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跟那疯子玩手段的,还是第一次,希望不会是最后一次才好”莫羽看着一脸笑意的穆归语重心长,这人是在欺负那疯子不懂这些啊,那疯子是不大懂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当年他就看这些分外不顺眼,就学了一样,他可能会一时不查,只是当他发觉的时候,就不是让你也去玩玩这么简单了,这人显然没有见识过那疯子教训谁人的场景。
“小莫你别吓我”穆归不笑了,他现在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比昨夜吹了一夜的冷风还凉,从里到外的那种。
莫羽不言,这人从遇上到现在,应该还不能算很熟悉,此时在自己面前就像是朝夕相处的哥哥们一样,甚至还带着那疯子的少许气息在周围,没有丝毫陌生与疏远的感觉,可以毫无顾忌的说话、玩闹,没有什么身份、地域、原因、目的之类的考虑,身上让人提不起半点防备,居然会毫不犹豫的同那疯子一起破风月大阵,没有他,很可能现在已是到处汪洋了,这人没有放在心上的一次出手,却着实救了无数苍生的,只是这一点,极乐门就已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
现在,自己能放下心在这里跟他玩闹,都是要感谢这人的,想想,不管这人此来中原为何,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了。
“小莫,带你去吃东西,在那疯子来之前,你都归我”
莫羽转头,还没等他开口,穆归竟然上前抱起他转身向亭外走,动作轻柔却是自然随意的,一点也看不出不对。
“该回哪回哪去,昨夜反应迟钝的原因自己回去反省去,不要来烦我”穆归对木朗几人说了一句,言语里连一点温度都没有,也没看一眼,说完即闪身竹林丛中,木朗再抬头已看不到人影。
木朗知道,从没有一个人能令自己的主子这般说笑,甚至都没有出现令主子多说几句话、能令他露出真实笑容的人,这个令自家主子乱了一切常态的人,他终还是未能一睹天颜,现在,看着主子消失的方向,木朗觉得,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这里是中原武林,是极乐门的天下,那莫小公子是这中原武林第一楚怀天手心里的人,从来都是不准任何人触碰的,就连昨夜自己救人,都被极乐门人视为敌人一般刀剑相向,而此刻,自家主人却将这小公子抱在怀里,还恨不得一直抱在怀里,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我不要吃这个”莫羽埋怨道,现在又坐在四诊馆里了,还是在上次同样的位置,安安静静的一个其他客人都没有,就像是这人自己开的一样,随时恭候他过来。
现在,面前的桌子上摆了至少六种药膳粥,十几种小菜,一边还有一大锅人参汤冒着热气,而穆归端着一碗七钱草药为主的玉米粥正试着温凉,看着窗外街道上没有任何变化的人群,泗槐城里真就没有受什么影响,阵脚重心什么也没留下,实在是很让人欣慰,五哥这次真的是卖力认真了,没有出任何岔子。
“这个似乎不苦的,小莫”穆归认真道,从一开始挑方子煮粥就是很认真的样子,亲自叮嘱怎么煮,在莫羽这医神弟子面前倒像是济世已久的良人一般有模有样,单是看着这个人或是这个人的动作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像现在这样做这些绝对不经常做或是根本就没做过的事情,在莫羽看来是莫大的荣幸了,想到此处不自觉的想笑,于是便笑了。
穆归看着,然后摇摇头放下碗。
“这里是你开的吗?”莫羽看着连一处摆设都非常合口味地方几眼,问道。
“不是,现在却是我说了算的”穆归又开始挑粥了。
“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做这个,你就跟这碗粥一样”莫羽看着面前的粥碗笑道。
“哪里一样?”穆归差点就把手里的小菜撒了,一看就是忍的很辛苦才没笑出来,长这么大把他比喻成什么的都有,拿他跟这一碗粥比的绝对是史无前例,也一定绝后的了。
“看上去有色有相,还散发香气吸引着靠近的人,搅合两下还会让人觉着从心到身体的暖,却不知,其中味道却是五味皆有,要看火候时辰过后,愿意让哪一种食材为主才可尝到甜苦的”穆羽低头轻声的说着,挑了一碗,用勺子浅尝了一口面前的粥。
“那小莫现在尝的这一口,是甜的,还是苦的?”穆归认真的问道。
这小公子的话很容易理解,第一句自然是在说他的外表,那散发的香气就是自己身上在他看来具备的气质了,小莫在说这种气质会感染周围的人,无论是威慑手下还是给不熟悉的人以亲切感都会让人有所注意,这“搅合两下”就是在说跟他相处之后,小莫是在说自己给他的感觉是温暖了,后半句的意思则是暗指自己深藏不露、不知深浅,他无法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何种思想为主线的,直白一点就是不知自己是善恶了,看火候时辰,是在说要等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或是面对何种抉择的时候,看自己的选择愿意以哪种目的、心境来对待,可能是阴谋、利用,也可以是掏心、坦诚,那时才可知道自己到底偏向何方、目的何在的。
这些言语,无论是不是他想听到的,却都是事实了,自己现在都很难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家里何时给他什么解释或是直接给他什么命令,他是自信,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对眼前这小公子的一见倾心、一腔痴情,不含一点杂质、没有半分随性,他甚至能无欲无求的只为看他高兴就忘却生死职责,就算对他人皆有一层面具,甚至面对楚怀天都会有所顾忌,在这小公子面前,自己却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在拿真心对待的。
“甜的”莫羽唇角含笑,轻声一语。
穆归也笑了,莫羽或许不知道,他这轻轻的两个字对穆归来说是多么大的感动,听到这两个字,穆归就把之前莫羽以极乐门二当家深谋远虑的思维对他的评价全部都忘了,至少他感觉到,自己对他,是“甜的”,这已经足够了。
“你为何不要吃这个?”穆归重新端起那碗七钱草煮的粥。
“你忘了我是神医弟子吗?”穆羽笑道。
“跟粥有什么联系?”
“没什么联系,只是我能嗅出那是这六种之中最苦的一种,我宁愿疼着,也不想喝苦的东西,你自己喝吧”莫羽微皱眉头道。
穆归自己尝了一口,然后就开始喝茶,闻着很香却偏偏是最苦的一碗,自己真不是当大夫的料了。
“那天你说要去给我拿东西,是什么?”
“九叶草,我知道小莫你需要这个,就让那群死人派两个人回去找了,等你把这次的损伤调理好了,我就让药王那老头给你下药或是你自己用也行”穆归说的时候,仍在低头给莫羽配小菜,很随意的随口一说。
莫羽即便之前有想到会是这东西,现在真的证实了,还是会有些激动,这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奇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出现,被这人随口说来。
“很珍贵的,传言十年方成一株,可遇不可求”
“好像是的,我答应大哥年前老实在中原呆着不跑,还保证不惹是生非,他才下令药王那老头带过来一株给我,我看那老头几十年的脸色都没那天的难看,看着特别解气”穆归笑道,想起药王那老头,就像是从他身上挖了几斤肉一样的表情,他就觉得自己这条件答应的一点也不冤。
莫羽不说话了,这一株疗伤圣药,多少医者追寻数年的奇珍,在这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了。
“你说把那些事情都处理完,要到什么时候?”莫羽看着对面把他装的一碗人参汤喝得一口都没剩的人笑道。
“最快要午时”
“我看不用”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看到雀神回位的焰火了”
穆归抬头,顺着莫羽的目光,越过群宅眺望西南天空,即便在阳光很好的天空里,还是能看到闪烁的红色焰火,接二连三的升空后迅速四散消失,像流星一般由远及近的划落过来,几乎布满了泗槐城周围的天际。
“这是朱雀堂分驻线上,雀神令使归位点将用“散星焰”,现在看来,三方十二处焰火闪耀,就说明泗槐城连接三地线上的雀神令使已全部回位,雀神为先,其他诸堂分寨的人马会在一个时辰内全线回防,这就是说极乐峰、三江口的事情都已经差不多了”莫羽看着天空含笑道,穆归注意道,每次提及极乐门人,莫羽脸上都会露出笑容,这笑容里填满了自豪,每次都是这样的。
“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硬是在极乐门手里安安静静的过去了,恐怕这江湖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有此次天劫的,实在佩服”穆归长声道。
“此番本就跟中原武林没什么牵扯,不知道最好”
“小莫,楚怀天要掐我,你会不会帮我?”穆归支着下巴,看着莫羽问道。
“他恐怕没心情掐你”莫羽没有转头,仍旧看着窗外。
那种危险之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现在就像是马上要发生一样,到底是什么样关乎生死的事情会发生,本以为此次极阴月食、三江水患就是这感觉的源泉,现在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这种感觉却依然存在,会是什么,比面对千里大阵、一门存亡还严重,或是比在十里松林里的生死沉浮还要可怕。
穆归也在想莫羽这句话的深意,就在这一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感觉绝不是自己要被人教训产生的,是从莫羽身上感觉到的,因他这一句话牵引出来的,看着窗外美好的冬阳、各忙的人群,实在找不出任何预兆,却是悬着心了。
“二当家,属下来迟”
莫羽看着走进来的古二,甚至能清楚的看出他尚在喘息着的,一身风尘、灰头土脸的,显然是刚回城还没来得及回如意收拾一下就赶到这边来了。
“没事,古先生,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一会过去”莫羽缓声道,看了看门外一圈人,还能看到铁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几个人满头大汗的。
“是,差不多已全部回位,二当家随时召唤,属下告退”古二说完即退了出去,招呼一圈人离开。
穆归不无意外的被这群人瞪了几眼,他已经习惯了,每个极乐门人看自己出现在莫羽身边,都是一副警告的表情,亲疏上下,无一例外。
“小莫,这些人都被楚怀天那疯子带坏了,在你身边出现的人,无论男女老幼,一概被视为别有所图、不怀好意,你该管管”
“你是觉得委屈?”莫羽说时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我是实至名归,一点都不委屈,简直是活该”
穆归拍拍衣服起身,拉起莫羽往外走,莫羽略显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都没什么反应,不作一语的走进暖阳里了。
重新走在泗槐城的街道上,依旧是繁忙的大街,随处可见的商贩,走车、行马、抬轿的穿行而过,大小呼喝、高低叫卖充实其中,还是前几日踏足时候的样子,走在人群里,就算是还被注视,莫羽都感觉不到任何不适,还很舒服。
“小莫,你怎么不问我要傲决了?”穆归走在莫羽身边,遮了面纱,同莫羽一起漫步街上,从来没觉着走在这么多人中间还被盯着看,会像现在这样舒服的。
“我知道极阴之夜,一定是摧开了决儿身上的药引,我是很想看到他走路的样子”莫羽现在已不打算去深究师父的话,所谓预言,也是会真的发生的,这已经证实过了,他只能想着该怎么接受。
“如果他还没有能走呢?”穆归皱眉道。
“这也不奇怪,你不是也已经知道原因了吗?”莫羽的话,听不出什么意外或是没想到的感觉,还是平平常常的随口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