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蘅君缩在假山里,心跳如鼓。
这里是上次她偶然碰见霍光与霍荇君父女谈话的地方。那次之后,她就不敢再来了,因为她观察到这里似乎是霍家父女很喜欢的对话地点。但是今日,却是顾不得了。刚刚在饭堂上不欢而散后,霍光与霍荇君分明是朝这个方向走的。她便趁着无人注意,抄小路抢先赶到了这里。
她必须立刻知道,霍光与霍荇君会如何决定她的去留。别看现在上官家是当朝权贵,富贵熏天,只要熟知历史的人就会知道,这个家族已经没几年好日子过了。想到几年后上官家被灭族,仅余宫中上官皇后幸免于难的相关记录,王蘅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还有未来,不想让自己成为上官家与霍家争权的炮灰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来人停步,沉默了许久,期间有一些细细碎碎的裙钗拖地声,那是霍荇君的衣裙在随风摇动。
“荇君啊!”霍光终于开口了,“你一直不喜欢阿显。可是,难道你不想知道,为父为什么待她特别吗?”
霍荇君没答话,但以王蘅君对她的了解,她此刻的表情大约不会很好看吧。
“嫡长曰伯,庶长曰孟,为父字子孟,起这个字是为了让自己不忘根本。”霍光将女儿拉下来,轻抚着她的发髻,说道,“你一直憎恶阿显,认为她出身低下。也不喜其他弟妹,因为他们是庶出的。可是,荇君啊,你可知道为父之生母,身份比阿显更不如。”
“爹爹!”霍荇君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与不信。
“你大母不过是个执贱役的优伶戏子罢了。她与乃祖之间的一夕露水姻缘而怀了为父。为父三岁的时候,她就病逝了。你祖父是个风流种子,整日在外,极少顾家。我到了霍家后,便由他的嫡妻照顾。嫡妻自有嫡子,对我自然不重视。那时,在平阳家中时,许多杂役我也是做过的。”霍光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看到女儿惊讶的神色,笑了笑,说道,“很难以置信吗?我并不是你去病伯父唯一的异母弟弟,他路经平阳认父,却只带了我回京。为什么?无他,同是私生之子,同病相怜而已。”
“女儿还是第一次听说。”霍荇君嗫嚅道。
“平阳霍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高门,只是一个小小县吏,但家中也有几户附庸的奴婢。阿显就是其中一家的女儿。为父到霍家时,恰好她出生。她从小就粘人,跟在我身后,片刻不离,就像我的小尾巴。”霍光似乎也陷入了对从前的回忆里,他略有些感慨道,“后来,大哥英年早逝,我在长安举步维艰。便在大哥故旧的介绍下,娶了你母亲为妻,两年后又生了你。而阿显,她十六岁时从平阳逃出,千里迢迢到长安投奔我。当时你母亲有孕在身,便让我收了她入房,也算是给平阳霍家一个交待,免了阿显逃奴的罪名。我与她年少相识,相交于贫贱,所以情分才与他人不同,她这许多年来也是尽心尽力。你母亲病危时,她亦是亲奉汤药,尽心服侍。她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你不要总是仗势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