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州城西,伏虎岭。
一架华丽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一队铁甲骑兵紧跟其后从旁护卫。
“小刀,到何处了?”车中传来询问。
“回王爷,此处名叫伏虎岭。离昌州还有五十里。”驾车的少年答道。
“伏虎岭?小刀快点,此处地名不吉。务必于入夜前赶到昌州城。”马车里传出焦急的催促。
“王爷,您就别催了,您是坐车啊,再快可就要把车颠散了。”驭车的少年无奈答道。恍然间,却见前边路中央横着数棵老树。
嗖。一声异响破空而来,周边的树林也传来沙沙的响声。
“什么声音?不好!”卫队首领惊呼一声。
嗖嗖嗖。天空中密集的箭雨当空而下。
“敌袭!保护王爷!”卫队首领大喊。言未毕一百骑兵迅速下马,取下背上圆盾,列军阵护在车架周围。驭车的少年抽出腰间长剑以极快的身法挡下飞来的箭。
砰砰砰。羽箭不停地打在马车和盾牌上。
“小刀,来人不知多少,速持我令牌去昌州调兵。”车中扔出一块玉牌,驾车少年接住令牌,喊道“劳烦众位兄弟打个掩护。”一百骑兵迅速变阵,在对面第一轮羽箭过后摘下腰间劲弩,对着树林一顿猛射,随后又持盾在前,而驭车少年早已不知何处去了。
驭车少年小刀快马赶到昌州城下已是入夜许久,城门已经关了。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小刀扯着嗓子奋力喊叫。
须臾之后,“底下的小兄弟,别喊了!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要进城明日再来。”城上的值夜军士喊道。
“快开门,我是大将军王使者,有要事必须进城面见昌州牧。”声音焦躁不安。
城上的士兵一阵大笑“兄弟想进城就说想进城,大将军王会派个小孩子当使者啊,快走快走快走。不然你这假冒使者的罪可不小。”
“这是大将军王的玉牌,快快开门,若是迟了一分!王爷有了闪失小爷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小刀手持令牌,使尽浑身力气怒喝。
守城军士看少年真拿出一块玉牌,万一真是使者误了事他们几个小兵可担待不起。急忙下城查看,一验之下真是大将军王的令牌,当即开门,禀报州牧大人。
“使者何在?”昌州牧急忙向来报军士问道。
“小刀见过大人,我家王爷在伏虎岭遇袭,王爷派我来调兵。请大人速速调兵,前往伏虎岭。这是我家王爷玉牌,大人快发兵吧。”小刀心急异常,催促道。
那州牧接过玉牌查看一番,神色一变,突然厉声喝道“来人!将此毛贼拿下,此贼定是山中山贼,欲将我守城军士赚出城去,然后来洗劫我昌州城。”
不等小刀反应过来,小刀已经被几个兵士衙役拿住。小刀不知为何,只道这州牧想害王爷,心中怒极。
“狗官,我家王爷要是出了差池,虎骁军五万将士定然将你碎尸万段,狗官。”小刀不断咒骂。
“哼,装的还挺像!给我打入死牢!”昌州牧一声冷哼。
一众兵士便将小刀压下去了。
昌州牧府
“贵使大人,我这差事办的不错吧,这罪名可是不小啊,卑职可是压上了身性命在效忠王爷啊,贵使可要替卑职多多美言啊,这点意思,权当给大人买些好茶润润嗓子。”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昌州牧在一个黑袍人面前毕恭毕敬的递上一张纸,那人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看到纸上的字立马喜笑颜开。
“哟,大人这可是厚礼呢,大人这个朋友我交了,不瞒大人说,王爷说了,大人这事要是办的不留痕迹,到朝中任职都是小的,最少也给大人一个世袭侯爵,若是大人以后都这般尽心尽力,封个国公也是没什么不妥的。大人若成了国公,还要仰仗大人多多提携呢。”黑斗篷笑的合不拢嘴。也不知是这差事办的好,还是这张银票收的舒服。
“贵使玩笑了,卑职永远都是王爷的人,王爷的不就是您的人嘛,贵使多多美言多多美言。”一张油腻的脸上尽是阿谀之色。
“大人真是客气呢,不愧是儒家弟子,这礼数可是当真不少呢。好了,大人,咱们去伏虎岭看看那位骁虎伏诛没有,派出去的杀手定然等急了。哈哈哈哈哈。什么大将军王,还不是王爷说杀就杀。”
第二日,清晨,伏虎岭。
伏虎岭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身着虎骁军军服的骑兵躺了一地。
“啧啧,可真惨呢。”说话的正是昨日与昌州牧密议的黑斗篷。
啪啪,黑斗篷拍了两下手。闻声,从林中跃出一位蒙面人。
“你们可以啊,一个百人队,竟然让你们杀了个干净。”
“大人夸奖了。还是大人运筹的当。”那蒙面人闷声道。
“哟,你们江湖众人也会这般说话了,当真是让人吃惊不小。不过,你这怎么嗓子还哑了?”那使者面色一沉一双眼睛透出精光。
“回大人,大哥昨晚身先士卒,受了点伤,已经随着众人去医治了,不得以才留下小人在此处等大人。”蒙面人答道。
那黑斗篷瞅了眼前的蒙面人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便说道“嗯,不错,你的人呢?”
“回大人,大哥让他们先分散隐藏起来,以免被人察觉。”
“不错不错,是个有脑子的。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位老虎的尸身。”
言毕,黑斗篷便等着蒙面人带路,不想蒙面人突然跪地。
“大人恕罪,那人见难逃一死,命军士焚了车驾,我等未料此变,扑救不及,待我等将火扑灭那人尸身已经烧成焦炭了。”
“哦?这般性子倒也像那人作风,不过可能确定烧死的就是那人?”黑斗篷怀疑道。
蒙面人说道“大人放心,我等检查过了,那人烧的认不出来,但是腰间的玉带却完好,定然是冰蚕丝所制,不是大贵之人怎会有如此玉带。大人若看的下去可亲自查验。”
黑斗篷跟着那蒙面人来到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面前,将尸体的脖颈用刀割开,气管内尽是烟灰之物,又将胸腔解开肺里也是有大量烟灰,看了看身高,又从骨骼看了看年龄,以及残存的衣物,脸上愁云顿消。
“不错,不错,会有人把报酬送到约定的地方的。”嘴角却浮出一丝阴险的笑。
三日后。兴都,皇城,养心殿。
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卷轴,快步在宫殿里穿行。
“启奏陛下,昌州八百里加急文书。”
像往常一样批阅奏章的慕楚云眉头一皱,昌州是个没什么大灾也没什么急事的地方,不是边郡,不是税收大州,什么都沾不上的一个地方为何会送八百里加急?若是非要说,昌州有何不同之处,那就是他的七弟慕楚寒好多年都在那里的竹海静养。难不成。慕楚云想起前几日锦衣卫来报说慕楚寒出了竹海下落不知,莫非慕楚寒在昌州做了什么事?
慕楚云正思虑间,身边的太监已经将卷轴承了上来。慕楚云想打开卷轴却发现卷轴是以官方绝密的方式用的机关卷轴,急忙让身边的太监拿来解密所用的机关。
慕楚云好不容易看到了昌州的密报,不料之看了一眼,便惊得目瞪口呆。
“臣,昌州牧徐申,万死禀奏陛下,大将军王突现昌州城西伏虎岭,不料路遇山贼,中了山贼埋伏,臣急率兵救援,然大将军王轻车简从,战之不过,烈节不肯降,燃车而薨。。”
慕楚云看到此处颓然跌坐在九龙椅上,手中的卷轴也重重的摔在地上。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陛下。”身边的太监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楚寒。”慕楚云仿佛被抽去了魂魄,颓然的坐在龙椅上,两眼呆滞,全然没有了帝王风范,这一刻让他想起自己十五岁时听闻大哥身故的消息一般,他以为此生再也没有兄弟会先他而去了。可是,世间之事,谁又能尽数料到。
兴都东城,兴阳长公主府
“公主,大将军王。薨了。”一个侍女向正在修剪盆景的慕楚璇颤声禀报。
“何处的消息?”慕楚璇稍一回头,冷冷的问侍女。
“昌州八百里急报。”
“知道了,你。下去吧。”慕楚璇回过头去,继续修剪盆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吧嗒。
吧嗒吧嗒。
握着剪刀的手,一滴一滴的水珠如流星一样在手背上划过。
兴都,天牢
“宇文叔叔,王爷薨了。”冷烟一袭黑衣依旧,一双黑眸凉的渗人。
“哪个王爷?”宇文贪狼斜躺在麦草堆里,无所谓的问道。
冷烟静静的答道,“大将军王,慕楚寒。”
宇文贪狼从麦草堆坐起,冷声问道“王体可运进兴都了?”
“还不曾。”
“他怎么会死。”
二人谁都没有悲伤的表情,只是今日的二人周身的气场与往日相比,往日二人便太温暖了。
兴都北城,大将军王府。
“六哥此来何事?咦。今日表情为何这般凝重?念儿,来我们一起问问六伯今日为何不开心好不好?”沐欣羽牵着慕亦念的手向睿王慕楚炎挥了挥。
“念儿,你去外面玩一会好不好?六伯和你母亲有话说。”
“不嘛,念儿也要听。”慕亦念嘟着嘴一副你们不带我玩的样子。
“念儿乖,一会六伯带你去南市吃糖人,好不好?”睿王对着慕亦念轻笑。
“六王伯说话算数!可敢和念儿拉钩吗?”慕亦念一副你肯定骗我的不信任表情。
慕楚炎笑道“当然算数,来我们拉钩。”
拉完勾,慕亦念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六哥出了什么事?”沐欣羽意识到出了大事。
“欣羽,你要挺住,这个家。你能你来扛了。”慕楚炎的声音越来越沉。
“六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沐欣羽寒声道。
“欣羽。今日昌州八百里急报,老七。薨了。”
沐欣羽好像没听见一般,死死地盯着睿王慕楚炎,等着他说话。
“今日昌州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说老七路上遇袭,未免受辱燃车而薨。欣羽,王体在运往京城的路上。你。”慕楚炎压着情绪又说了一遍。
“不会的,怎么会,你骗人,你敢和我拉勾么!”沐欣羽笑着,笑的那么灿烂,可是着灿烂的笑却让人觉得渗人。
慕楚炎压着颤抖的声音道“欣羽,你冷静点,我知道。”
沐欣羽仿佛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说着话,“少卿说了,若非黄土白骨就只有我让他死,他才会死。遇袭怎么会死,不会的,他在乱军之中都没有死,不会的!六哥你是不是在逗我玩?这个不好玩的,我没上当,我没上当。你该说我怎么没上当了。你说啊!你说我为什么不上当啊!”沐欣羽哑着嗓子嘶吼。
“你说啊!”沐欣羽两行清泪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流下,慢慢的瘫倒在地,已经泣不成声,不断念叨着“你说啊。你不是该说我为何没上当吗?你说啊。”
“欣羽。”慕楚炎走到沐欣羽跟前,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还没等他碰到沐欣羽就被沐欣羽的手挡开。
沐欣羽依旧瘫坐在地上,面上的淡妆早已花的不成样子,清雅的裙摆铺在地上,好似厅中涌出了一朵清莲。慕楚炎一直在说话,她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一般,只是自说自话,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我没上当,没上当,少卿知道我上当会笑我笨的。他不会死的,都没有见到我他怎么能死?他怎么会死?我没要他死,他怎么能死,不会。不会的,他那年出征的时候说来年梨花满园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果然来年他就回来陪我赏花了,不会的,你怎么会死。。怎么会能死。你还没有看到亦城娶亲,你还没有看到亦念嫁人。你怎么会死,你怎么能死,你怎么舍得死!”沐欣羽不停地呜咽,不停的摇头,不停的自言自语,仿佛只要停下他就真的不见了。
沐欣羽摇摇晃晃的扶着椅子站起来,眼泪在晶莹的眸子里打转,心里脑子里全是慕楚寒的样子。慕楚寒你是混蛋,你走了这么几年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还装死吓我,你把这么大一摊子事丢给我,你自己去逍遥快活,你不是说你要陪我去看尽这世间的良辰美景吗?你不是说你等你把这家国天下的事做完了你就做我一个人的夫君吗?你不是说。你是坏人,坏人都是活千年的吗。慕楚寒,我等你回来,你不许吓我,我就在你种的那棵树下等你,就在你出告诉我你会回来的地方等你。我等你。沐欣羽在心里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他会回来的,眼泪还是不住的流了下来,一颗颗眼泪证明着他不会回来。永远不会回来了。在沐欣羽心里,薨。这个字眼突然好扎人,诸侯逝去曰薨;王爵逝去曰薨;是她之前对薨的理解,而现在,薨,是她未归的夫君,是她远去的心,是她。再也回不来的少卿。
沐欣羽挣开慕楚炎的手,踉跄着走向门外,摇摇晃晃,径直走向沁心园,心里想着当日她的他鲜衣怒马,对她说,世间之事皆是烦人烦心的事,唯独你在的地方沁人心脾,你住的园子就叫沁心园。十六年前她的他要远行了,临行的前一天他在后园忙活了半天,然后对顽皮的她说这颗小树是我种的,你想我了就给它浇浇水,想来以你的心绪不出三年就能长成大树了。他要走了,她问他何时归,他说花开之日,吾归之时。今岁花已开,夫郎胡不归!
沐欣羽踉跄着走远,却没有发现,一个稚嫩的身躯在她身后,蜷在门边不停地抽泣颤抖,大大的眼睛已经红的不能再红,薄薄的嘴唇也已被咬的渗出血来,因为她听到她的父王不在了,那个她最喜欢腻着的父王再也不能被她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