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三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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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水儿……”她听见他唤她的名字。仿若呢喃的轻声细语,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

当年独自离开梨花坞,她昏死在溪水畔,却为杏雨庵杏宁师太所救。或许,是她命不该绝,或者,是上天也不容许花无邪那样无愧地活着。所以,她活了下来。自此,更名静水,遁入空门。

不为放下仇恨,不为修道成仙,却只为,心底那份债,有朝一日,必要亲手讨回。

“花无邪,中了杏雨针却没有死,算你命大,但今日……没有人会来救你了。”讨教过林芊孝的本事,她明白决不能仅仅是靠杏花庵来成事。今日一袭,本就是同寰帝商量好的,必然万无一失。寰帝派来的人会替她打点好一切,而她,只需要取了花无邪的命便是。

只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寰帝非要花无邪的命。

“水儿,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只是如今姜陵危在旦夕,等到姜陵的局势稳定,我的命,自然是你的。”无邪淡淡地说,眉宇间,不服当年轻狂。

曾经的年少无知,轻狂如他,竟会将自己的骨肉拱手让人。曾经,他不懂水儿为什么那么执意守住那个孩子,只是后来,他开始噩梦缠身。每每夜深,他总不敢入睡。他忘不了,那孩子的手被掰开时的哭声,忘不了,那孩子离开前绝望地眼神,连一滴眼泪,都成奢念。

经年人事,他明白了些许。想要返身去弥补,却已来不及。

他四处寻找当年那人的踪迹,却已无迹可寻,那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带着那个孩子,就这样消失在人间。

无数次寻觅水儿的踪影,却在一年前杏花庵中,瞥见这个印在心头的人儿。她不服当年的柔弱,她说,你为武痴狂,今日,我便以你的方式,同你算那笔旧账。

曾经,他想过就这样结束此生,死在她手中,至少她会好过些,只是,身负姜陵花姓后人的使命,姜姓后人分嫡让他措手不及。他注定不能就这样死去。

芊孝竟然还是得到了杏雨针的解药,一切都是当年那笔算不清的帐。

“不要找你那些可笑的借口,你不过是虚伪地敷衍我。当年将孩子输掉,你可曾想过我的无可奈何?”静水的声音听来有些喑哑,“我几乎想就此了断今生,可是,我想起那孩子的眼神,她是在恨,恨我终究不能保护她,恨我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你送人!”

无邪静立风中,衣袂被风吹起。

“你知道吗?每每午夜梦回,我都看见她喊我娘亲,问我为什么不保护她?她说她过得不好,她说她想待在我身边……”

风大了,语声散落风中,被晚风吹散。

夜色朦胧中,他看见她的脸,隐约可见当年那份动人的清纯美好。少了几分人前的淡漠清高,此时的静水,像极了当年在他怀中娇嗔的水儿。

“可是……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她……”静水有些失控,袖中杏雨针再度飞出,“我能做的,就只是为她报仇!”

无邪没有动,他真的未曾动过。静静地站在那儿,忍受着杏雨针穿过皮肤刺进血肉的感觉,顿时气血翻滚,在空中摇摇欲坠。

静水凝眸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落下,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死了。她真的可以解脱了。

眼底有什么,温热,却在脸颊上冰凉滑落。给不了我要的幸福,当年你又为什么要招惹我?

无声凝视,仿若一个世纪长久的凝望。若花怨蝶,你……会怨着谁呢?

无邪自打中了杏雨针开始,便失去了知觉,再度醒来,不料自己竟然没死。眼下不知是怎样的情况,她没有杀他,却不知……是福是祸?

马车似乎是停了。他抬头,正见瓮被打开。他被人抬出来。中了杏雨针,便失去了所有的内力,而如今自己又是手脚被缚,竟是不能奈何。

只是,入眼的,竟是满园的六月雪,红墙绿瓦,金碧辉煌,这儿,像是他曾经来去自由的玉无瑕的住所——皇宫。

说来也巧。当日他与玉无瑕一道进入师门,又与师傅的爱女素心结拜,共同学习。

曾经,他们一起快意江湖,穿梭于凤莱姜陵之间,除强扶弱,劫富济贫。迷醉于至高的武学,那些韶华,他一辈子珍藏于心。

最后,素心随着林翰云走了,便再也没有回来;无暇回宫,做回了慕容家的皇帝,如今也已经传位给寰帝,驾鹤西去。独独只有他,还在这世上走走停停,兜兜转转。

思绪飘回眼前,只见一群宫婢簇拥着一个娇媚的红衣少女款款而来。那娇俏的脸,竟是同芊孝一模一样!

夏末的风,约略带着些许萧瑟。莫名地寂寥,袭上心头。料不到,自己竟会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中。

静水没有杀他,却是要亲手毁掉他的骄傲和他的武功造诣,让他面对她曾经受过的无助与痛苦吗?

静默无声的院落,只听得见那女子坐在贵妃榻上,茶杯轻轻碰到杯托的声响,清脆得有些突兀。

玲珑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卫。领命会意,侍卫一脚踢中无邪的膝盖,饶是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未曾如此狼狈,不免心中懊恼,却不知眼前的女子又为什么要如此,那张脸,明明就是芊孝的翻版。

只不过,这女子太妖媚,太过妖娆,绝非芊孝。

正想着,玲珑已轻轻起身,踏着莲步而来。头上金步摇随着脚步晃动,反射着光彩,流苏若有似无地掩着额角,欲拒还迎的蛊惑。

“怎么样,花无邪,本宫的院子可还喜欢?”玲珑淡笑着,语声轻柔,酥酥软软。

无邪却不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

玲珑却并没有因此失去兴趣,相反,她忽然不想那么快地杀了眼前的人。那样,死得太痛快。眼底暗暗流过一丝残酷,冷血如最深谷中的六月雪,妖娆而让人心寒。

接过侍卫手中的刀,她走近无邪。和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一样的脸,他竟是一点也没有老呢。她暗暗恨着,手中的力道忍不住加重,几乎将刀握断。

当初她是怎样将自己的脸划花的呢?她细细回忆着,手中的刀在无邪脸上左右示意着。无邪却不明白,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只是此刻心如死灰,只求速死。或许,他注定看不到雪月现世的一幕了。

“你为什么不害怕?”玲珑柔声问着,螓首微微低着,弯腰,正对上无邪的脸。

“你不记得我了?”玲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忽然跳起来道。

无邪却是茫然。

玲珑忽然笑道,“你竟然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可笑……可悲!”

她握紧手中的刀,那冰冷的瓷片划在脸上的触感依稀回荡在脑海中,和每个噩梦一样,挥之不去。每每午夜梦醒,她总是独自坐在帐中抚着已经不是自己的脸。那一下又一下,每天都在重复上演,每夜都让她窒息。

“不如……我提醒你好了……玲珑苑……玲珑苑……你记得吗?”玲珑的声音略带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