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王死
没有人喜欢被人结束生命。莎车王也是,他的哥哥把王位给了乌孙王翁归靡的小儿子万年是因为害怕乌孙和大汉的军队,说是自愿,这哪有人真心喜欢外人来统治。莎车国太小了,不得不依附别人,不是大汉就是匈奴。匈奴就是一个王爷都比国王威风,但是莎车人怎么可以这样软弱,莎车人本来就不应投靠任何一方,自己乘机取代了万年,这内里的原因自己比谁都清楚,原本杀了汉使后,这大汉军队和势力都被严重削弱了,可偏偏匈奴人错过最好的时机,他们没有派军队来和汉军作战,也许是几年前的战争打趴了他们,只是现实是他们自己也是几个势力在那边较劲,就像莎车本来这朝堂上就是分成亲匈奴亲汉两派的,如今这亲汉派似乎又得势了。
“陛下,您想过派谁去赴死能平息大汉的战火?”丞相问道。
他是故意的,这莎车国实力最强的大臣就是他,他历来亲汉,与汉军几个将领都有些交情。让他去死,恐怕那些汉军将领会对莎车更有怨言。
上次龟兹杀了一个太子就死了一个丞相,自己杀了两位重要人物,这不就明摆着要自己死吗?胡屠征驱散了所有的人,他只能等一丝希望,兴许汉军愿意用财物来赎他的罪呢,虽然希望渺茫,但也是希望。大臣们并没有离去,他们仍然聚集在殿外议论纷纷。
作为使节的大汉商人天未黑就回来了,由汉军护卫着进城了。
美酒佳肴却显得惨淡,胡屠征坐在王座上,说是招待卫公子,却是分明准备接受那判决书。
回来的不是卫公子一人,但是汉使没有派官员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冯使节要国王陛下自己想。”卫公子似乎兴趣在胡屠征毫无兴趣的美食上,城里的粮食不多了,但是王宫里招待贵宾的餐饮标准不减。
西域的葡萄美酒是最棒的,加之精美的玉杯,金银的食具,这里的奢华是在西域一带也是有名的。
“西域的食物不及大汉,匈奴人的食物更是粗劣,不过这葡萄酒却特别香甜。”卫公子赏玩着玉杯,“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被野蛮人所占有,他们并不知道这些珠玉的价值。”
胡屠征哪有时间听这位卫公子瞎掰,于是但强直入问道:“汉使需要怎样原谅莎车?”
“杀人偿命,你要交出凶手。”卫公子回到了正题,“你说万年残暴民反,可也有带头造反的人。”
“汉使要谁担当此罪?”胡屠征问道。
“你……我知道下手之人不是国王你,但是你死,你们莎车死的人将是最少的,只有你死了,西域诸国才能服大汉,匈奴才能老实,冯使节是个聪明人,国王陛下您还是不够聪明。”卫公子说完继续品尝起美食来……
胡屠征面如死灰。
病已从王宫回到旅舍,嫣儿自然高兴:“看来胡屠征也不是恶人,据说他爱民如子,你何必担心。”
“我像是恶人吗?”病已朝王嫣苦笑道,“这天意弄人。”
“陛下是为做恶人难过吗?昔日陛下可以用霍光大将军作为自己的挡箭牌,而如今世人皆知政令出于陛下,陛下如若为难,完全可以让冯奉世为您分担,其实陛下再西域又怎能被人知晓?何况陛下现在只是一个带信的商人,您带的信来自汉使,并非陛下。”王嫣说道。
“这不是骗人吗?”病已叹道,“这天下都是朕的了,可偏偏还要来说谎。”
这小混混经常偏偏人还行,堂堂大汉天子也要骗人,这算什么事情,上层的士大夫看着风光,可欺骗的机会远远多于下面的平常百姓,说谎这对自己来说,如今是家常便饭,这以前以为自己作弄人家觉得是件错事,而如今人的性命竟然也变得那么轻易就可以夺去,这夺去一条鲜活的生命对自己来说易如反掌,只要自己有这个念头,任何人都拒绝不了天子的这个意图。莎车王糊涂,他必须用他的死亡来换回莎车的平安,而大汉需要他的死亡来稳固自己在西域的地位,天子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匈奴单于怎么比得上汉天子,他能杀自己的人,自己为什么不能杀他的人。
莎车王胡屠征他活不过天亮了,虽然王宫那边看起来是那么安静,但是恐怕这些莎车人都在诚惶诚恐。
“嫣儿,朕想回长安了,我要救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听魏相的?我是天子,我为什么非要给匈奴人面子?”病已说道,只可以从这里回到长安只怕路途遥远。
“十月就是行刑的日子,陛下远在西域,只怕八百里加急也救不了赵大人了。”嫣儿清楚发生了什么。
十月初一,大雪纷飞,一支商队艰难地往东而去。莎车人已经另立了新王,而商队得以东归,整整大半年的莎车内乱,让这些寄居在异乡的归家人早已顾不得风雪要往家乡赶了。
皮裘已经难以挡住这刺骨的寒风,却挡不住众人的归家路。
冯奉世是汉使,他的人马完成了护送西域使节归国任务后也要回长安复命。他的车是东归队伍中最为豪华的,因为他是队伍里最高的长官。
一曲笛声从邻近的商队中传了出来。在那些欢快的音乐中显得特别悲戚。
“卫公子,你真扫兴,这次我们大汉在西域获得了大胜利,人们都是很高兴,天你还吹那么伤心的曲子。”有人提出了异议。于是病已走到了雪地之中。
“公子吹得很好呀!”冯奉世说道,他是闻声而来的,这次降服莎车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不觉有这么一丝知音的感觉。在众人的商议中是自己作出了围攻莎车的决定。这位卫公子虽是商人,却有着读书人风韵,少有铜臭的味道,卫公子微微一笑,他知道冯奉世是读书人,如今要背黑锅,从根上来说,他一个使节却联合守边将士擅自调动了军队,这是法所不容的。
“天下冤死的人很多,我有位师傅,恐怕就在今日行刑,我怎么有心思吹欢快的曲子?这首笛曲是师傅最爱听的。他原本在京城里管理刑事诉讼,人谁无错,做得越多就会错得越多,都是每人只要做好自己本分就是了,可是看到邻家失火,岂有不救的道理?”卫公子叹了口气,寒冷的空气瞬时凝结成霜了,那卫公子的指尖已经冻红。冯奉世点了点头,特别是最后两句让他有同感。
“大帐里的人不喜欢这首曲子,外面又冷,但是比起一个即将逝去生命的人,这算什么,我远在天边却帮不上忙,如果当初我在坚决些,他应该会无恙,可现在都晚了。我不应该离开京城。”
“天下没有后悔药。”冯奉世说道,“我不后悔,如果要承担责任,我宁愿承担所有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