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210公分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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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小时后,阵阵笑声从苏菲温斯洛的晚会上传来,透过她家起居室的窗户,听得格外清楚。亚历山德拉笑的时候就像木柴燃烧一样,发出噼啪、噼啪、噼啪的声音—听着好像是某种动物在试图吓走它们的敌人一样。丹妮尔和卡崔娜喝酒喝得比往常更凶了,嘴上都涂着亮晶晶的口红。她们的声音不太一样,异常柔和,即便是在威胁别人一起玩“faster,fasder,fasda”这种游戏①时也是如此。没有参与这些争闹的仅有两个人,一个是爱伦,她只是不停地说着“太有意思了”—为了不加深笑纹,她说话的时候都是不笑的—还有就是维尼卢梭的小女儿玛德琳。她不参与倒是可以理解,因为每个人都至少比她大上二十岁,而她又是初来乍到,和大家都还不熟悉。她其实是代替另外一个加拿大人来的,以便凑成一桌玩万国邦科扑克②—苏菲每次都要找够十二个人来玩,而这个游戏她已经玩了整整六个月了。

丹妮尔正在和一群人闲扯,说现在很多美国人都拥向了她在阿伯茨福德工作的那家药店③,排队购买廉价的立普妥、左洛复和百忧解④。而苏菲此刻正不停地穿梭于人群之间,随意地听大家闲聊。什么林登北边又冒出一小块天价地;一位被开除的中学老师突然开上凯迪拉克的凯雷德⑤;还有一位过气的摇滚明星,在一个破产的奶牛场上建造了一座石头公寓,等等。

苏菲的游戏计划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把她所知道的联系最为密切、最喜欢说长道短的人聚到一起—银行家、护士、药剂师等—首先是让她们玩玩不用动脑的赌博游戏,喝点小酒,最后再三五成堆地一起爆料八卦。

① faster、fasder与fasda读音相近,类似绕口令的游戏。

② 万国邦科扑克,一种纸牌游戏。

③ 相较于美国,加拿大的药品价格要低廉许多,因此每年都有逾百万美国人跨过边境到加拿大购买药品。

④ 立普妥,左洛复和百忧解,其中立普妥是美国处方量最多的降胆固醇药物,而左洛复和百忧解均为抗抑郁药物。

⑤ 凯雷德,凯迪拉克品牌的代表和象征。

丹妮尔问最近有没有人听说过一个传闻,阿伯茨福德的一个妓女非常有语言天赋,她可以用四种语言叫床。亚历山德拉听完之后立即叫了一句:“Ja,ja!Dasistsebrrrrguuuuut!①”接着又带着喘息来了一遍:“Oui,oui!Magnifique!②”

“太有意思了。”爱伦还是这句话,亚历山德拉也还是爆发出一阵机关枪似的笑声,震得人耳膜生疼。玛德琳卢梭仍旧像家猫一般内敛温驯,别人的酒喝得越多,她就越显年轻:少女般苗条的体态,珠帘似的刘海,淘气的眼神。她很快就明白了游戏的规则:女人们在三个不同的桌子上轮流投掷三个骰子,第一次要投掷出一点,接着更换玩伴和桌子投掷出两点,依此类推。每掷出一个正确的点数,就能得到一分。三个规定的点数同时出现就算一个同花。众人开始纷纷打量起玛德琳,不仅因为她看着格外年轻,更因为骰子在她手上似乎特别听话。前三轮的游戏中,她就已经投掷出两个同花了。

“你们有几个会和查斯兰德斯一样,像今天那么做?”苏菲问道,当时几个同花的玩家刚换了桌子,正准备投掷四点。

“小红莓查斯?那个老蠢货做什么了?”

苏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众人,然后等待着她们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再开始回答滚滚而来的问题:“他具体是在哪里捡到的还不得而知,不过,我听说他昨天晚上把包交给一个官员了—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交上去的。刚开始给了边境巡逻处,后来他们带他去了警长办公室。”

一时间到处都是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声,接着大家都开始讥讽他,说什么杀虫剂会杀死脑细胞之类的话。但从她们的窃笑之中,苏菲能感受到这些人的好奇,她们想知道那个笨手笨脚的走私贩在哪里丢的包,或者开始幻想那个人也能在自家的地里种上大包大包的现金。她发现,每过一个月,她总能感受到更多的亢奋,似乎这些日益猖獗的走私活动让每个人都重焕青春。“几年前查斯是不是弄翻过拖拉机,还撞到头了?”卡崔娜问道。“我的一个表亲,”苏菲开口说道,“滑雪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失去了所有的控制中枢。他当时伤到了大脑额叶,还挺严重的,后来对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都失去了判断能力。他经常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不穿裤子,在他家附近晃来晃去。”

① 德语,是,是,真是太、太、太棒了!

② 法语,意思同上。

“我和查斯离得很近,”卡崔娜接着说道,“我觉得如果他也像那样抬头挺胸走来走去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的。”

“严格地说,那笔钱是属于国家的,”苏菲解释说,“就像毒品也属于他们一样。所以我觉得他做了正确的事。”尽管之前在她帮帕特拉警长放松他的左臀的时候,他告诉过她,走私贩一般都还会随身携带着多余的四万美元,这也就是说“傻蛋”兰德斯很有可能在抽屉里藏了额外的一大笔钱!

“我不认为查斯是这阵子唯一捡到钱的人,”亚历山德拉分析道,“不少当地人都背着成捆成捆的钱往银行里存。”大家马上问都还有谁,她紧锁眉头,提醒众人她们银行要求高度保密。不过没过多久,她还是为苏菲破例透露了口风。

玛德琳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如果骰子投掷到五点,筹码是不是要翻倍。大家不说话,只回给她一阵笑声。苏菲给玛德琳桌上的杯子填满酒,等着某人再度开口。“我看见你父亲和诺姆范德库尔今天早上在水沟边上吵了起来。”“他们经常拿吵架当晨练的,难道不是吗?”玛德琳反问道,眼睛始终盯着骰子。亚历山德拉一不留神提起一件往事:维尼曾以自己的观点,对诺姆车尾贴纸上所写的“武器携带权”进行攻击。“我感觉他们这次的争执是为了布兰登。”苏菲说道。她等着其他

人作出反应,再继续分享迪昂警员和她说的故事—她赶到克劳福德的地里,刚好目睹了布兰登的“飞身擒敌”。“他一直都是个怪人,”卡崔娜说道,“有一次,我看到他从他父

亲的大卡车上爬下来,帮一只大蚯蚓过马路。”“帮一只虫子?”“还有其他东西也叫‘大蚯蚓’吗?”亚历山德拉开始尽其所能地模仿布兰登那哼哼唧唧的笑声,并说

道:“必须承认他还是有点小帅的,不过长得过于高大,看着也太纯洁了。”她还用夸张的语调唱起《超级怪胎》:“他那种人—你没法带回家去见妈—妈—”①

等大家都笑够了,苏菲又继续讲述迪昂是如何模仿布兰登摔下来的整个过程,他又是如何把五个不法分子撵到她的围捕圈里,以及怎么对付那对受伤夫妇的—当然那对夫妇的国籍到现在仍是个谜。“他们把电话打到美国电话电报公司,让这对夫妇和那里的翻译通电话,电话在公司传了一圈,都没有人能听出他们是哪里的口音。你能想象得到吗?”

苏菲又提到布兰登逮住的那个狂奔的妇女时,她还穿着一身蚕丝和

锦缎的衣服。就在这时,玛德琳突然说道:“他打过电话给我。”“谁?”苏菲问道,感觉玛德琳这会儿有点喝多了。“布兰登。”“昨晚?”“嗯,是的。他想知道我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想谈谈吧,“觉得很意外是吗?”

我猜。”苏菲顿了一下,问:“就这么多?”“他还说自己这么多天以来,遇到的最有趣的人就是罪犯。”

① 《超级怪胎》(SuperFreak),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国际巨星瑞克詹姆斯的代表歌曲。“Thekindyoudon'tbringhometomother.”是其中的歌词。

玛德琳笑了笑:“没错。”

“他才是最古怪的人吧。”亚历山德拉忽而叽里咕噜冒出一句话,“我是说,你们有没有确切地—”

“说到奇怪,”丹妮尔突然打断道,唾沫星子正从她的嘴角往外冒,“玛德琳,我听说你和一个恋足狂约会啦,还挺有意思的,是吗?”

玛德琳的头立即低了来。苏菲把身体往前倾了一下,像是想扶住她。玛德琳问道:“谁要吃甜点?”

说完,她便一溜烟跑到厨房,挡住外面的闲言碎语,可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布兰登的事。她想象着那对无名夫妇曾飞到温哥华,焦急地在那里等了好几天,然后碰到几个陌生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要他们出很高的价钱,哄骗他们穿过水沟。这儿就是美国吗?这里的空气、土壤和大树看起来和闻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差别啊。我们真的到了美国了?然后发现—是的!—这就是那片自由的土地。可是还没等他们高兴三分钟,就有人追了上来—这人还是美国边境巡逻局有史以来体型最庞大、性格最奇怪的警员—并且就直接地将他们压倒在地。

欢迎来到美国。不管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