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那天你制服他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秦穆明显一怔,这种时候,她竟然立刻反应到他的安全,他深深地看了苏浣儿一眼,那双清泉般的大眼睛正定定地看着他,竟让他有瞬间的恍神,他开始有些明白,肖清寒和秦翌为什么都那样护着这个女孩儿。
然后,他扯出了今天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神态:“手被他抓伤了一道,不过,我秦穆不会那么倒霉的。”
“抓伤了?我看看。”苏浣儿急得伸手就去抓他的手,果然,手背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并不重,但此刻足以触目惊心。
“那你也做个检查吧,万一--”苏浣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放开他,嗫嚅着说:“对不起,我不该抓你的手。”
秦翌这次是爽朗地笑了:“苏浣儿,干吗那么紧张?要是咱俩都染了病,干脆凑一块儿,做一对艾滋情侣,谱写一段人间佳话,怎么样?”
苏浣儿也“扑哧”一声乐了,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然后,她又正了神色:“秦穆,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还有--谢谢你。”
秦穆也收了笑,目光扫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向别处:“苏浣儿,别谢我。我说过,我帮你的会要你还的。你要记住:我不是什么好人,没秦翌那么善良。”
听他提到秦翌,苏浣儿觉得怪怪的,他的口气太过生硬,把那两个字咬得太重,即使不是敌视,起码也是排斥的。她有些搞不懂,温和如翌哥哥那样的人,难道秦穆不喜欢?
秦穆推着轮椅进了电梯,到一楼大厅,有两位警察迎了上来。
其中有一位苏浣儿认识,楚渝丢手机那天,就是他从秦穆手里接管了小偷。他也认出了苏浣儿,露出一口白牙笑了:“小丫头,咱们真是有缘份啊!”
“是啊,不过我想,没有谁愿跟你有缘分。”苏浣儿俏皮地回嘴,脸上也挂着笑,那笑容的确是简洁明亮的。年轻的警察暗暗佩服,转眼看向秦穆,脸上有一丝探索的意味。秦穆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浣儿,眸中的欣赏并没逃过小警察毒辣的眼睛。
另一位警察年龄稍长一些,应该是这起案子的主要负责人,他向苏浣儿简单介绍了案情,大致跟秦穆说的差不多,然后,又给苏浣儿做了笔录。
临走前,他与苏浣儿握了握手,灯光下,帽子上的警徽熠熠生辉:“苏小姐,在我们辖区发生这样的事,很抱歉。现在犯罪嫌疑人也已经后悔了,让我向您转达他的歉意,当然,这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但我相信苏小姐是幸运的,不会受到感染。满一周后,您需要做个血液检测,我们已经向医院了解过,这是最新的技术,如果没事,您基本就可以放心了。”
苏浣儿连连点头,不时抬眼看他头上的警徽。对人民警察,她有天生的畏惧和敬意,而眼前这位面色和蔼的中年民警,更让她的后一种情感迅速飙升。
两位警察又交代了几句,就先离开了。秦穆送苏浣儿回病房,难得电梯里人不多,上到十层之后,竟只有他们俩了。苏浣儿面向电梯门,秦穆站在他身后,斜靠在电梯上,光滑的电梯门反射着他颀长的身影,恰落进苏浣儿的眼中。
“秦穆,对不起,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虽然觉得矫情,苏浣儿还是开口说道。
“真觉得对不起,就以身相许吧。”秦穆懒懒地开口,饶有兴味地看着苏浣儿的后脑。她的头发很柔顺,发丝很细,带着点天然的栗色,无论发质还是发色,都跟他的很接近,只是比他的长了不少。
意外的回答让苏浣儿皱眉,她转头去看电梯上的楼层,红色的数字显示22,果然很快,再有四层就到了。然后,她转回头,仍看着电梯门说:“秦穆,你是翌哥哥的弟弟,我真的很高兴,也从心里感到亲切。如果这次没事,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所以,我希望你快乐,真正的快乐。”
这话让秦穆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目光也看向电梯门,与她的相接:“哦?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
“我也说不清,感觉吧。你的快乐太显而易见,所以,反倒不真实。”
电梯门打开,秦穆竟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然后上前推起轮椅,边跨出电梯边接口道:“苏浣儿,你还兼修心理学?不过,你找错了实习对象,别花时间研究我了,你的心思还是多放在肖清寒和秦翌身上吧。”
并列提出的两个名字,让苏浣儿不由得扭头去看他,他也正看她,嘴角挑着一抹得意:“别这样看我,对你的事,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要多。还有,苏浣儿,看在我帮你三次的份上,要是哪天我得罪了你,不要记恨。”
说到最后,他的神色明显严肃,甚至掺杂着一丝不忍,苏浣儿真糊涂了:他和秦穆的交集,除了他几次意外相助,仅限于他是翌哥哥的弟弟,他又会有什么事值得她记恨呢?
轮椅已经到了病房门口,秦穆停下脚步,转到她前面来,弯腰与她的视线平行,然后,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苏浣儿,跟你相比,没有几个人称得上真正的快乐。所以,不要记恨,那只会让自己不快乐。”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让苏浣儿更有些蒙了,她觉得,最后那句话,说的像是秦穆自己。
她还想说什么,秦穆已经帮她开了病房门,然后,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病房内很安静,苏爸爸躺在床上睡着了。苏浣儿摇着轮椅走过去,看着他骤然增多的白发,鼻子一阵发酸:这几天,照顾他们母女俩,把他累坏了。
李老师仍然安静地睡着,她把轮椅摇到阳光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阳光透过眼睑照进来,她的眼前是一片绚丽到妖艳的鲜红,这样的红,带着生命的光亮,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颜色。那时家里有支三节的大手电,晚上,她常关了灯,打开手电,把小手盖在玻璃灯罩上。看暖暖的红光从手指间透出来,染红了小手,她总是啧啧惊叹,看也看不够。
可是此刻,一样明媚的红,却照不亮她心底突生的黯淡。
从小,她就顺风顺水,苏爸爸和李老师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再加上翌哥哥的呵护和田阿姨教给她的钢琴,让她二十年的人生都如《星空》般美妙。而遇上肖清寒,更让她觉得上天为她拉开了一道帘,帘内的风光让她忘情沉醉,迷失到心甘情愿。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和这一切再隔上一道厚重的帘,掀不开、推不动,虽不是生死两茫茫,但的确是暗无天日的绝望。
一向乐观的她,短暂地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连有人推门走进来都没发现。
一室安静,肖清寒放轻了脚步走到窗边,看着坐在轮椅中的人儿。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本就白皙的脸庞几乎变得透明,细细的绒毛仿佛变成无数小手,挠着他的心肝,不受控制地,他俯身吻上了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