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蛋跑了过来踢了莫汉一脚：“你想当叛徒咧？你姓莫可这会儿是薛家人呢，还帮着钱家人干活，走！”猫婆瞪了地蛋一眼，伸手打扑着莫汉被踢的地方。老花猫又喵了一声，张着嘴露出了白白的牙。地蛋白了猫婆一眼。
回去的路上地蛋就凶莫汉：“你咋还跟那鬼老婆子认识呢，上次我们追你是不是就躲在她那咧？！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么。”莫汉没反驳只说了句：“猫婆人善，不鬼！”
莫汉以为地蛋说掏鸟窝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却真的去了。来侦查的事自然也被地蛋抛在了脑后，莫汉也觉得三个队干的都好。他们喊上了根生和子超就溜到了湾东的老杨树林里，那里的杨树一桩一棵长的粗壮匀称。高高的杨树上是有老鸹窝的，夏天不好望到，秋天树林都落了叶子光秃秃了就能看见了一个个的老鸹窝。
四个人正在林子里转着找老鸹窝，莫汉盼着找不到，一层层的树叶子把阳光都过滤了，照在身上都是凉凉的，有风路过叶子就哗啦啦的响，声音也是凉的。一声老鸹叫暴露了鸟窝，根生眼贼看见了窝在哪棵树上，四个人就围到了树下，都挡了眼朝上看。根生一脸兴奋：“谁能爬？”子超抢着道：“我，我来。”说着就去抱树，地蛋一把拨开了子超说：“边儿去，我来！”
地蛋朝手上啐了吐沫，猛一蹿上了树，地蛋爬的有点费劲，杨树不像其它树那样皮糙，树干很光滑有一层绿皮而且树叉子比较高。地蛋上了树莫汉看着他的样子觉出地蛋的胖，敦实。爬了几下，地蛋就不动了死死抱住树干，看着要往下秃撸。子超伸手推了地蛋的屁股使劲往上推，根生在喊使劲。莫汉不想去帮忙。
地蛋还是下来了，爬不上去，换了子超。子超明显比地蛋要爬的容易，马上要到了第一个树杈，可子超腾手要去抓树杈的时候掉了下来，根生和地蛋都惊呼着闪在了一边，莫汉伸手去接，只挡了下没接住也不可能接住，子超摔了个腚墩，莫汉的手被窝了下，打闪似的疼了下。
地蛋让根生去爬，根生却说：“我从来就不会爬树，去偷三婶家的杏子都是子超去偷。还是让莫汉去吧，咱们推着他。”莫汉知道要爬的，就脱了鞋子，光脚踩在地上，地上很凉但脚却舒服。
莫汉围着树转了一圈，打量完了才开始爬，手和脚同时贴住了树干，莫汉爬上了树，轻松的超乎他们的意料。子超的手都没推上劲莫汉就到了第一个树杈。接下来的就简单了，一个树杈一个树杈的往上爬。越来越高了，风越来越大了，天越来越明了。
莫汉在靠近的鸟窝的树杈上靠住了，才喘了气。眉头上又有了细细的汗，下面的欢呼声听着有些远，莫汉朝下看他们三个在树下跳着喊着。莫汉伸手摸了摸鸟窝，里面有雏鸟，摸着毛茸茸的，还有两个蛋，莫汉想再靠上点，看看鸟窝里，却怕树干担不敌。
他们在问莫汉鸟窝里有鸟么，莫汉摆摆手喊：“空的，啥都没。”人一张嘴喊就觉得身子轻了，有下坠的感觉。下面的地蛋他们就扫了兴不跳了，根生扯着嗓子让莫汉把鸟窝扔下来，莫汉就听不到了。顺了树杈下来了，根生埋怨莫汉为啥不把鸟窝扔下来。莫汉擦擦脸上的汗，说：“鸟窝也是家哩。”
鸟窝没掏成，地蛋就说去爬山吧。他提议去老阳山和老阴山玩，这时候山里的酸枣和野葡萄熟了。山里的泉水好喝，也甜。两座山虽然站在鲁湾看很近，但真走起来是要走一段时间的。有时候明明看着山近了，就要近了。却还要继续走，人在向山走，山在往后退。也许是山不喜欢有人来，因为那是他们两口子的世界。走到黄狐墩北面的望山石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几个外地人。望山石是三块大的石头，很光滑歪斜着在地里长着，从这儿可以很好的望见老阳山和老阴山，尤其是中午的时候。他们蹲在望山石下乘凉，望着老阳山和老阴山在叽喳喳的说着什么，还一脸坏笑的推推搡搡。莫汉他们从旁边路过的时候，地蛋本能斜眼望那几个外乡人，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地蛋的眼神里有敌意，子超和根生也是一样，这是身为一个鲁湾当地人对外地人的警惕。因为他们在谈论着老阳山和老阴山，而那些话从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是下流的。我们可以下流，因为这是我们鲁湾的自己的山，但你们不可以在鲁湾那么放肆的下流。
看着他们莫汉他们的步子就散漫起来，开始不走直线。外地人看见了他们，就有人喊他们过去。那是几个外乡的青年人。听到外地人在喊他们过去，地蛋就歪歪脑袋踏步走了过去。
一个人呲着板牙，一脸笑的问：“你们是鲁湾的吧？”
“是”
“你们鲁湾人好生活哩！”
“啥意思？”
“可以天天看男的跟女的日事。”
“啥日事，没明白。”
“看那两座山么，长的真好玩，现在日头快到头顶咧，他们又到了办事的时候了么。”说着外地人一阵哄笑。
外地人这么说莫汉他们就烦了，他们对外地人对这件鲁湾人尽皆知，甚至牲口都知道的事而感到这么无知的好奇就不满意了。他们知道这几个外地人不是第一次来看奇景，他们知道在望山石这乘凉等着看，就说明他们已经把这当成了一个乐呵事。这就让他们彻底烦了这个几个外地人。
地蛋：“你们日拐到我们鲁湾，就是来看这的？你们是二鸡么！”这回轮到莫汉他们哄笑了。几个外地人先是一愣，接着他们觉得受到了侮辱，而且褒贬他们的是几个孩子。他们都起身瞪大眼发凶,骂道：“日过嫩亲姐，老儿了个**哩”。子超用力嗬了下，一口浓痰就到了嘴边，一伸脖子就吐在了几个外地人身上。外地人这下急眼了，追着他们就要揍他们。他们撒腿就跑，跑的歪歪扭扭，因为子超吐的那一口浓痰让他们心里舒坦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老阳山和老阴山还是在日头升到头顶的时候把事办了，可惜这几个外地人没看上，因为那时候他们在追着莫汉他们。说好的去爬山摘酸枣和野葡萄吃就这样没去成。
麦收头一天的劳动成果当天傍晚就被张贴在了镇街的告示牌上，因为麦子刚收割还没打成粮食，所以只能以装麦的地排车来算。告示牌围了一堆人，由于没人识字，识字也只认识自己的家姓，根生就又自豪的当了回文化人，这是他在许多年以后还津津乐道的事，他是替路家人长了脸的。根生让地蛋给他找根木棍，地蛋白了一眼根生侧身闪在了一边，根生看不见子超但看见了莫汉，就喊着“驴汉”给咱找根木棍，我给大家念念。人群里就有人烦了，说让你给识个字念念，你整啥幺蛾子呢！根生就说罢了用手比划着念起来：鉴于大家对于本次抢收麦子非常积极，成果显著，特做以下通告明示，望广大社员在党和县公社的领导下积极备战麦收，争取再创佳绩。念到这根生停了下来，看着大伙，大伙也就看着根生。根生在等大家鼓掌，他觉得念到这里大家应该是鼓掌的。一群人就问：“完啦？”根生：“没么！”大家就又哄泱泱起来，骂着根生……赶紧继续念。根生一脸不悦，接着念道：下面是三个生产队第一天的抢收成果：钱家抢收麦子五地排车，外加二十捆。路家抢收麦子四地排车，外加……
念到这的时候大家就又打断了根生，因为根生故意把四念成了十，有人就跳出来骂根生滑头捣蛋，不识个字还能不识个四？！根生就红了脸，钱富祥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人群后面，说了句：“路家人有路家人的风骨么！”说完就走了，根生的脸就更红了，还带了一些黑。莫汉在人圈里没看见钱富祥的脸，但透过人空看见了钱富祥的头发梳的油光水滑，跟牛舔过一样。根生念完了，路家抢收麦子四地排车，外加四十捆。薛家抢收麦子三地排车，外加三十捆。薛家垫了底，根生念完的时候还在为没能给路家拿个第一名而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