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悬疑大师希区柯克故事集·谋杀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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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拳击高手 (1)

我正要关体育馆门的时候,一个高大的陌生人向我走来。

他戴着黑帽子,穿着黑西装、黑皮鞋和黑外套,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袋。甚至连他的眼睛也是黑的。远远看去像一个快速移动的黑色幽灵,我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等他走近。

“听说你为人安排拳击比赛?”他很直接地问道,没有客套也没有自我介绍。

我耸耸肩。“我当过几位好手的经纪人。”

不错,是当过几位好手的经纪人,但他们都不是一流高手。最好的就是斯通,他曾经上过拳击杂志,名列轻量级第十名,不过,只上过一次。后面,他遇见了纳诺,连输四场,于是我决定请他退休。虽然选手并不非 常优秀,但我却名声在外,无论怎么说我也在这行做了三十几年了,从最初的选手到现在的经纪人。

“我想请你当我的经纪人,”陌生人说。“我打算进入拳击界。”他黑色的眼睛盯着我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打量着他。他身材魁梧,体重估计有一百九十磅,身高可能是六尺一寸,块头比正常人要大的多 。但是,他脸色苍白,好像很久没有晒太阳了。还有他的年龄,很难猜测,但肯定不是小伙子了。

“你多大年纪?”我沉吟一下问道。

他愣了一下,然后反问道:“一位拳击手的最佳年龄是多少?”

“先生,要知道”我说,“在本州,任何四十岁以上的男人参加拳击比赛,都是非法的。”

“我三十岁,”他赶紧说。“我会弄张出生证明给你的。”

我微微一笑。“嘿,朋友,拳击这一行,三十岁刚刚过了巅峰,而不是刚开始。”如果一个拳击手三十岁才想出道的话,我想没有任何一个经纪人会想雇佣他的 ,因为那等于雇佣了一头不能拉磨只会吃饲料的老驴。

他两眼闪动。“可是,我很强壮,强壮得令人难以置信。”

我咧嘴笑起来,充满了讽刺。“像诗人说的,你十岁得到神力,因为你心地纯洁?”

他点点头。“我的确是十岁有这份力量的,不过不是因为心地纯洁。事实上,当我明白自己拥有这份巨大的力量时,才使我意识到,最好还是合法地运用它。”

他放下手提袋,走到放着杠铃的地方,像玩儿童玩具一样,玩起杠铃。杠铃在他手中随意地变换着花样,毫不费力。

我不知道那个杠铃有多重,对于举重我是外行,可是我记得,两小时前,温尼举那个杠铃的时候,汗流浃背,嘴里不停地咒骂,温尼是个重量级拳击手,还得过州举重冠军呢。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被他震撼到了,但我兴趣仍然不大,因为他从未做过拳击手,一切都要从头培训,这需要很多的时间和金钱,而且并不能保证一定会获得收益。

“这么说,你力气很大,也许我可以介绍你认识几位本地的举重人士,他们有自己的俱乐部。”

他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愤怒,但很快又平息下来。“举重不赚钱,我需要大笔的钱,”他叹了口气。

“以前我从来不操心钱的事,可是现在,当我最需要的时候,偏偏没有钱。那天晚上醒来,突然发现我身无分文。”

我又看看他,他的衣着看来很昂贵,但有点脏,还有点皱,好像穿了很长时间,可能还被穿着睡觉。

“我看过好多报纸,”他说。“包括体育新闻,我知道,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在拳击界就可以赚大钱。”他指指手提袋。“在我一贫如洗之前,我买了拳击用的短裤和鞋子,但手套必须用借的,因为我已经无力支付了。”他说的对,一个好的拳击手绝对离不开一幅好手套,而这往往是最贵的。

我扬起眉毛。“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就打算上场和人比一比?”

“对。”

我看看体育馆,现在场地上空无一人,大家都回去休息了,只有一个叫鲍比的小伙子还在打沙袋。

鲍比是个乖孩子,很上进,拳打得不错,很有前途。到目前为止,他赢过六场比赛,三场击昏对方,三场裁判判他胜利。但是,我认为他不可能成为顶尖高手。因为他出拳不够狠,拳击这一行和战争是一样的,对敌人仁慈或有一丝的犹豫就注定了失败。

我心想:好,那就让这位黑衣绅士试试,了结此事,我好上床睡觉——我的床,就是办公室的一张便床。很显然我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一个生手仅仅想通过力气就赢得一个参加了多次职业赛的选手,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把鲍比叫过来,对他说:“这位先生想上场和你比划两下。”

鲍比同意,于是陌生人进入更衣室,出来时身上穿着黑短裤,他似乎特别喜欢黑色,

我为他试戴手套后,他就和鲍比上场,各占一角。

我取出一支新雪茄,敲响铜锣,然后开始点烟。

鲍比像平常一样,主动进攻,在场中四分之三的地方与陌生人相逢。他一记右拳,接着一记左钩拳,陌生人很容易地闪过了。接着,陌生人挥出左拳,快得你根本看不清,我发誓这么多年来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快的拳。那拳打在鲍比的下巴,他仰面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火柴烧到了我的手指,连忙吹灭它。然后,我爬进场中看鲍比,还好,他仍在呼吸,但要过一会儿才能醒过来。

如果你像我一样在拳击界混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只要看到那一记左钩拳,就会心跳加速。

我四处张望,想再找个人取代鲍比,可是我刚刚说过,体育馆里没有人。我舐舐嘴唇说:“好家伙,你的右拳怎么样?是不是和左钩拳一样好?”现在我对他充满兴趣。

“实际上,我的右拳比左拳更好。”陌生人毫不客气地答道。

听了这话,我吓得流了汗。“天哪,我承认你打得非常出色,但是,拳击中,不仅是挥拳出击,你还要能挨拳,你行吗?”

他微微一笑。“当然,你打一下试试。”

这有什么不行呢?如果他能挨拳的话,最好现在就弄个明白。

我脱下鲍比右手上的手套,戴在自己手上。

三十年前,我在巅峰状态时,右拳是非常有威力的,现在也还不错,于是我用尽全力,猛击他的下颚。

然后,我含着眼泪跳到一边,我的手痛得像断裂了一样,而这位陌生人则面不改色,微笑着站在那里。

在我检查右手是否受伤时,鲍比醒了过来,我很高兴自己的手指没有断裂。

鲍比呻吟着站起来,准备再打。“他这是运气好。”鲍比很勇敢,但没有脑子。这种人也是赢不了比赛的,而且很容易送命。所以我阻止了他。

“今晚不打了,鲍比,”我说,“改天吧。”我要他去淋浴,然后带陌生人到我的办公室。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加里。”

他说话带着口音,可能是外国来的。我说:“好吧,以后我就叫你加里,你叫我华伦。”我点着雪茄。“加里,我也许可以使你成功,但是,首先我们得使一切合法。明天一早,我们去律师那里,他会为我们草拟合同,使我们成为合作者。”其实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真庆幸他找到了我而不是其他经纪人。

加里神色不安地说:“不巧的是,明天上午或下午都不行,事实上……任何一天的上午或下午都不行。”他犹豫了一下。

我皱起眉头,不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不行?”

“我有所谓的畏光症。”

“畏光症是什么?”

“我不能忍受阳光。”

“会中暑是吗?”

“不只是中暑,会呼吸困难,甚至丧命。”

我嚼嚼雪茄:“这听起来很可怕,它会妨碍你拳击吗?”

“不,实际上,我认为它与我的体力有关。但无论如何,所有的赛程都必须安排在晚上。”

“那倒不难,反正现在的拳击比赛都在晚上举行。”我想了一会儿。“加里,畏光症这事,不要向卫生局提起。我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看法,我们最好不要冒险。这种畏光症不会传染吧?”

“通常不会,”这一次他的嘴巴咧得很大,我终于明白先前他为什么要抿着嘴巴了。他上牙床有两颗大牙齿,像虎牙一样,各长在嘴角,有些外吐,就像某些小说里描写的吸血鬼一样。这可不雅观,要是我,就拔掉它们。我暗暗想着,但这毕竟与拳击无关。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华伦,我可不可以先预支一点钱?”

平常,假如任何刚认识的人开口借钱的话,我会要他滚蛋。但这个加里是个很有前途的人,我认为可以破例。我说:“当然可以,加里,我猜你没钱吃饭了。”

“不是,”他说,“不过,我的房东说,如果再不付租金的话,就要赶我走。”

我预支了一个月的基础薪水给他,他便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大约十一点的时候,我接到纳什的一个电话,谈到星期六晚上麦加洛和伯克的比赛。

麦加洛是纳什的骄傲,也可以说是他快乐的源泉,他的摇钱树。他是重量级拳手,速度快,而且很年轻。纳什精心培养他,也许麦加洛不是顶尖人物,但他退休前,是可以赚不少钱的。

“华伦,”纳什说,“我们星期六的比赛出了点麻烦。伯克在体重检查时,发现有病,所以不能参加比赛,我需要找个人填补他的位置,你手上有没有人?”

伯克赢过十八场,输过十场,但即便是这种记录,报纸上对他仍然看好,只是报上没有提到,他输的十场中,有六场是被击昏的,而且是胜了十八场后,连续失败。因此,我知道纳什要什么样的拳击手来代替伯克。

我想了一会儿。目前有三、四位退休的拳击手在体育馆,他们为了赚钱,愿意上场比赛。然后,我想起了加里。

通常,当你找到一个新人后,需要慢慢培养他,但是,对于加里,我觉得可以走捷径。

我对电话说:“纳什,目前我手边想不出有谁,倒是昨晚来了一个新人,名叫加里。”

“没听说过,他的输赢记录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是国外来的,我还没有他的纪录呢。”

纳什小心翼翼地问:“你见过他打拳吗?要知道我们从没有过让新手上场的经历。”

“我见过他用左手,速度很快,可是没有见过他用右手,还不知道他右手的情况。”

纳什感兴趣地问:“还有别的没有?”

“他穿着一套破西装来这里,告诉我他身无分文,如果他能成功的话,三十五岁就会成为顶尖高手,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纳什笑起来。“好吧,不过,我可不想要不堪一击的,他能挨两个回合吗?”

“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

那天黄昏,加里出现在体育馆的时候,我急忙带他去律师那儿,然后去做赛前的身体检查,同时,每场我们抽取门票的百分之十。

我给加里一件长袍,背面什么也没写,不过,是他喜欢的黑色。

然后,我们进入赛场。

麦加洛是本地人,因此来看比赛的人特别多,他的邻居大都来了,人气很旺,相反没有人知道加里。

我们在赛场准备就绪,当铃声响起时,麦加洛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而加里则盯着他的手一动不动,当麦加洛从他的角落里跳出来时加里还是一动不动,并且惊恐地转过头,问我说:“麦加洛必须那样做吗?”

“做什么?”我问。“加里,告诉你,没有时间害怕了,出场打吧!”

加里望了一眼站在赛场中央的裁判和麦加洛,深吸一口气,转身跑了过去。

他刚刚站定便左手猛地挥出,打在麦加洛的下颚,然后,一切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