一点的人再不敢对后辈说什么了,不知道那七个时辰生死的定律,到今日还准不准确。
“那师弟又何以知道我们来了?”冷澈抬眼反问道。
“好歹也有些日子呆在一起,师父他老人家那身奇能,师弟我自愧连皮毛都没学到,却是在前天入城的时候就嗅到师姐身上的气味,还能看出今日这泗槐小雨,定是师兄你有兴致,问候师弟我的手笔了”欧阳风抬头一笑道,雨落在身上更加的冷,似乎在下一刻就真会变成刀子扎进血肉,这的确神奇的玄黄之术他虽不感兴趣,却是抱以尊敬的。
“难道是师姐我身上的香味?”花舞含笑道。
“说了师姐可别生气,是一如既往让人恶心的骷髅花汁水味”欧阳风的表情看上去无奈的很,被他说的花舞却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还是笑着的,也不再说话,而她身边的西门溅像是死过去一般,一个字也没说过。
“不错,时隔如此之久,师弟你被逼着三月师门之学却还没忘却,当真不容易,是想如果师弟你当年听从师父的话,诚心跟着他老人家修习玄黄,以师弟你天成资质、仙骨奇缘,今日成就必可指点风云、挥手天下,是实在是遗憾了”
“这些叙旧的就免了吧,师弟我好不容易清了场子,抽身来见师兄,还要赶着回去接受门规处罚,到七弟玄武堂喝喝茶什么的,快些解决清楚最好”欧阳风摆摆手笑道。
“师弟现在当真融入极乐一门、亲如一家,到叫人羡慕”。
“好说”
“说实话,若不是师弟恰好来泗槐城,也不会和我们遇上,也不必进这祠堂惹上一身麻烦了”
“师父不是常说什么注定、因果之类的吗,想来是真的有呢,隔了这么久,师兄还是阴魂未散的撞上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呢?”欧阳风思索道。
“按黄历,今天是十六,却还有一个纪年,双寅年十一月十一”
“然后呢?”
“三十年一轮回,出现三位重单,极阴月石之日,今夜天星越位,聚光掩盘,夜黑如浓墨,地底生风肆虐五湖,是千载难逢摆开风月大阵的一晚,今夜,师兄三人会在三江交汇天峡壶口高台摆阵,引三江之水、聚八方疾风过四山、走七道,聚拢至无忧山百里,冲开被流沙掩盖的活泉,重塑无忧仙境,再建一笑高楼”冷澈说的抑扬顿挫、高亢有力,看着飘洒飞雨对天高呼,像是要昭告天下一般嘹亮。
这番话,完全听懂的一个都没有,略懂一二的准备开始跑,一两个听懂一半的已经开始往人群外挤了。
欧阳风听着,他也不能全部明白,只知道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并不像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是他可以一个人解决的了。
“就是要还原无忧山、重建一笑楼?”欧阳风认真的问,要是真就为了这个,那这倒没所谓,他甚至可以尽自己一点力量帮个忙什么的,毕竟那是自己忘不了的地方,还叫过一声师父、称过一句师兄师姐的。
此时,他看着四下惊恐的男女老幼,多少觉着有点悲哀,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仙术、异能,还有那些预言、奇迹之流,皆不过是些蒙蔽眼睛的闹腾,看到的一次,是赶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有心为之的安排刚好发生,凭借着撞上的好运,实现一个又一个梦幻,再装点神秘、搞点疑团什么的,就成传奇了,看不到的许多次,就什么都没发生的被盖住了、藏起来,用“行骗”来形容一笑楼的传奇也不为过,在他看来不过是另一种满足欲望的方式,只是这方式稍微高明了一点、优雅了几分而已。
说白了,这些人多出来的,不过就是对时机的把握加上制造故事的能耐,大仙小神也都是凡夫俗子一个,生老病死不让你看见,并不代表就不会发生的,就如眼前这永远涂着几层油粉的女人,端盆水冲一下,估计得改口叫婆婆了。
现在想起小莫经常用“信之有、不信无”来形容玄黄,在他这样知晓本质或是小莫那样通习其理的人眼中,只能说是另一种游戏,有兴致拿来玩玩,如果不是看出这粗俗的实质,当年他到是乐意深学一下,那在今天,还可以和小莫那宝贝一起逗乐子,打发时间了。
失足沦陷一般掉到那片水域去,接下来在那四年被禁锢在山上,看着他们虽仗着玄黄,弄的中原云里雾里,就是敛了些奢华物件、搜罗了不少美人什么的,供那老头享受罢了,倒也没做什么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老头倒是还有人性,看自己不睬他没杀了喂鱼,放他出来,前提就是发誓不说出真相、不谈及任何关于一笑楼的事情,也绝不干涉师兄他们的任何动作,自然不是因为自己被迫立的什么誓言,实在是老天开眼,自己离开上岸没多久,那地方的水就干了,渡船摆不下去,只好带着好不容易造出的神秘一起消失。
他那时就想,四年搜刮的东西也够那老头享受十几二十年的了,最好不要再折腾,看在那老头为这些,也着实苦心修炼的几十年的份上,他就当做了个很长的梦,一刀两断,彼此再无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