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拚命地绞紧自己的手背,努力阻止肩膀不要因为哭泣而颤抖。
该死的,如果她听不懂歌词的意思,应该可以少难受一点吧。
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走著,心里有著无限的感伤。只有只有独自哭泣。从我身旁匆匆走过的人们,你们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吗?(<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font-size: 9pt;">《思念遥远故乡》,词/王宏恩。收录于王宏恩的【猎人】专辑,“风潮”发行。)
王宏恩自然的嗓音在夜空里缭绕著,把所有人全都带进了亘古的乡愁与无助里。
“等我回去一定要去买王宏恩的专辑,好好听喔!”褚妙妙听见旁边的女孩对同伴说道。
褚妙妙发誓她也要去买王宏恩的专辑──等她开始赚钱之后。
她红著眼眶抬起头,专心地看著台上的王宏恩用山林一样的声音,把这片城市里的公园变成她的故乡。
生平第一次,她知道音乐原来是可以这么撼动人心的事情。
褚妙妙好专心地听著歌,听著不同的原住民歌手在舞台上唱出一首接一首撩起她怅然若失、却又意外平抚人心的曲调。
直至演唱会结束,她的情绪仍然深陷在其间,无法自拔。
所以,她没跟别人一起挤著出场,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调整著心情。
沈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褚妙妙,没注意到不少要离场的女孩,在经过她身后时总是要停顿一下──因为她的身后正坐了一个不论到何处都是要引人注目的大帅哥。
毕雅夫看了前方的小人儿一眼,他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决定找她说说话。
拜她之赐,他今晚听了一场动人心弦的演唱会。
唉哟,今晚该睡在哪里呢?褚妙妙的身子往前一倾,整张小脸全埋入了后背包里。
“嗨。”
褚妙妙被身后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一跳,整个人抱著背包从台阶上惊跳了起来。
回眸一瞧──
吓,竟是那个在皮肤科有过一面之缘的电眼男!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受到惊吓时,会整个人弹跳起来呢!”毕雅夫忍俊不禁地笑睨著她,一双黑瞳里亮得全是笑意。
“笑什么笑!”褚妙妙瞪他一眼,眼珠子也闪著亮,不过却是种怒焰之光。
“还记得我吗?我们在诊所碰过一面。”他主动释出善意。
“不记得。”褚妙妙臭著一张脸,背起后背包,转身走人。
长得帅就了不起吗?她是记得他没错,但没道理说出口,让他的自信再添一份虚荣。
她平常不是这么没礼貌的人,但是她现在心情不好,而他悠哉自在的样子──很碍眼!
褚妙妙沿著浓密树荫处走,呼吸著绿色植物的味道。
“王宏恩的声音很动人,对不对?演唱会时,我一直坐在你后面。”毕雅夫往前一步,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
褚妙妙没接话,却在心里诅咒了他一百零八次。
该死的偷窥狂变态男!他刚才一定是看到她掉眼泪了!
毕雅夫望著她板著一张僵凝脸庞,他的心情却是大好。
她对他的不感兴趣和厌恶,真可算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我知道附近有间不错的咖啡厅,点心也好吃。”他这人不信邪,非得惹得她对他感兴趣为止。
褚妙妙霍然一个转身,娇小身躯旋出一阵怒火腾腾。
“这位大叔!”她故意装出甜腻的声音唤道。
大叔?毕雅夫的笑容顿时僵滞在脸上。
“这位大叔,我今年二十岁。请问大叔贵庚啊?”褚妙妙一见他表情不对劲,马上知道自己踩中他的地雷了。
“年轻英俊的二十八岁。”毕雅夫黑水晶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著她,模样深情款款到无人能匹敌。
“大叔果然爱开玩笑,二十八岁怎么能算年轻呢?”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冷冷抛出一把刀。
“总比一个说话刻薄更胜四十岁的二十岁女人来得年轻吧。”毕雅夫一耸肩,故意再接再厉地奉上一个宇宙无敌的璀璨笑容。
被他的笑容刺伤眼,她板起脸,不客气地低咆道:“放屁啦!你这种无忧无虑的花花公子懂什么!”
“我懂你今天晚上不想回家。”
褚妙妙的脸部表情冻在晚风中,她瞪著他脸上的了然,心里一慌。
“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家,并不代表我就会跟你回家,色老头!”她握紧拳头,免得自己甩他一巴掌。她加快脚步,飞也似地往前疾奔。
他的腿长,跑得快,一个箭步就跃身挡住了她。“我何其有幸啊,二十八岁就被尊称为“色老头”。我只不过是想找人聊天,刚好你看起来像是需要人陪你说说话的样子,别这么不友善嘛。”
褚妙妙盯著他唇边的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搭讪?
她不是没被追求过,只是同年的男孩通常还来不及出招,便被她的爪子抓得浑身是血了。
见鬼的,她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她今晚应该落脚何处的问题吧。褚妙妙瞪他一眼,绷著一张臭脸,佯装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走。
“好了,算我自讨没趣吧。”毕雅夫没再试图挡她的路,他脱下了深褐色皮衣,递到她面前。“外套给你!”
“我干么拿你的外套?”褚妙妙瞪著他手里的皮衣,握紧拳头,有种被施舍的屈辱感。
“如果你要露宿街头的话,一件保暖的外套总是很实用。再不然,拿到二手名品店拍卖,也可以卖一些钱,替自己找个可以短暂住宿的地方。”
“我不认识你,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毕雅夫摇摇头,不但没因为她愤世嫉俗的怒火而生气,反倒试图想说服她。“你也不认识诊所里那位付不出钱的妇人,可你也帮助了她,不是吗?你干么拒绝让我心里的天使出场,为什么不成全我一次呢?”他知道人感觉孤单时会有多难受,有人能插手帮忙,总是件好事。
毕雅夫把皮衣往她的方向一扔。
在她七手八脚要接住皮衣时,他早已双手插在牛仔裤后口袋,转身背对她,走往另一个方向了。
褚妙妙抓著皮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我想到了。这个路口直走十五分钟再右转之后,有间派出所,派出所对街有个小公园。你如果夜宿在那座公园,还算安全。”他突然又回头交代道。
“不用你管!”
“我只是提供一下经验谈嘛!”毕雅夫一耸肩,咧出一口洁白牙齿。“因为我以前也离家出走过。”
褚妙妙愣住了,因为完全没预期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我叫毕雅夫,后会有期了。”毕雅夫送给她一个飞吻,在她翻白眼的回应中,他笑著退场──
“暂时”退场。
因为不放心她的他,才离开公园,便骑著他的重型机车飙到了派出所前的公园,等待著她的出现。
半个小时后,只见妙妙小姐姗姗来迟地走上了社区公园的红砖道,而他的皮衣则被夹挂在她的后背与大背包之间,像一件巫师的长斗篷垂在她身后。
在确定褚妙妙今晚可以在这里一夜平安之后,他油门一催,夜风则乘机袭上他单薄的棉衫。
“哈啾!”
毕雅夫打了个喷嚏,却笑著将机车骑进了晚风里。
今晚帮助了一只落难的小猫,今年的生日,总算是比往年来得有意义一些喽。
或者,他会考虑好人做到底,帮助小猫找到安身立命之处,也未尝不是件妙事啊。
反正,她不是他的类型。
反正,她也不迷恋他。
有机会结交个特殊的异性朋友,有何不可呢?
毕雅夫在机车上吹起口哨,觉得心情很久没这么畅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