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凳子上,静静的思考着。老爷子说,师傅是被人强行抽离魂魄,非自然死亡,那么,杀他的人是谁。我曾经在师傅死后问遍了邻里乡亲,没有人看到有人走进师傅的房间,也没有人听到我家里有什么特别大的异响传出。
我还清楚记得那天早上我去上学的时候,师傅笑着叫我放学早点回来,中饭在学校吃好点。师傅和平时无异,一点异状都没有,师傅一直身体不怎么好,心脏有点毛病,他老人家又不舍得去医院,总是将就,得过且过的,连酒都很少喝了。
医院检查的结果师傅的死因是心脏麻痹,所以我没有过多怀疑,师傅本身心脏就不太好,那时候人实在太过难过,也只是猜测而已。只是师傅的死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却一直不敢去触碰。
为什么有人要杀了师傅,师傅是如此的善良,不管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和村里的人关系很好,从没有和别人红过脸,村里大大小小的祭祀,拜神都是师傅带头弄的。无仇无怨的,为什么会有人下如此毒手,我突然又想起了那方进之,把我骗到那个小区,为的就是我身体里的东西。
难道是有人为了我体内的东西而杀了师傅,可是这根本说不通,如果他是为了我体内的东西,直接来找我就好。那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张古画?可那古画虽然笔法苍劲,画的很好,可我并没有从那画上看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竟然可以出去了。”我一下子冷汗就下来,我突然想起了梦中的那个“我”对我说的话,对。确实是最近,我的身体才出现这种异状,那个东西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方进之把死人血灌入我的身体,然后才驱动了这个东西出来的。
我脑袋就像浆糊一样,师傅不让我学道术的原因是不是也跟这个东西有关,师傅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先天缺一魄,他为什么从没有告诉我。想的太多,感觉我脑子都要炸开了。我难受的捂住了头。
突然耳边传来了争吵声,老爷子在呵斥着,齐书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停止了思考,老爷子似乎很生气,脸憋的通红。“你让他滚,我半老头子不需要他,我没有这个儿子。”老子全身发着抖。
“师傅,你真的不去见见他吗?他就在屋外。”齐书低着头,轻轻的说。“见,他是来见我的?他五年从没有来看过我这个老头子,他到我屋前我就要像迎皇帝一样去见他?”“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齐书小声的辩解。
“我不会见的,既然他不认我这个爹,我也不会认这个儿子的。我还以为他是来见我的,你出去,把他给我赶下山。”老爷脸上青筋都起来了。“师傅,他不是来看你的,他是来工作的,我只是...只是知道你很想他,想让你出门去...去见见而已,师傅你别气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齐书抬起了头,手足无措,焦急的说道。
老爷子嘭的坐了下来,手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我感觉那椅子都快要被老爷子给扯散了。我咽了口口水,这是老爷子自家的事情,我连说话的立场都没有,只能干坐着。
望向屋外,林陆躺在那小山包上,手枕在后脑,似乎是睡着了。老爷子眼睛死死的盯着屋外,眼色复杂,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难过。唉,老爷子嘴上倔着,可对那林陆,却是无比的怜爱。连我这外人都看的出来,刚才讲到师傅的故事中,他一直唤林陆为陆儿,老爷子从没有真的讨厌过这个儿子。
这多像一副静止的画面。老爷子脸上的红慢慢的散去,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罢了罢了。”老爷子起了身,回了房间,眼睛却时不时的瞅向屋外。“书儿,外面冷,你去给他盖条毯子,不然容易着凉。”老爷子背对着我们,一步一步进了房间。
那该是多么悲伤的背影,10米之外就是自己想了5年的儿子,而他却不能去见。到底这对父子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无法想象了。齐书走到另一间屋内,拿出了条薄薄的毯子,递给我。
“给那小子盖上。”齐书貌似心情不好,讲话都盖着臭,要不是今天事多,我肯定要和他吵个几句。我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毯子。走到门外,那枚镜子依旧好好的躺在草垛上,在阳光下发着亮,现在已经是4点时分,天还大亮着,山风吹起我的衣袖,滑过我的脸,空气中带着泥土的香味。
我走到林陆身边,那小子嘴里还叼着狗尾巴草,手枕在脑后,真是睡着了,眉头锁着。该是做噩梦了,说真的,我现在很想化梦,到林陆的梦中去,去看看到底林陆和老爷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候还老是乱想,我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将那毯子轻轻的盖在林陆身上,怕吵醒他,小心的转过身子,往回走,突然看到窗户那一个人影,竟是老爷子,老爷子一看到我,就转过了头,把那窗帘拉上了。
我不禁莞尔一笑,老爷子对林陆,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我伸了大懒腰,走回了屋子。齐书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的发着呆,在想着什么似的,我进了屋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朝他使劲的做了个鬼脸,依旧没反应,又朝他比了个中指,扑克牌纹丝不动。弄了半天,自讨没趣,我悻悻然的坐了下来。我尽量不去多想,免得搞的自己心情低落。
干脆也学着齐书发起了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浩子和月伶走进来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看到我和齐书面对着面坐着,看着对方发呆。“你们怎么了。”月伶怯生生的问。我这才从放空中拉回了神,仔细看那齐书,竟然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半睁着眼看着前方。
“哥,他该不会是睡着了吧。”浩子手里捧着画,看着坐的跟座雕塑一样的齐书,我站了起来,拿着手在齐书面前挥呀挥的,竟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我艹,这小子哪是发呆,真是睡着了。
我靠,半睁着眼睛睡觉,不得不说这齐书还真是个奇葩啊。突然想起来高中的时候有个同学,坐在我后桌,每天上课的时候眼睛瞪的死大看着老师,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有一天他上课我找他说话,叫半天没反应,拿手在他眼前挥一挥,还是没反应。
差点没给我吓死,他他吗的这竟然是在睡觉,我靠的,睁着眼睛睡,幸好不是晚上看见,不然非得把我给吓死不可。我们三个站在齐书面前,像研究动物一样看着齐书。
突然齐书感觉到什么似的,浑身一激灵,睁开半露的眼睛,抬起头惊恐的看着我们,“你们干嘛。”齐书叫道。我们三赶紧散开,忍住笑。留下个一脸迷茫的齐书。
“哥,呐,画给你,你快拿去给老爷子看看。”浩子把怀里的画递给我,我对他点了点头。“月伶,你和浩子在这里再坐一会儿。我去把画给老爷子看看。”我对着月伶说道,她的额头散满了细密的汗珠,应该是又爬了次山的缘故,真是累坏他了。
“嗯,知道了。”杜月伶把刘海往一边拨弄了下,温柔的说道。
我拿着画走到老爷子的房间,老爷子正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本相册,带着老花眼镜,脸上带着微笑,一页一页翻着,皱纹都舒展开了。我站在门口很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在门口等了半天老爷子都没注意到我,我只好用力对咳嗽了一声。老爷子终于有了反应,摘了老花眼镜,脸突然又变成了扑克牌,冷冷的看着我,起身把那相册放回抽屉里,好像我破坏了他的美好时光一样。
“额...老爷子,我把画取来了。”我脸上挂着笑,对着老爷子恭敬的说道。“拿过来吧。”老爷子把老花眼镜重新戴上,对我招了招手。我赶紧走上前,把画递了上去。
我拿着画轴的一头,解了绳子,和老爷子小心的卷开了画。“把画铺在桌子上。”老爷子吩咐道。我赶紧把画移到桌子上,铺了开。老爷子推了推老花眼镜,仔细的看了起来。
老爷子看的很仔细,不时轻轻的把手放到画上摸着,表情严肃,像个专家在鉴定一样。“好画,好画。”老爷感叹着。“此画画风粗犷,粗中带细,这道士和鬼寥寥几笔,却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画中跳出来。好画。”老爷子又赞叹道。
“老爷子。您别光顾着评,还看出什么来了。”我在一旁等了半天,焦急的问道。“急什么急,年轻人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么。”老爷板着脸,呛了我一口。我自知失言,闭上了嘴,安静的等待着。
“后生,你父母还健在么。”老爷子微微抬起了头,眼睛向上看着我,老花眼镜架在鼻头上,就快要掉下去的样子。这问题有些没头没脑。“我...我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是师傅把我养大的。”我摇了摇头,心底倒没有太多酸楚,在我脑海里,爸爸妈妈,始终是个很模糊的词。
老爷子扶了扶眼镜,头又低了下去。“后生,这道士长的有些想你呢。”“老爷子,别开玩笑了,快和我说说吧。”我又急了。“后生,要是我没看错的,这道士该是我道教祖师爷了。”老爷子说道。
“张天师?”我疑惑的问道。老爷子点了点头,拿衣袖擦了擦额前的汗。“看画上此人穿着,该就是祖师爷张陵了,此画的年代我还无法看出,不过绝非当代的了,你看那画上署名。”老爷子指了指画上的落款。
我低下头,看了过去。那画上的落款上写着吴余先,是用草书写的,看了半天才认了出来。落款那还盖着章,章是楷体,写着吴舍先生,听起来像个隐居山林的高人。这画也姓吴,这么巧?
“后生,这吴余先,我从没听说过,可这画,比起那些名家作品也毫不逊色,却在历史上一点名气都没有,想来该是位行事低调之人,你将画放在我这,我会去打听打听的,一有消息就告诉你。”老爷子对着我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谢谢你了,老爷子。”我对着老爷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老爷子把画小心的收好,放进了柜子里。我和老爷子走出了房间,杜月伶和浩子坐在椅子上,发着呆,齐书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吹着山风。“月伶,浩子,我们走吧。”我对着月伶唤看一声。
月伶回过了神,拍了拍浩子,起了身。我走到屋外,齐书抱着腿,像个孩子一样。“喂,走吧,把镜尧放回我的眼睛里吧。”我对着齐书叫道,齐书坐在地上,看了我一眼。站了起来,走到草垛那把镜子拿了过来,放在我的眼睛前。
嘴巴开始动了起来,镜子一阵细微的晃动,镜子里飘出一阵白烟,迫不及待的似的钻入了我的眼睛,眼睛熟悉的一凉,辛苦你了,镜尧。我们像老爷子道了别,就往山下走。
走到那小山包上,这林陆竟还在睡着。“去弄醒他。”齐书冷冷的说,“你怎么不去。”我呛他一句。“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他。”齐书说的很认真,我被他一吓,赶紧走上前去,把那林陆摇醒。
林陆揉了揉眼睛,“可以走了啊。”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条毯子。“是师傅给你的盖的,你都到了这里,也不进去看师傅一眼么?”齐书板着脸,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请求。
那林陆脸色复杂,望向那木屋。站在门口看着的老爷子和林陆眼睛一相撞,两个人竟同时撇过了头,还真是父子,动作都一样。那林陆把毛毯折好。放在山包上,起身,竟管自己往山下走。“有些事情,你永远不会懂的,齐书。”
“你...”齐书眉头紧锁,咬着牙,捏紧了拳头,作势要冲上去,被我给拦下来了。“算了,齐书,强求不得的。”齐书一声冷哼,推开我,也管自己下山了。
我转过头,老爷子已经进了屋,门口空空的。我叹了一口气,带着浩子和月伶跟在齐书后面。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