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放箭!”一个羽林军统领高声喊道。周遭弓弩手迅速转身对着一群身影一顿乱射。
一轮齐射之后,场中不断响起痛苦的呻吟声,发出呻吟的人除了少数身着黑衣武士中箭之外,大多数竟是被砍倒的羽林军。
众人循声望去,一队黑衣武士竟然在广场侧面撕开了羽林军的军阵,羽林军与黑衣武士厮杀在一起,旁的羽林军也不好放箭,刚要驰援,却看到将官以旗语传令,众军坚守阵形,西侧守军迅速堵住缺口,不能让逆犯冲出去。
圆阵中人看有人接应,迅速向西边移动,期间将陈玄和慕天衡也护在了中央。西侧有一个圆形拱门,出了拱门就是御花园,哪里假山楼阁甚多,应该可以坚守一阵。
将军圆阵冲到西侧羽林军中,依旧保持圆形阵势不变,但毕竟遇阻速度减慢。
“百川大哥,右边!”
张百川反手砍倒一个士兵,笑道“谢了。”
忽的,张百川掷出手中长刀,长刀急向一位将军飞去,那将军惊疑间,只听“噗”的一声,长刀插进侧面一个举刀即将砍下的兵士,那兵士的眼睛还满是杀意,此时却软绵绵的倒下了。
“小家伙,不用谢了!哈哈哈…”张百川放声笑道。
“呲。”张百川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胸前透出的刀尖,眼中满是不信,颤声喃喃道“王爷。你托付我的事情…我…做不到了…做不。…”而后,这世间的一切喧嚣,他都再也听不到了。
“百川大哥!”“将军!”“张百川!”众将官大多与他一同出生入死,多为下属深受其恩,独孤七杀更是与其相交甚厚,见张百川被杀,登时血气上涌,一柄长剑宛若出洞灵蛇,霎时间就杀了几个羽林军。其余诸将也是杀意狂增,不断砍倒周边士兵,可是如此一来阵形便出现了松散,须臾间就有好几个兵士闯入阵中,虽被迅速砍杀,但是长此以往,必然阵破人亡。
独孤七杀正率众将奋力杀敌间,忽听一声大喝“独孤,守阵,不可乱了方寸!”独孤七杀忙回头一看,阵形已经松散,若不是纳兰破军及时制止,再过片刻阵中之人都要亡了。
独孤七杀和众将官立马回身守阵,可是这一收缩,使得羽林军又围了上了,与前面的黑衣武士又隔开了一大段距离。
一个传令官红旗闪动,圆形拱门外立马出现了一队羽林军弩手,不等众人反应,与黑衣武士厮杀在一起的羽林军突然后退,弩箭就齐射开来,数十名黑衣武士毫无防备登时死伤过半。
“退,保护少主!”眼看突围无望,黑衣武士首领快速下令,让黑衣武士与将军圆阵汇合。众人听的这声命令无不一惊,非是这命令如何,而是这命令的声音,竟是一女子。
众人方才离得远又未及细看,现在两阵汇合,众人才看见这些黑衣武士左肩肩头都绣着一朵白色盛开的梨花。
“梨花卫?”魏武皱着眉头惊道。
“哼,你管他什么卫,速速诛杀逆贼,否则一会叛军杀进来,事情就不好办了。”魏武身边一个声音冷哼,正是敦王慕天行。
将军圆阵突围不成准备退回去,却见羽林军迅速合拢缺口,弩手对着外围和黑衣人准备射出第二轮弩箭。
那黑衣武士首领再次喊道“人墙!”
黑衣武士外围人员立马转身,由内围人员背起,登时箭如雨下,将外围黑衣武士尽数射的如刺猬一般。此等死士,仅一令便可如此反应,饶是如独孤七杀之百战之将心头也不禁一震,更遑论场中他人了,皆骇的面如土色口不能言。
“退!”那首领再次下令,外围黑衣人扛着已死的同袍为将军圆阵铸成了一道尸体盾墙,羽林军的弩箭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趁此机会将军圆阵退到场中央,结阵而守。
血腥气在场中蔓延开来,鲜血和着正午的阳光洒满了原本装饰华丽的广场,被护在锦衣卫圆盾中的达官贵人哪见过这等场面,面色惨白,女眷更是呕吐不已。而皇台之上的慕楚云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就好像看着一汪死水一般。
将军圆阵中少数几个女眷也是脸色煞白呕吐不已。纳兰香亦是娇容惨白,血腥气冲击着她的所有感官,胃里的食物不断的上涌,可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强压了下去,她知道他没有资格呕吐,因为这里的血都是为了能让他们活着,能让他们好好的活着。纳兰香望向身边的慕亦城和父亲,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她看到他们还活着,父亲的手臂似乎受了伤,慕亦城的脸上和身上也有些许血迹,她想那肯定是别人的血,一定是别人的血!因为她的他是不会受伤的。
“现在怎么办?”一声清冷的询问传来,众人望去,是黑衣武士的首领,左肩的梨花已经被血色所染,变成了鲜红色,配上女子的冷若冰霜,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媚。
“冷统领,你们为何回来此?”纳兰破军颇有疑惑的问道。黑衣武士首领正是大将军王府梨花卫统领,冷烟。
“王妃有令,少主不能有事。”冷烟淡然回答。
“冷烟,母亲可好?”慕亦城急忙问道。
冷烟盯着慕亦城看了看,确定他并无受伤,神色缓和下来。说道“说实话,不知道,不过王妃应当不会有事。”
“王妃当年…。亦城你放心吧,你母亲断然不会有事。”纳兰破军欲言又止的说道。
“管那怪女人做什么,你们看看情势好吗?我们怎么办?”独孤七杀没好气的插话。
众人似乎以习为常,连慕亦城都没有说什么。慕亦城突然问道“独孤叔叔,镇北军还要多久能才能打进来?我们唯一的希望怕就是镇北军了。”
独孤七杀稍一惊讶,不想如此情景之中慕亦城还能想到如何才能脱困,旋即说道“最少一个时辰,虽然羽林军要守卫整个兴都和皇城,但是毕竟有五万之众,要攻破城门不是那么容易,再者镇南军五万之众也是颇有战力,就算兵无战心,也不容易打退。我们只有坚守,别无生路。拖得越久,我们生还的希望就越大。”其实一个时辰何能打进来,孤独七杀不过为了死马当活马医,让众人更有信心。
纳兰破军忽然神色大变像是想起一事,问道“独孤你不是说奉王爷军令吗?王爷现在何处?”
独孤七杀苦笑一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王爷在哪我怎么能知道,我不过是听闻宇文那家伙被关了,接着又听说王爷下落不明,想着是不是有人使什么阴诡手段,便带兵来了,本想给你们声援一番,向朝廷施压,谁知道窜出个敦王,我情急之下搬出王爷唬人的,你们告诉我这敦王怎么回事?慕楚云这呆皇帝怎么被架空了?”
“说这些都没用了,羽林军又派出刀兵来了,看样子他们是要抓活的,毕竟屠杀这么多大臣,就是皇帝也没办法向天下交待。”声音苍劲,正是昌文公陈玄。
“众将,生死一线间,我等此战只为拖得久,不为杀得多,你们可明白了?”独孤七杀对众将说道。
“谨遵将军将令。”众人齐声答道。众将神色凛然,毫无惧意。
“你们等等,让老夫先去,老夫风烛残年之人,不想有功战将尽亡于此。”说完径自向外走去,气势迫人,竟无人敢阻。陈玄阔步走去,竟发现身边跟着一人,原是慕天衡。见陈玄向他望来,慕天衡豪迈一笑“与老大人同来,岂可由老大人一人出了风头?老大人这孤身救国的功劳我小家伙来抢一点,老大人不介意吧?”
陈玄闻言大笑“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小家伙便和老大人我共赴国难吧!哈哈哈…残年能遇带如此少年,妙哉!快哉!”二人笑声豪放,并肩而立,此情此景,甚是悲壮。
却见陈玄于圆阵之前,朗声喝道“尔等羽林军,乃是陛下亲军,国之荣耀,何以不尊陛下而助藩王!难道尔等甘愿附逆乎!欲遗臭万年而遭后人唾弃乎!吾老迈之人尚知廉耻!尔等血性之军竟欲弑杀保国之长城乎!”
一声喝毕,场中无人敢言,那一喝虽出自老人之口,却如霹雳惊雷一般,在众人众军心间回响不绝。看到陈玄立于圆阵前时,慕天行就知不妙,不想陈玄在军前一喝,竟使得军纪极为严谨的羽林军互相交头接耳,场中的军阵也停下不前,瞅着远处的魏武,似是在询问如何是好。
魏武知陈玄之威望,若是今日死于此处,只怕今后便没有他魏武的立足之地了。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他魏武说不定百年之后就如古明刘瑾,古宋秦桧一般了。想到此处,魏武也不敢下令,敦王以目示意多次,魏武就是假装没看见,他知道若是就此杀了陈玄,即便大功告成,有天大功劳他也享用不到。
魏武迟迟不下令,羽林军便不敢动,这位老国公的威望,民间都是妇孺皆知,更何况是军中朝中。
陈玄见羽林军停住了脚步,心下紧张之意稍缓,经此剧变,他当年也是朝中重臣,略一思忖心中便知是朝中有人要趁大将军王下落不明之际除去大将军王在朝中的羽翼,恐怕连大将军王遇袭也是早有预谋,但是他吃不准的是皇帝慕楚云的意思,看今日之情形慕楚云似乎早有预料,锦衣卫如此行事显然是早有计划,但是皇帝若是知道此事为何会由着他们胡来呢?若是不知道,又何来如此的安然,这般变故,居然还能在皇台之上任由事态发展。人虽老但是,数十年朝堂的经验告诉他,此事必然还有变数,否则,利益受损最大的皇帝不可能坐视不理。
想到此处,陈玄也是安下心来,羽林军似乎没有和锦衣卫相冲突的意思,只是叫嚣诛杀逆贼,也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而自己最担心的孙女也在锦衣卫重重护卫之中,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过当前这等局势却该如何?
陈玄不愧是先帝老臣,理清思绪之后,见羽林军军心动摇,便又对被锦衣卫护住的朝臣豪门厉声喝道“我等臣子,生而为君王分忧,今日权臣欺主,尔等竟只知自保,难道各位都想做墙头野草吗!”言毕,锦衣卫阵中护着的人群竟宠宠欲动。
敦王慕天行大惊,心知若是被陈玄再拉几个重臣出来,羽林军军心必变,等镇北军打进来,就什么都晚了。当即向岑安望去,岑安却看了看魏武,敦王业已知晓要想羽林军军心不变,就得让他们再无退路,而将为军魂,要使羽林军无退路,就必须要使魏武再无退路。
想通这一层关系,慕天行当即大喝道“陈老大人,独孤七杀率兵谋反,朝中诸将跟从附逆,众人皆亲眼所见,北城喊杀之声依旧可闻,朝廷待老大人不薄,难道老大人是要附逆谋反吗?尔等也要附逆吗?”此言一出,方才被陈玄所激之人又退了回去。
陈玄看众人又退缩回去,冷哼一声,道“尔等若是想杀我身后诸人,便从我与天衡小子之尸身上踏过去。”说罢转过身去与慕天衡并肩而立,任由微风抚着自己的青袍长须,好不令人敬佩。
旋即,慕天行对魏武喝到,“魏将军,陈玄附逆,何不下令斩杀!难道你也想附逆吗”
魏武闻言,心知自己要背这万古骂名了,不过到底是武将出身,当即心下一横,拔出刀来,对众军下令道“杀!”
众军虽然心有不忍,但是军者,令行禁止,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毫不犹豫,何况杀人。听闻将军下令,皆奉军令,杀奔而来。
圆阵中人大惊,不想敦王连陈玄都敢杀,不过想到今日之事成者为王败者寇也无甚惊疑了。
独孤七杀当机立断对众人喊道“此役,或为我等最后一战,但我等毕生为国,死而无憾!”
众将闻言,士气大振!齐声高呼“毕生为国!死而无憾!”此声悲壮凄凉,场中忠正大臣莫不泣涕俱下。皇台上的慕楚云脸色也稍稍变化,似有痛色。
似是被诸将声威所震,羽林军刀兵脚步竟有迟缓,这一迟缓,将军圆阵中人立马有人将陈玄和慕天衡拉了回来,陈玄极力反抗,大骂不已“尔等欲使我偷生于尔等身后乎!”慕天衡也极力挣扎大叫放手,众人也不理,架起陈玄和慕天衡就往回跑。
几人方才跑回,诸将就与羽林军刀剑相接。立时鲜血挥洒,白刃见红。
独孤七杀居中指挥,虽然只有数十将军和数十梨花卫,但是毕竟战场狭小,羽林军人虽多却作用不大,再者独孤七杀沙场宿将指挥有度面对数百羽林军竟然短时间未落下风,羽林军若不是人多竟有败退之势。
魏武见刀兵不支,大手一挥,四周包围的军士一起上前,登时将圆阵围了个水泄不通,羽林军迅速列阵,不断冲击将军圆阵,而圆阵中人,经过几番厮杀早已疲惫,又要保护阵中诸人,伤亡众多。
“轰隆”一声巨响由北方传来,魏武,敦王,许国义等人登时脸色大变,心道怕是北门已破,心中大乱。诸将听闻,士气大振,本来快要松垮的圆阵又紧凑起来。
慕亦城脸上也是一丝喜悦闪过,不过立马又被愁云所覆,就算北城已破,要杀到此处怕是还得许久,而此时此景,容得他们坚持多久?只怕待到镇北军杀到,他们这群人便成了一堆肉泥了。想到此处慕亦城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吼一声“都住手!”
众将闻言略一踟躇,羽林军也是停了下来。只见慕亦城对着皇台高喊“皇伯,今日之乱乃是我在幕后主使,诸将不过念在我父王的恩情上随我反叛,若皇伯能免他们死罪和株连之罪,臣侄愿意自刎已谢皇伯之恩。”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这半天无论如何乱都没人在意皇帝,现在突然有人跑出来说是自己谋反,请皇帝开恩,剧情再一次反转,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圆阵中纳兰香闻言,心中好似给人打了一闷锤,想要呼喊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泪水哗哗的往出流。圆阵最前方才还执剑而战的冷烟也是神色凄然,寒眸之中尽是怒火,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独孤七杀和纳兰破军闻言知是慕亦城看到再杀下去众人都无生还可能,想以此让众人活命,心中登时大痛,刚想要阻拦却听见一声狂笑。
慕天行神色大喜,狂笑道“哈哈哈哈。。你们都听见了吧!慕亦城承认自己谋反了,魏将军!还等什么!还不将乱党一齐诛杀!”
诸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慕亦城为了救他们才如此说,想到昔日大将军王对他们的恩情,不想如今却要王爷的独子以命换他们的生存,愧疚愤怒之情充满心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王爷父子如此恩情我等岂能不报!誓死护卫少主!”这一喊犹如枯原之星火,诸将皆齐声喊道“誓死护卫少主!”
这一言却让场中众人惊异不已,大将军王一系素来倨傲,私下里喊慕亦城少主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喊出少主的称谓,还在皇帝面前,却是第一次,若不是这些人已经被扣上了谋反的名声,那便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说他们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