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210公分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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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胖了一圈,身上的咔叽布裤子紧紧地绷在大腿上。“你车子下面拖着几块布。”布兰登指着车子下面告诉他说。“是吗?”道森说着半蹲了下来,朝他指的地方看去。“我帮你把它扯下来。”布兰登蹲在人行道上,斜着身子伸出一只

手去拉拽,这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条垂下来的袖子,上面还压着一块嵌在轴承之上的甲板。他伸长脖子,看着道森车里这些心神不宁的偷渡客,又拽了拽那条袖子。里面发出了一阵喘息和窃窃私语声,他用力拍了甲板两下,喊道:“都给我一个一个地出来。”

“他们到底是谁?”道森慌忙问道,布兰登没有说话,拍了拍制服上的灰尘,通过无线电把情况汇报了一下。道森又辩解道:“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完全不知道!我发誓!他们怎么会该死地藏在下面啊?”

布兰登叫他把手架在肩膀上,在货车后面站好,然后从那个又热又小的隔板后找出四名瘦弱的妇女。她们一出来就开始扯着嗓子争吵,声音大得几条街外都能听得到。很显然,她们吵闹的焦点就是那位满脸涨红的昔日高尔夫球手。

道森赶紧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说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一点都不知道!我只是负责开货车的,好吧?我的工作就是这个。我又不会往车底下看,你知道吧?我可以叫你布兰登吗?我的意思是,我没事怎么会跑去看那里呢,布兰登?谁会……他妈的,这回我的麻烦

大了!”

布兰登铐住了其中两个女人,又给另两个系上了塑料手铐,却不知该拿道森怎么办。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向布兰登汇报他一路上做了什么事,这些女人可能是在何时何地藏到他车里去的,又反复强调他之前从来没有开过这种特别的货车。他越说就越让布兰登感觉像真的,所以布兰登就让他走了。可没走几步,麦克阿弗蒂的车就赶到了,车上旋转的警灯灯光让周围的烟火显得更加绚烂了。

道森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向麦克诉说着自己的无辜,语速越来越快,麦克听完后略带同情地“哦”了一声,一边掏出手铐,一边用无比理解的口吻告诉他,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在总部讨论所有问题。

道森被麦克阿弗蒂带上警车的时候,那几个女人似乎是在用中文喊着“老天爷”,而她们那扁平的脸庞、细细的眼睛、孩子般的身材以及奇怪的地方腔调,都深深地烙印在布兰登的记忆里。

苏菲又加了一点酒:“还在担心玛蒂吗?”

“唉,上帝啊。”

“你一直都是这么担心她吗?”

“自从她向正常的生活宣战之后,一直如此。”

“那是什么时候呢?”

“她母亲过世后一两年吧。她姐姐因此而变得更加谨慎和自私。开始从事投资业,嫁给了一个麻醉医生—这家伙只要走进我的门,都会让我不由自主打呵欠。”

苏菲拿出三个信封,把里面装着的照片都放在桌面上:“玛德琳呢?”

“正好相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需要一个妈妈。然而,她像是一夜之间对所有事物都变得极端起来。风速不到二十八米,她绝不会去玩帆船。一声不响就背着包去旅行,那简直是家常便饭。她还和一个长头发的叫哈雷的家伙一起去攀登悬崖,那个小子开的家用卡车上居然还贴着‘为攀岩而生,为攀岩而死’。她那会儿肯定还在酗酒和吸毒,对上学和念书甚至所有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当然,她仍然还是很可爱的,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可我总觉得和她混在一起的人看着都很极端。我在想,像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做爱呢。”

“可能会非常非常温柔地互相亲吻吧。”苏菲低声说道,把眼前的照片整齐地排成几排。

维尼又说了些什么,才恢复神色,身子向前一倾:“这些都是什么啊?”

“你觉得它们应该是什么呢?”

“我怎么会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布兰登范德库尔工作时的照片,我按时间顺序把它们排了出来。”

“什么意思?他的工作?”

“正是。”

“所有都是他—”

“这些都是他的瞬间艺术。”

“什么?”

她伸出手,从靠墙的桌子上拿起周刊:“你听说过他在滩地上建造鸟巢的事情吧?”

玛德琳此时正和托比、费舍尔、马库斯以及“国王”一起,在拥挤的和平拱门公园里走着。她喝了三杯龙舌兰酒,所以有点头重脚轻。

天上有很多吱吱作响的冲天炮、嘶嘶的烟火棒和彩色的小火球,有的是从火箭炮里哧溜一下钻出来的,有的则在地面上蜂鸣似的原地打转。一个夜光飞盘脱离了轨道,飞进她的视线里,她赶紧向它跑去,想把它抓住,却失败了。玛德琳地笑了起来。

自从一个月前的那个大型派对之后,她又培育出了不少大麻植株。工作越来越轻松了,钱也来得越来越快,像流水般不断地向她涌来,她都快存不过来了。大部分时间,她感觉自己的生活既令人兴奋又非常的刺激。可问题是,托比现在越来越表现得好像自己是属于他的一样。特别是他把玛德琳安顿到离父亲不远的达曼特老屋里,还拿了另一把备用钥匙后,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就像刚才,不明不白的,他就对着她的嘴狠狠地亲了一下,然后就借口跑到那张啤酒桌去了,那边坐着三个身穿皮革机车服的人,好像都在等着他。

“表演之前,国王要发表一点声明。”他们快到拱门的时候,费舍尔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玛德琳向四周环顾了一下,问:“说给谁听?”

“喂,这里不是有摄像机嘛。别搞笑了。我知道的,他的皮正痒痒,想着被抓呢。”

玛德琳向人群扫了一眼,看到一个三脚架上放着一台大大的摄像机,另外还有几个大块头也正扛着机器对准了他们。

“我们今天晚上站在这里,和不列颠哥伦比亚其他提倡大麻的人团结一致,抗议美国政府的腐败。”国王在噼里啪啦的焰火声中宣布道,“它厚颜无耻,完全无视加拿大政府的主权,现在他们的缉毒警员竟然还在我们的土地上嚣张,这无疑是向我们无声地宣战了!”

玛德琳感觉这像是一场正在上演的滑稽剧,只是没有一个人在笑。当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国王豪言壮语地要求把大麻合法化的时候,旁边又来了两台摄像机。她看到马库斯捏碎一个大麻花蕾,把它卷成一根烟,点了起来,动作和剥开心果一样随意。他把烟递给国王,国王屏住呼吸,快速地吸了几口,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然后对着摄像机随意吐了几个烟圈。

“这下你们明白为什么《时代》杂志上说,世界上最好的大麻来自温哥华了吧?”他戏谑地问道,“所以呢,很明显有些记者也是瘾君子,不然怎么会知道呢?”他把烟还给了马库斯,恰好此时,另一个摄影师和加拿大骑警队以及边境巡逻队朝他们走来,马库斯赶紧把烟捻灭了。

玛德琳在渐行渐近的人群中寻觅着,想找到那个比别人高出一头的身影。此时的她既害怕又渴望见到布兰登。正在这时,马库斯又递给国王一面手帕大小的美国国旗,她赶紧后退几步,不想让自己的脸出现在父亲的电视机屏幕里。国王很尽责地把旗子高举起来,又满不在乎地把它点着了,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欷歔和揶揄声。但是很快,他右胳膊上的长毛绒衣也被烧着了,人们又都发出一阵惊呼。国王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着火了,仍然朝人群假笑着。费舍尔赶紧脱下身上的夹克,向他的胳膊打去。

维尼把那支口径二十二的雷明顿①自动式机枪的枪管清理了一下,他已经好几十年没用过这把枪了,双手居然还能稳稳地握着枪柄。最好现在就行动,他心里想着,趁自己的勇气还没有消失。

他无数次看着自己的父亲清理这把枪。亨利卢梭这么做的时候,是不允许别人和他说话的,好像稍微说错一句话,这家伙就会擦枪走火。父亲做很多事情时都是如此,他的目标就是用最少的话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弄清楚。维尼吃力地爬上楼梯,想找个法子减轻一点身上的痛苦。

“你女儿在家吗?”这个问题就像一句普通的问候一样,让维尼根本来不及细想。之前他已经和这个加拿大皇家骑警队的便衣谈过十几次

① 雷明顿(Remington),著名的武器制造公司。

话了,可还是无法忍受他身上那股发霉的味道。不过面对这样一个终身与一辆破旧的道奇卡车为伴的警察,他的态度还是比较配合的。“玛德琳这些天住在这边吗?”他又问了一次,语气好像闲谈一样。焰火燃放几小时后,这句话的含义却越来越明显了。

维尼换上那套很多年都没有穿过的靴子和裤子,又找到一件长及脚踝的雨衣。雨衣已经发霉了,所以待会扔掉也不可惜。玛蒂好几年前送给他一张乔治布什的面具,这一次他把面具叠得整整齐齐,塞到腰带里,再把腰带紧紧地勒上。一切就绪之后,他一手拿着来复枪,另一只手握着手电筒,拖着脚步出门了。

他从范德库尔家附近的那条水沟最浅最窄的一处跳了过去。一个星期之前,他偶然碰到了简奈特,从那之后,她的影子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这么一个漂亮、愉悦的女人怎么会选择和诺姆混在一起呢?真是太没有天理了。现在,她的思维上的缺口已经和篱笆上的缝隙一样明显了。比如说,她可能本来想说的是移民改革,最后却说成了冰川是如何从北向南拖拉巨石的。“我们是新来的。这片大陆是新的。这个地方的所有一切都是新的。”她说道,“即使你想关门,那也是不行的。”

他斜穿过边境公路,蹑手蹑脚地经过莫法特家那干净得让人有点压抑的房子—什么样的人才会把一生的时间都用来操作落叶吹扫机呢?接着穿过克劳福德家族长满野草的车道,又来到边境公路和阿辛克路的交接处。他从自家的门廊上看到,这个坐标也新安装了一个边境摄像头。

这个摄像头和其他的三十一个一样,都是安装在一个金属塔的顶端。塔身比电线杆高两倍也要粗两倍,却比它们都讨厌十倍。

维尼在进入摄像头的监视范围之前就悄悄地把面具戴上了—戴上它之后更热了,而且还看不清楚—然后把手电筒对准摄像头照着,镜头立刻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他赶紧跳到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外,举起来复枪。此刻脑海中想起了父亲曾经对他的忠告:开枪的时候一定要屏住呼吸,再慢慢地扣动扳机。

这一枪的声音比他想象的要小。他又重新把枪上膛,举起来调整了一下角度。瞄准。第二枪响了,这一次的声音听着比较真实。还是没中,他又上膛,再补一枪,还是偏了很远。警笛沿着山道,呼啸而至。维尼赶紧抓起弹药,沿着清冷的街道一路奔逃。就在这时候,诺姆家门廊上的灯亮了。

已经到挤奶的时间了吗?听声音,警车就要开上阿辛克路了,维尼赶紧放弃原来从范德库尔家附近跨过水沟的计划,转而从克劳福德家那边更宽的地方过境。他想跳起来,却被绊倒了,四仰八叉地趴倒在加拿大这边水沟边的坡上,结果拿枪的那只手的关节被狠狠地刮了一下,头上也似乎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被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