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210公分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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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她招了招手,把女服务员喊了过来,给自己和他都点了一份三明治,然后点了一根骆驼牌香烟抽了起来。只有香烟才能让她脑袋里那些乒乒乓乓的声音停下来。这顿午饭背后没有什么天大的阴谋。飘散的烟把她心头的不安也驱散了不少,一想到托比让她问布兰登的那些超级严肃的问题,她就觉得好笑。不过,好笑归好笑,她肯定还是会问的。她必须站在托比这边,只有这样,等她不想干的时候,托比才会放她离开。看见布兰登迈着大步回来,她赶紧把剩下的半截烟扔到地上,用鞋跟踩灭。他一边走还一边瞅着树上、屋顶上和电线上的鸟儿。走到她身边之后,他拿出两张照片,然后正面朝上摆在她的面前。

“你在执行公务吗?范德库尔警员。”她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穿着这身衬衣执行公务?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朋友很有可能在

① 卡祖笛,一种极为特殊的乐器,它通过人声哼唱发出的声音,依靠自身的膜片和共鸣管的声音放大,可以发出嘶哑的音色,有点类似萨克斯管。

② 在斯堪的那维亚语支的语言中,男子的父名以“-son”(松)结尾,意为“某人的儿子”;而女子的父名后缀则是“-dotter”(多蒂尔),意为“某人的女儿”

做毒品生意。不过可能你已经知道了。”

“他是我在一个很奇怪的派对上碰到的。”她紧张地说道,小拇指点着照片上的人。托比说得对,他们中间的确有内鬼,“他自认为很讨女孩子喜欢吧,我猜的啊。就像展示狗一样领着我们四处转悠。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托拜厄斯C.福斯特。”布兰登很开心地说道,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嘛,“他们把他四号那天与‘和平拱门地狱天使’组织的通话录下来了。你没有涉足毒品买卖吧,是不是,玛德琳?”

她闭上眼睛,轻轻颔首,那模样好像在听爵士音乐一样,然后又睁开眼,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原来有人在秘密拍摄她的照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消化这个警报,这也才意识到布兰登在提醒她,在向她透露信息。布兰登居然还那么相信她啊!

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了。她一定是清白的—还在望着自己笑呢!“哦,我估计加拿大骑警队知道这个家伙在从事毒品交易,所以才怀疑你也在做这个,对吧?”

“随你怎么说。”说完把照片推了回去,其实心里已经记下了照片拍摄的时间、地点和角度。“那只唱歌的鸟儿是什么鸟?”她问道,想赶紧转移话题。

“那是椋鸟。你听到鸟叫声了啊,可能是椋鸟吧。人们都讨厌这种鸟,可是它们什么都会唱。莫扎特还专门养了一只宠物椋鸟,他还从中得到灵感把一首曲子改成了G大调呢。后来那只鸟儿死了,他还专门给它办了一个葬礼。葬礼办得非常正式,人们还特意穿上礼服去参加呢。”

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她又问了问他工作上的一些事,包括工作时间、轮班情况、有哪些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等,问完之后又想起托比的问题:关于边境巡逻队的装备和习惯之类的—有多少警员、警车、直升飞机和快艇,他们晚班会安排哪些人,每天在喀斯喀特山和海湾巡逻几次,等等。每问他一个问题,她内心的愧疚感就会增加一点。

她居然对他的工作感兴趣呢!记得最后几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这些根本就一点也不关心。现在她居然觉得这些工作有趣极了!他兴高采烈地向她解释,在那些走私路径上所采取的循环蹲守策略,然后又告诉她哪些她认识的人被收买了,哪些因为查出贩毒而被抓了。

“我对毒品从来都不感兴趣。”她最后说道。

“我也是,”他说,“我只尝试过一次,那次还是和丹尼一起吸的。”

“那是在他上大学的第三年,他回家来过圣诞节,跟我说他弄到一种叫保罗麦卡特尼①1的大麻,让我无论如何尝试一下。他不停地和我说,无论何时保罗麦卡特尼去纽约,都一定会吸这种东西。他还不停地说:‘让你开心。开心!开心!开心!吸了这个,你会笑个不停!’”看到玛德琳听完笑了,他又特意大声重复了一遍“开心!开心!开心!”如果不是她催促他停下来,他肯定还要哼哼唧唧地说下去,“所以,他离开家的那一天,我们吸了一点—只吸了一点点—因为我们都不想看着他登机的时候表现得过于兴奋。可是吸完后,我们还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接下来的几小时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丹尼一动不动的。后来我开车把他送到了机场,回家的时候,我还迷路了。”

玛德琳又大笑起来,其他桌上的人纷纷朝他们这边投来目光。他竭尽全力说着各种能逗她开心的话,可是到最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能别人已经和你说过了,”他说道,“你非常美丽的时候是笑着的。”

她告诉他说错了,应该说“你笑着的时候是非常美丽的”。她记得别人夸她最多的就是“你很可爱”,或者“你很吸引人”,再或者—她最不喜欢的一句—“你也不是一点魅力都没有”。可是美丽?这个形容词应该是属于她姐姐的吧。她仰起头,不想让眼睛里的某种东西流

① 前“披头士”组合成员,1980年在日本宣传时,他曾因携带大麻遭到拘留。

淌下来。

布兰登想试着再说一遍:“当你笑着的时候……我是说—”

“谢谢你,布兰登,我明白了。”她看着他吃完鲁宾三明治,又开始对付盘子里剩下的炸土豆条。他吃得如此专注,好像眼前只剩下他和这堆食物一样。“还在做你的艺术吗?”她问道。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停下来。”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还在画鸟儿吗?”

“还有人。”

“有没有进步?”

他耸了耸肩膀。

气氛忽然变得十分尴尬,她只好问道:“你妈妈最近怎么样了?”

“她啊,就是去做一些记忆测试,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能就是更年期综合征吧,你知道的。可是前天晚上,她突然记不起来她最喜欢的那首歌了,这让她忧心忡忡。她记得调子,可是记不起歌名了,连一句歌词也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歌?”

“一首披头士的歌。”

“又回到保罗上来了。”

“谁?”

“哪一首歌?”

“《黑鸟》①。”他说道,还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开头的几句,其他桌的人再一次停止交谈。

“好了,布兰登。”她说道,脸红了起来。

① 这首歌是披头士乐队于1968年11月22日创作的。英文里的“bird”也代指女孩,“Blackbird”意指黑人女孩。因此很多人认为保罗麦卡特尼创作这首歌,用一只折断翅膀的黑色小鸟挣扎飞翔,来象征被压迫的弱势种族的奋发向上。

他的嘴巴向着天空,正忙着唱出下一句“挥动着破碎的双翼,学着怎么去飞”,所以并没有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一面尽力阻止他接着唱下去,一面想着要记住这一刻,脑子里还在忙着思考回去后要如何描述和评判这一场景,所以没有看到周围人脸上露出来的不可置信和同情。所有的高音布兰登都没有能唱上去,而且嘴角还堆满了炸薯条的碎末。“你用尽一生”—她向服务生示意,让她把账单拿过来—“等待展翅高飞的一刻。”

在布兰登看来,这首歌的曲子谱得太完美了,让他忍不住还想继续把高潮部分再唱一遍。可就在他开口之前,他感觉玛德琳正抓着他的手,于是他低头一看,发现她正向他靠过来。她看起来像是被太阳烤过一样,眼睛还在使劲地眨着,一看就是被他感动了。她靠得很近,都快能吻到她了。可是,他如何才能从这一步过渡到下一步呢?他敢打赌,其他桌上盯着他们看的人肯定也都想向她献殷勤。如果有必要,他真想也为玛德琳卢梭每天把脑袋往水管上面撞五百下。①当他还想开口再唱一遍的时候,她又更加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他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于是就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覆盖在上面,直到她不再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