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黄县位于阳平东南方,两地相距五十多公里。虽说黄县地处铁路沿线但当地老百姓的生活并不富裕,柳钢插队落户的董家窑村更是穷乡僻壤。黄昏时分,马经夫在柳钢的陪同下第二次来到这里。
董家窑集体户的三间瓦房孤零零地坐落在村东头,几个知青正在集体户门前闲聊,门前的过道旁横放着一个重量不轻的杠铃。
知青王四看见柳钢和马经夫忙压低声音说:“那个阳平的小夫来了。”
新插队的田忠平二十来岁,身高一米八十左右,体魄魁梧长着一对凶狠的三角眼还留着满脸络腮胡子。冷不丁看到运动健将般的马经夫田忠平着实暗暗心惊,为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怯意他故意放肆地逼视着马经夫。
柳钢的火气腾地上来了,他站在那儿怒视着把自己一顿暴打的田忠平。
马经夫想起“不战而屈人之兵,乃王者之道”那句话,因而对田忠平连瞅都没瞅兴致勃勃地端详起横在地上的杠铃来。
田忠平见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用不屑的目光扫视着马经夫。
马经夫用脚背掂掂杠铃的重量心里已然有数,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杠铃已被他用脚面挑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百十斤的杠铃轻飘飘地飞到马经夫胸前,只见他轻轻抓住杠铃顺势向上抡去整个人腾空而起。
田忠平见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知青们更是惊愕地张大嘴巴。
马经夫手擎杠铃轻飘飘落在地上,尔后手握杠铃躲闪腾挪地舞动起来。突然间杠铃脱手向斜上方飞去,在知青们的惊呼声中马经夫一个箭步窜上去单手搭住杠铃顺势往下一带,杠铃在马经夫胸前停顿一下后沿着身体滑到脚面。马经夫像开始时那样用脚背掂掂之后把杠铃放在地上,这才潇洒地掸掸衣服上的尘土然后若无其事地面向田忠平。
田忠平见马经夫在审视自己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我叫田忠平,你是小夫吧?兄弟们都盼望你来呢!王四,赶紧去小卖店打酒再弄几瓶罐头。”说完张罗着往屋里让马经夫,马经夫微笑着用目光征求柳钢的意见。
柳钢气呼呼地说:“你、你少来、来这套。”
马经夫伸手拍拍柳钢的肩膀示意先听听田忠平怎么说。
田忠平服软道:“柳钢,打你不对我向你道歉,要不你就打我两下解解气。不管咋说咱们也是一个户的,难道以后哥儿俩还不见面了。再说了,小夫大老远来的,你们哥们儿再好也得让他吃饭吧!”
“你、你……”柳钢还要说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忠平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一切就算揭过去了。”说完马经夫示意柳钢带路,柳钢怏怏不快地走在前头……
养伤期间经常对着镜子练演讲的马经夫在喝酒过程中拉开话匣子,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年从三国到水浒、由唐宗到宋祖滔滔不绝地说着,田忠平等人被马经夫敏捷的身手及超出年龄的见闻彻底征服了。董家窑集体户的知青都显得十分激动,这些年轻人在酒精燃烧下提出今后要不断铲平各地成名人物直至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口号。最后,马经夫决定根据田忠平的提议连夜奔赴北堡煤矿,他要带领这几个跃跃欲试的知青以武力征服北矿。
田忠平一到集体户里就成为老大,马经夫的出现使他矮了半截,这种处境令田忠平很是难堪。田忠平深知自己家乡的那些煤黑子个个心狠手辣,他希望马经夫在北矿出丑甚至被当场打残以解心头之恨。
此刻,马经夫等人正在北矿一间小饭店里吃早餐。田忠平介绍着北矿江湖道上帮派体系间的概况,马经夫边听边思索着该从哪儿下手。
由于长年在地下作业,再加上不时传来某矿冒顶、某矿塌方、某矿瓦斯爆炸的消息,因此煤矿工人自嘲为“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个别矿工不安心本职工作整天东游西逛、酗酒闹事的现象,更有甚者干脆以偷盗、赌博、抢劫、打架为生,这些人称王称霸把矿区搞得乌烟瘴气。当听说大多数煤黑子能喝酒、讲义气、敢玩命时马经夫决定在这里大干一场,他要使北矿成为自己闯荡江湖的第一个立足点。
俱乐部是北矿唯一的娱乐场所,因而社会上各路闲散杂人等云集在这里。此刻,几个在社会上名气较大的混混正在俱乐部休息大厅里闲侃,他们各自手下的兄弟则在前来看电影的人群中穿梭着:其中有的在寻找目标准备动手扒窃;有的在为自己的老大物色能够兜搭得上的女孩;有的在窥视散场后要打劫的目标;有的则在对看着不顺眼的人寻衅——
就在这时,仪表堂堂的马经夫在田忠平等人陪同下走进俱乐部。
团结路的老大姓牛名犇,因为在家排行老三所以被称为三哥。牛犇年逾三十是个接近一米八的大个,这个江湖汉子以酒量大有韬略闻名北矿。此刻,牛犇正在与革命街的麻五闲聊。
麻五本名徐长胜,虽说小个儿不高但非常彪悍,因儿时出天花落下满脸麻子而被称作麻五,此人以心黑手狠著称。
牛犇看到刚走进来的马经夫不由心中一动。嚇,这小伙子不但长得一表人材而且神态里流露出一种无形的霸气。对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大家风范吧!这小伙子绝对不是本地人,他上这儿来该不会是替什么人来寻仇的吧?想到这儿牛犇转向麻五说道:“哎,五弟,你往门口看看。”
其实右眼皮跳了好几天的麻五已留意到马经夫等人,不过这个一向妄自尊大的汉子不想在别人面前示弱,因而故作不以为然地说:“操!我哪有闲工夫看他们,再说几个小****崽子有什么看头。”
“那个满脸胡子的家伙好像是咱矿上的,你说他们来俱乐部干啥呢?”
麻五有点儿不耐烦了:“三哥,根本用不着搭理这几个小****崽子。哼!知趣的话就规规矩矩地看电影,如果不老实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牛犇发现马经夫等人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多少有点儿紧张,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兄弟,不用等了,人家自己找****了。”
马经夫不慌不忙地在牛徐二人面前止住脚步,柳钢和王四一左一右站在马经夫身后,别有用心的田忠平则装作鞋带开了落在后边装作系鞋。
牛犇见马经夫微笑着打量自己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麻五则用不屑的目光瞥了马经夫一眼后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你是三哥,这位想必就是五哥了。听说二位都是北矿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兄弟特意前来拜访。兄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阳平的小夫,兄弟初到贵地还请二位多多关照!”马经夫说完朝牛犇伸过手去。
牛犇对马经夫不卑不亢的样子心生好感,客气道:“好说,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兄弟,坐,一块儿坐坐。”说着和马经夫握握手。
麻五神情傲慢地端坐在那儿用冷眼打量着马经夫。
马经夫笑着对麻五说:“五哥,请多指教。”说着伸过手去。
“好说。”麻五大刺刺地准备坐在那儿跟马经夫握手。
马经夫把手缩回去淡然地说:“老兄,如果腿脚没毛病请你站起来。”
麻五闻言勃然大怒:“这就够给你面子了,别******给脸不要。”麻五说着要起身,可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马经夫一脚狠狠地踹在胸膛上。
“啊——”麻五嚎叫着倒下去,这沉重的一击使他背过气去。麻五手下的小兄弟见老大被打呼啦一下子冲了上来。
牛犇见自己手下的人也要上前围攻马经夫忙用眼色制止,他要看看这个年轻人有多大本事敢只身来北矿闯荡。
出手如电的马经夫一把抓住麻五手下的一号打手赵老大,只见他身子往下一屈赵老大已被扔出去。紧接着马经夫腾空跃起一个飞脚踢中另一个人的下巴,那个人在跌倒的同时把满口鲜血和几颗牙齿喷落在地上。一时间,围观的人们都看呆了,麻五的其他几个手下惊恐万状地往后退却。
田忠平见马经夫占了上风便狐假虎威地凑过来。
马经夫直起身体后先掸了掸衣服,尔后冲牛犇抱拳微笑着说:“三哥,兄弟我这是班门弄斧,让你见笑了。”
一句“好功夫”脱口而出后牛犇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妥,马上装模作样地察看麻五的伤势,麻五脸色发青双眼紧闭似乎昏厥过去。牛犇瞅着麻五手下吩咐道:“你们几个马上送老五去医院,这儿的事由我处理。”
“是,是。”几个喽啰抬起麻五就走,倒在地上的也挣扎着爬起来。
牛犇满脸诚恳地说:“兄弟,三哥诚心诚意地想交你这个朋友,你不会嫌我高攀吧!”说罢把手伸向马经夫,两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马经夫等人坐在牛犇家的火炕上围着炕桌喝酒,每人面前都放着一个倒满白酒的小碗,模样俊俏的牛嫂屋里屋外地忙活着加菜添饭。
这时王四用麻袋拎着五六十斤鲤鱼走进里屋放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今天北矿谁******也别想吃鱼,满市场的鱼全都让我给包了。”
马经夫思索着开口道:“把鱼拿出来一半,我要不了这么多。”
“别,都拿着,走时让柳钢背着,让家里人吃呗!”田忠平殷勤地说着。
“我不能往家里拿,鱼是给我老师的,有一半足够了。”
这工夫牛犇出去跟什么人说了几句话又进来瞅着马经夫说:“小夫,麻五来了,他也想交你这个朋友。兄弟,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这个面子。”
“好!请五哥进来,正好哥儿几个一块儿喝。”说完马经夫下地迎接。
满脸羞愧的麻五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讪讪地站在那儿看着马经夫。
“五哥,对不住了。来,咱们边喝边聊。”说着马经夫往炕上拉麻五。
麻五惭愧地说:“兄弟,不怪你,确实是五哥该打。”
“俗话说不打不成交。老五,你来的晚先补上一碗。”牛犇打着圆场。
“好,我先干一碗算是给兄弟赔罪。”麻五接过酒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