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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莺 (2)

“不错的工艺品,不过……”这句话使连莲转过头,“我更想要另一件礼物。”

“喂,别贪心不足,这东西已经花了我两个月的零花钱。”她又想起了暑假那一晚,他跟她说的玩笑话。

“能喜欢上我吗?”

她看见了夜莺脸上无奈的苦涩,她对这种喜欢感到麻木,太多的人重复着这样一句话,也从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来自声带,还是来自心底,他只是想夜莺已经上了大学,大学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他的“我喜欢你”不知要重复几遍,也不知道那些喜欢会有多少的女生接受,连莲也明白自己不会也不敢。

这样的年代,没有天长地久的结局,有的只是令人哀伤的背叛,而这种背叛不过是为了寻找下一个爱情猎物的借口罢了,她强烈地遵循着背叛,所以一直将恋爱封为禁忌。

“如果我说‘好’,你觉得你有能力不背叛吗?”她笑了,肆虐与狂妄讲述着即将开始的宛如游戏般的感情。

这是一场以背叛为结局的游戏……连莲心想。

“我喜欢你……”夜莺依旧是孩子般的笑容,“真的。”

两个人就这样在拿铁的陪伴下,尝试着“恋爱”,以一只赤褐色的夜莺为约定:当彼此觉得厌烦时,将至死不渝地坚守那条“禁忌”。

连莲觉得可笑,这样子的约定不知背叛时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场景。

“小莲!”连莲听到这句话时,满画室的人鸡皮疙瘩掉一地,她抄起黑糊糊的可塑橡皮狠命地向廖延砸去。

“滚。”

“行!够狠!那家伙哈你哈得要死,怎么,从小到大的哥们儿叫一声能死呀你!”没有老师的画室,没有夜莺的唠叨,就只剩下一个麻雀样的廖延天天在画室里和连莲斗嘴。要不是廖延又提起夜莺,她都快将他遗忘了。

记住一个人还真是种磨难。连莲无奈地拾起橡皮,她真的真的快忘记夜莺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记得一头赤褐色的头发。

没有崔健的摇滚,没有大群女生的笑语盈盈,没有油画颜料特殊的香气,没有阳光下绘画的身影,没有更多的人叫自己的名字……

连莲突然发现自己失去很多东西,有时她都想要是没有约定多好,总觉得自己像是被预订过的物品一样。

“连莲,你的画呢?”

正当她发愣时,一双手摁住了她的画板,连莲抬起头看到了刘然的笑脸,和夜莺的笑容相像。

“噢,画在那边架子的第二个画带里伏尔泰的那张。”托夜莺的福,她的画常成这画室里的范画。

连莲喜欢静静地看着刘然,她觉得如果夜莺和刘然在一起算是才子配佳人的那种,如果是和自己的话……

“连莲,你有夜莺的画呀!”刘然边翻边说道,廖延听后,也靠了过来。

“这,不可能吧,临走前他的画都带走了。”她被迫收回幻想,应付着答了一句。

“你看。”

她一眼望去,是暑假那晚夜莺画的速写,右下角签着名且有一只赤褐色的小鸟。

连莲忽然很想见到他,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见他一面,见到那赤褐色的头发和那孩子气的笑容。

而她所能做的仅仅是等待。

连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强烈地想着一个人,她明白自己是喜欢上一个叫做夜莺的人了,可她分不清自己是喜欢那张脸还是他本人。

她宁愿自己喜欢的是那张脸。

连莲有些僵直地站起,嘴唇轻划过廖延的脸颊,她立刻就看他那张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如果是这样,就没必要痛苦了。她笑着握住了廖延的手,她知道自己已俘获了眼前的人。

可她期盼着下一个假期,她不知道这种和死党的“玩”能坚持多久,但已经厌倦了。连莲没有等来一个假期就和他分开了,在一个雨天,冷漠地用自己一贯的语调说分手。

廖延很沉默,他只递给她一把伞,转身走了。

她没想过玩弄一个人的感情,这样轻而易举,雨淋在身上,也不觉清凉,反倒体会了身体中的一股躁动,她皱皱眉,知道以后都会在这种怪异心境的笼罩下度过。

在这种焦躁不安的等待里,日子一晃就到了十月。

夏日遗留的炎热,加上漫长的等待,换来的只能是对分手时的幻想,她漫步在画室附近的小花园里,背倚着树,手里拿着他刚寄来的信。

她幻想分手那天是个晴朗的下午,她在树下等他,他笑着,略带有胜利意味地说分手,连莲在想那时的自己会不会心痛。

绘画考试即将逼近,连莲终于请下假不用再去学校上课。

天气趋于寒冷,连莲很少再见到傍晚有夜莺歌唱,她突然想起他从来没有唱过歌,连莲想想他唱歌一定很好听吧,就像夜莺一样。

走在街道上的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带有些幸福的感觉。

她却突然驻步脑海里又开始了没有由来的幻想……她想着和他相遇在熟悉的画室门口,他的身边站着刘然,如此相配,完美得像画一样,明明看见了自己,却笑着擦肩而过,剩下轻轻的谈笑,将停留着自己耍弄一番。

像是故意的,把连莲晾在原地,让她一人停在马路上盯着川流不息的人行道发呆……

可笑,太写实了……她摇摇头,拽了拽衣领继续走着,接着孤身一人去看了场午夜电影。

她还记得那次电影的内容,女主角有过一次失恋的经历,然后又同时和两个男人相爱,不过她并不知道结局,因为在最后一幕之前,她闭上了眼,捂着耳朵,不知道女主角再次付出的爱情是收回了,还是被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个接受了,但她知道现实中的爱情却一旦付出就收不回了,等她再睁开眼时,荧屏上打出结束的字幕。布帘拉了下来,那时她后悔了,后悔自己没看到结局。

因为她不敢,即使每个结局都有50%的概率,但仍不愿面对,选择其一就代表着令一方就将离自己远去。

如果……是已经知道的结局,那这场电影还会有谁想看呢?所以,没有结局,这样应该也算是种完美的结局吧。她淡淡笑着并将这些想法一笔笔地抹在画布上。

一月刚到,她听廖延说大学已经放假了,连莲舒了口气,她不知道这种长距离的恋爱游戏到底是谁输了,但她情愿输的是自己。

二月十三日的傍晚,连莲感到这一天的生命极为短暂,天空没有留下过多的色彩便转变成了冷色调,老师被其他学生请去吃饭,连莲借口略感不舒服,回了画室。

空荡荡的房间,惨白的荧光灯让他觉得凉意倍增,她冲了一杯黑咖啡没放一点儿糖,连莲就这样手捧着热咖啡呆呆地盯着窗外。

“就你一个人吗?”连莲转过头,夜莺靠着墙笑着看自己,“我回来了,莲。”

连莲以为自己会有多么激动,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哭泣,或者狠狠地抱住他,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肢体的表达,心灵上的,似乎更加遥远。

“别那样叫,很恶心。”连莲转过头,继续盯着窗外。

“你也不帮我冲一杯,这么绝情!”夜莺转身去了老师屋内,拿了一个茶杯悠闲地冲着咖啡。

她怎么还是这么冷?夜莺边走向连莲边心疑。

他拿起一块方糖,没有将它搅进咖啡里,而是往嘴里一扔,大口地咀嚼,他喜欢糖粒在舌间那种轻微的摩擦声。

“别吃那么多糖,会长蛀牙。”连莲无奈地端起茶杯。

夜莺不负责任地笑了,从嘴角处挤出几粒糖渣贴在发白的脸上,连莲用手指粘走那些不起眼的糖渣,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或许因为太少的缘故,只尝到了一丝甜蜜便又被随之而来的苦涩覆盖。

“只有恶魔才会那样吃糖。”她喝了一口黑咖啡,看着仍在咀嚼的夜莺。

“别说的你像个天使似的。”

“至少我不是恶魔。”褐色的液体在白瓷里旋转着摇晃。

“是吗?”夜莺那张方正的脸慢慢靠近她的嘴唇,柔软的双唇和夜莺特有的温度她感受得很清楚。可是没有心灵的颤动,没有脸红,她以为会发生些什么,她以为会有爱情。

原来,我真的只喜欢他的脸。亲吻过后,她自嘲地笑了,带着些许的失落。

“怎么样,你也被恶魔玷污了!”夜莺又那样笑了,食指轻轻地指着连莲的胸前做了个一击命中的姿势,“甜吗?想不想再来一次?”

连莲摇摇头,灌了一口咖啡进肚。

他从未尝过如此苦涩难耐的吻,像是甜蜜过后寂寞和孤独酿成的苦,一种只有不懂情愁时才有的苦。

“我们还是别玩了……”

“为什么?”

“因为……”

“背叛”两个字连莲没有说出口,她真的怕想好的结局会像电影一样一步步地演下去。

连莲以为夜莺不懂,以为在夜莺看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

她不知道他们彼此都是这样想的。

你之所以这样说,就是害怕我背叛你,对吗?连莲想起夜莺生气地说了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她疑惑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游戏,原来彼此都付出了,却没想到因为一个害怕,深深地伤害了彼此。

二月十四日,西方的情人节。

连天空里飘的雪都带有爱意,连莲有些紧张地去了空荡的画室,她也只知道在那里她会见到夜莺。

当她刚想进门时,无意间听到了刘然和夜莺的声音。

“刘然,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连莲惊讶听着,她设想了各种各样的背叛,至少是他背着自己的或是蓄谋已久,就没有想到过这背叛就在自己的面前,心中的疼痛,难以言喻。

“嗯。”刘然的声音不大,但她却听得一清二楚,连莲明白这场游戏,夜莺赢了。

赢得多么悲惨凄凉,就为了证明一个所谓的“爱情”。

连莲故作平静地推开画室的门,看到那两人相拥在一起,她迅速地转过头,拿了自己的画册转身就走。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打扰了。”关上门的一瞬,她毫无停留地抱着画册飞奔到银白色的世界里。

冰冷可以让她感到冷静。

她以这是场游戏来安慰自己,一种被掏干的空虚在她奔跑的途中越加的明显。

都结束了……她擦掉额头的汗水,打开那本画册。

那本画册上每一页都是夜莺,每一张都用赤褐色的炭精条勾画。

十五日,画室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连莲依旧照常来了画室,夜莺早已在画室里阳光能触及的一角画着油画。

他在连莲生命里狠狠地画过一笔,宛如夜莺在破晓之时的最后吟唱,宣告黑夜终了。

连莲还记得他曾在画纸上画过的一笔:印象强烈的红,脱出于一切似跳跃在纸上,灼烧着视线,犹如枯萎玫瑰内还有生命存在,同时拥有生与死的美丽,在阳光的暴晒下如此耀眼,他的老师也讲过,这幅画中只有这一笔是最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