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三毛不在撒哈拉:我的拾光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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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巴塞罗那,追光的幸福

巴塞罗那参加葬礼

三毛说,“可以去找的东西,往往是找不到的。天下万物的来和去,都有它的时间。”

和树之间,没有天长地久的誓言,但却一直在继续。

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市,一切忙碌完毕,我踏上飞往巴塞罗那的飞机。我心里不禁感慨,曾经一个人去巴塞罗那旅行,离别的时候只是淡淡地告诉自己:“像是所有去过旅行的地方一样,这里来过了,见过了,就不再相关,更不会再来。”

生命就是那么有趣,我遇见了树,现在我争取到了去巴塞罗那实习的机会,又坐上了去那里的飞机。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不得深究。

飞机半夜抵达,当我走出大厅,在人群里一眼认出树的时候,心里像是开了花一般激动。他开车来接我,巴塞罗那夏夜的风轻抚着我的脸,已是零点,大街却仍然热闹,我原本激动的心却突然紧张起来。

“你父母一定睡了吧?”

他看了看我,笑着说:“没有啊,等着你呢。”

“啊!”

“他们很喜欢你的,别担心啦。”

当他打开门,客厅里的灯是亮着的,果不其然,树的父母都在等着我们。一看见这个害羞的中国姑娘,他们就热情地拥抱亲吻我,虽然不会说英文还是努力手舞足蹈地表示欢迎(那时我还没开始学西班牙语)。树的母亲玛利亚很温柔美丽,父亲安德里克高大而有趣,这是个平凡但却温馨的人家。

第二天,一家人庆祝树的生日,树只有一个亲生姐姐,嫁给了一个巴西人,他们夫妇那天也来了,带上了一岁的混血儿。当他们一起唱生日歌、拍合照、喝着香槟畅快聊天时,我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温馨感。树的祖母也在场,总是乐呵呵地看着大家。树告诉我,祖母得了癌症,但最近经过化疗已经好多了。

期间,我回国了一次。没想到一个月后,再回巴塞罗那,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树一起去医院探望病危的老人。

祖母所在的医院是一个看护所,里面全是病重的老人。大多数护士是来自南美洲的中年女人,中午来来回回发着药水,整座看护所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混杂着老人身上浓重哀伤的气息,让活着的人很不好受,老人们只能静静躺在那里听从命运的安排。

眼前的祖母是一个皮肤苍白,身体消瘦到连骨头都看得见的虚弱老人。我过去给了祖母一个吻,老人一点意识都没有,但眼角似乎有些泪,或许是错觉。祖母只见过这个黑头发棕色眼睛的中国姑娘两三次,可是却在生命最后时刻有这个女孩在一旁静静地陪伴着。

后一天清晨,在睡梦中,祖母过世了。不久,树祖母的葬礼如期举行。

这是一栋连着教堂的房子,房子是亲友碰头的聚集地,每个人一抵达,第一件事就是亲吻所有在场的人,然后红着眼睛去最里面一间房最后探望一下老人。

祖母家族的每个人都很热情地和我说话,随后我走进了最里面的房间,看见玻璃窗后的老人,化了妆,衣服是树的母亲准备的。雕花的棺材周围有很多彩色的鲜花,在中间的祖母很安详,双手交叉放在前胸,好像只是睡着了。周围的人也只是小声地交谈,好似不愿意吵醒老人,而在一旁悲伤地低着头坐着的就是树的祖父。和祖父亲吻过后,我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我不知道能用什么言语去安慰他,一个拥抱,是我所能做的。

下午一点,告别式在一旁的教堂开始了,他们请来司仪控制整个流程。随后老人的后辈一一发言,讲着曾经发生的故事,原本非常悲伤的教堂,时而沉默,时而发出笑声。我看着这群人,原来缅怀不一定只是哭泣,可能祖母最希望的也是我们想起她的时候能够开心幸福。我在地球的另一个角落,感受着相似的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生活。

葬礼过后,就像是国内的葬礼仪式一样,全部人马去吃饭,但吃的没有像国内那样考究,需要吃白色的豆腐汤,甚至全素的餐饭。他们选择了一家Tapas(西班牙传统小吃)餐馆,浩浩荡荡七十多人,把餐馆所有的桌椅都占满了,一共拼了三排长长的桌子。

我还是很拘束地一言不语,害怕说错什么,害怕表情不对,可担忧立刻不见了。树的家人们点完了饮料和Tapas后,就开始聊天起来,甚至大笑着说起了最近的生活,每个人都好似忘记了这次聚会的缘由,好似忘记了死亡笼罩的阴影。直到最后,我甚至认为旁人看起来会觉得这只是一次平凡的家族聚会而已。生命还在继续着,再也没有比西班牙人更乐观的人了吧。

第二天,树的母亲悲伤地捧着一只花瓶回家。后来才知道那是祖母的骨灰盒,她把祖母在巴塞罗那凯旋门前的照片放在客厅里,照片里的老人,穿着红裙化着淡妆,意气风发。

祖母的骨灰盒被高高放置在客厅的橱柜上,继续静静地陪伴着一家人。

但愿人长久

三毛的书中写西班牙生活的篇幅很少,但她的一生却和这里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曾和她一样,最初来到这里时是个不知所措的哑巴,而后才学习了西班牙语,一点点交到了朋友。我想,我和三毛的性格都在西班牙发生了化学反应。

留学在外,圣诞节大半都是在旅途中度过的,甚至倒计时也不过是在宾馆里早早地睡下。班级里其他欧洲留学生大多都会回家过圣诞,比如在荷兰的德国人,回家就非常方便,回次国就像去市中心逛个街一样。

即使有好友邀请我前去参加他们的圣诞派对,我也会推辞,并不是不感激友人的好意,只是怕触景生情,别人一家欢聚,自己却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大抵就好似在国内过春节,家族团聚的时候,突然冒出个表叔的朋友,愣是直直地插在那里听你们聊家常,所以我宁可一个人过。

但这一年,却不同了。

树说:“你一定要来,因为我爸妈也很想你。”

那个圣诞节和元旦,是我一个人在外度过的真正意义上的节日。

再次见到了树的整个家族,这次不像第一回在树祖母告别式上那么悲伤与尴尬了。

圣诞节夜晚,是与树母亲的家族一同度过的。玛利亚有四个姐妹,两个兄弟,她有一个妹妹生了四个孩子,而现在又怀了一个,所以整个家族非常庞大。大人们坐在拼起来的长长的饭桌旁,而好动的小孩子们则早早吃完了饭,一起在小房间里打游戏,玩得厌倦了就在整栋房子里面玩捉迷藏。

在西班牙,喝香槟是一件非常传统的事情,无论是生日庆祝,还是过节,大家都会兴高采烈地开一瓶香槟,和每个人碰杯,然后喊一声“亲亲”(音译)。

饭桌上,是大盘小盘的西班牙饭菜,大多以橄榄、西班牙小点心和各种类型和味道的火腿肉为主。每家人都会带上一大盘自己做的菜,树的母亲和我两个人准备了TAPA——鹅肝配上一块小面包。除了这些热菜之外,还有许多西班牙特色的过年点心、糖果等。

树看着这些糕点,激动地说:“这些只有在过年时候才能在超市里买到。”于是,他一袋袋拆开,享受地吃着,“和我小时候吃的是一个味道啊!”

这一切就像是在国内过春节一样,我的外婆也常会在过年时候准备许多的糖果糕点。我们家庭聚餐也会做一大桌子的传统菜,总会有鱼,意味着“连年有余”。

在这里,我再次有了家的感觉。

“吃饱了吗?”树问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嗯。当然啦,那么多火腿,这次我全尝遍了。”我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说道。

“我们西班牙有很多特色的吃的吧!”他的民族情怀又一次高涨。

“嗯,就像中国一样。”

“现在我们有好玩的了。”这时候,屋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大人们没有惊慌,小孩子却都惊叫起来。

“别害怕,这只是一个发礼物的传统。”

随后,我听见有个人很重地踩着楼梯上楼。小孩们更是快乐地发出了尖叫声。

“怎么回事?谁来了?”我低着嗓子问树。

“我舅舅他们啦。”树说,“我小时候他们也这样。”

“为什么要关灯,假装有人来家里面?”

“因为三个‘圣诞老人’来送礼物了。接下去还有一个节日,会在路上撒糖果呢,那是小时候我最期待的。”

灯重新亮了,大人们都喊了起来:“哇!礼物!”

于是,小孩们奔到楼下来,大人一个个分发着礼物。

“我小时候真的相信是圣诞老人留给我的。”树说道。

“我只收到过一次圣诞礼物。”

“怎么可能!”树惊讶地问我。

“真的,因为在中国我们不庆祝圣诞节。”我说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七岁的时候,唯独的一次,父亲留在我床边一个小文具,还说是圣诞老爷爷给我的,当时我信以为真了很久。”

“礼物都标好了号码。”树的婶婶喊道。

“好了,我们可以发大人的圣诞礼物了!”树的父亲安德里克一如既往地炒热了气氛。

“礼物为什么要被标上号码?”我好奇地问树。

“哈哈,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我想起和树一起去商场买圣诞礼物的时候,我问他要给每个家人买吗,他说不是的,买一个人的就够了,我非常不解,他还说这份礼物不知道要给谁。今天我们到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份礼物交给树的婶婶,礼物被堆放在一间房间里,往房间里望过去,至少有四五十件了。

“好,我们邀请第一位!”这时,大家都安静下来,树的表哥走到了饭桌前。

婶婶把一个纸盒递给他,然后他就从纸盒里抽出了一张纸条,说道:“五号。”这时候,婶婶转过身,进房间拿出了一只包着彩色纸的纸盒递给了他。打开后,大家都笑了,“哈哈,送给你的女朋友吧!”原来他收到了一顶粉红色的帽子。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这样就不用每个人买很多礼物了。可是难免会拿到不需要的东西啊!”

“哈哈,这就是换礼物的有趣之处啦!”

轮到树的时候,他运气特别好,抽到了最贵重的礼物:烤具。

因为抽礼物的顺序是一家人轮着一家人,这时候我想自己是一个异乡人,应该不会有我的份儿。当我正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欢快的一家人时,听见大家喊起了我的名字。树抱着他的礼物回到座位,推了推我,“快去抽奖!”

当我站起来,大家都鼓掌。安德里克开玩笑说:“抽出一只熊猫来!”

就这样,在树一家人的面前,我从纸盒里抽出了一张纸,换来了一样属于自己的礼物。

当我抱着礼物回座位的那一刻,心里暖洋洋的。在座位上,我继续看着这一家人和乐融融地抽纸条,拆礼物。

元旦那天,我是和树父亲那边的家族度过的。

同样的,我又遇见了一大家子人,吃了一大桌的西洋饭菜。当老祖母拿出礼物的时候,她只给了在座的女士们——树的母亲、姐姐,还有树的阿姨,是老祖母亲手编织的围巾,这一切很是温馨。

“这份,给你!”老祖母居然出现在我面前,把一条围巾递给我,“知道你不喜欢紫色,所以这条粉红色的给你。”

我彻底被感动了,不在于颜色的细节,而在于被认可是一家人。

过新年的时候,简直像极了在中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

当女主播说“现在开始倒计时最后一分钟”时,树看着我,一脸坏笑着,“我和你说过我们的习俗,还记得吗?”

“吃葡萄那个?”想起树曾告诉我,在过新年的时候,他们有一个习惯,最后十二秒倒计时,每一秒就要吃一个葡萄,然后就可以许十二个愿望。他们家每年都“疯狂”地坚持这个习俗。

“是啊,我妈已经洗好葡萄了。不过,没有买到无核的。哈哈!这次一定很好笑!”

“准备好了吗?”玛利亚捧着一盘葡萄走来。

于是,在倒计时十二秒的一声声钟声下,大家将一颗颗葡萄往嘴里塞着。看着每个人的嘴鼓鼓的,我很想笑,树立刻给我一个眼神催我跟上大家。有籽的葡萄,又不好直接咽下去,很是为难,也由不得多想,直到最后一秒,已经快塞不下去了。最后一声钟声敲过,电视里传来万人狂欢的声音,树看着我鼓鼓的嘴,笑得前俯后仰。

树开着车,深夜里我们经过仍然恢弘的圣家堂,奇怪的是,第一次来此的那种异乡人对于美景的崇拜感没有了,有的只是一股平常的快乐感。看着树沉默开车的侧脸,听着广播里喜庆的音乐和主持人的欢声笑语,我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快乐。

突然,我领悟了张爱玲渴求的“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至于那十二个愿望,我没有浪费,我希望父母安康,希望朋友安康,希望树和他的家人也一直安康,我希望无天灾、无人祸,就这样过自己的日子,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人,做好自己该做工作,其实就像三毛的愿望一样:但愿人长久。

拜访西切斯警察局

在西切斯,天色已黑。两人的头发还是湿的,泳衣外裹着外套,脚上穿着拖鞋,我和树就这样出现在了警察局。树背着一只空的包,里面就塞了一条沙滩毛巾。

“有人吗?”打开门走进去,发现前台无人,树喊道。

“来了,什么事情?”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出来,坐在座位上,打开了电脑。

“我们来报案的。”

“什么案子?”

“我和我女朋友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只剩下一只空的包,还有衣服和毛巾。”

“什么东西抢走了?”

“相机和相机包里的所有东西,我的手机,还有车子钥匙。”

“好的,等电脑程序打开,我帮你记下来。”

在一旁的我,忍不住急了,因为眼前又来了一个警察,他们开始聊起其他事情,好像一点都不重视我们。

“警察先生,我们刚刚被抢了,你能帮我们赶快记录下吗?或许,我们现在巡视还能立刻抓到人。”我说道。

“嗯,先记下来再说。”说完,那个警察仍然自顾自地悠闲着。

“警察先生,我们是来到这里的游客,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助我们,你能尽全力吗?”我又说道。

“什么东西没了再说一遍。”他根本不在意我说的话,问道。

树再次回答:“相机和相机包里所有的东西,我的手机,还有车子钥匙。”

“哦?车子钥匙怎么也会被偷的?”

“是啊,我也很纳闷,这里四处都停着车,他要找到我的那辆恐怕要花上很长时间,但还是被拿走了。”树回答。

“估计是被扔到草丛里了。”警察镇定说着,就好像不是车钥匙而是可以随手扔的垃圾。

“发生过很多次了吗?”我问道。

“是啊,这里每天都有几十宗被偷被抢的案子。”

果然,他们都习惯了,也看惯了带着情绪的游客们。

“可以晚点再写吗?”我问道,“如果我们现在开着警车四处巡逻一下,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个人背着相机包,拿着车钥匙到处试车的窃贼。现在还来得及。”

“先让我写完。”

“就去试一下,才刚刚发生十分钟不到,他一定在试车钥匙。”

“你们车子停哪里了?”他问道。

“警察局旁边,倒是离沙滩很远。”树回答。

“那肯定没事。”

树抱了抱我,在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没事的,没事的,别难过。”

树越是这样说,我越是着急,“相机包里东西很多,那部单反陪伴我走了好多地方,镜头是父亲送我的毕业礼物,而且你的手机才刚刚签约啊!”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是报案了。”树一向的镇定。

“没了车钥匙,我们怎么回家?”这座小镇距离巴塞罗那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而且不能就这样把车留在这里,万一小偷半夜折回开走……想到这里,早开始有情绪的我,开始大哭起来。

“我现在打电话给我父亲。”树抱了一下我,然后转身和前台里的小警察说:“能借用电话吗?”

“行。”

树拨通了安德里克的手机号码。

这时候,警察总算写完了报告,打印了两份,让树过目,上面写着丢的东西以及大致金额。随后,树签了名,得到了一份复印文件。

“好的,我们能做的就这些了。如果找到了就打电话给你。”警察说道,然后开始收拾台子上的东西,继续去后面和他的同事聊天。

“嗯,好的。”树说着,把复印文件放进了包里,搂着我出门了。

我们两个在警察局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树难过地低下了头。天越来越黑,早已经错过了看夕阳的时间,街边的椰子树在路灯照射下,那原本绿意盎然的姿态变成了疲惫哀伤,远处山坡上的一户户人家早已点亮了灯。

西切斯是巴塞罗那旁边的小镇,风景宜人,有着在阳光下闪着碧绿光芒的大海和一大片一大片柔软的细沙地。这里吸引了许多名人前来度过夏日假期,好几次,我们去那里吃午饭的时候看见明星或者主持人。可惜的是,我和树两个人从未遇到过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运动员或者夏奇拉。

让西切斯名扬全球的,还有它丰富的活动,这里是西班牙同性恋游行最热闹的地方,每年还会举办西切斯电影节,吸引了很多导演、演员还有社会名人来捧场。但现在,渐渐入秋,明星们都走了,这里比起夏季显得有些寂寞了。街上没有什么人,偶尔出现一位老人牵着狗缓缓地散步。

“你怎么不和他理论一下,让他帮我们?”

“这里是西切斯,有成千上万的游客,更有成千上万的小偷,每天发生的盗窃抢劫事情太多了,他们都麻木了,而且西班牙警察办事效率很低。”树解释道。

他也有他的道理,西切斯只是一个沿海的旅游小镇,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度假屋,所以大多都是有钱人,因此也吸引了许许多多的小偷强盗。连一些西班牙朋友都会说在这里晚上自己一个人不敢出来,因为夜里吸毒贩毒者,还有小偷强盗很猖狂,明目张胆地偷窃。

“真不甘心啊!你知道我多心疼相机,还有你期待了那么久才签到的手机。我们来这里是看夕阳、拍照的,没有想到什么都没看成,就在警察局等一个小男孩写报告写了一个下午。”

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不甘心警察这样对待我们。

树的父亲开着他那辆大车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看见了落魄的我们,一下子抱住了我们,一人脸上一个吻,然后把备用钥匙给了我们。

“发生了什么?”这时,他才发问。

“我们被抢了,她的相机,我的手机,还有车子钥匙,全没有了。”

“哎呀呀,两个可怜的孩子。走,我们先回家吃饭,你开车在前面,我跟着你。”树的父亲又分别给了我们两个吻。

坐上车的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从西切斯开回巴塞罗那的路很漫长,转来转去的公路令人头晕,打开窗,左边是山崖,右边就是西切斯的大海。隐隐约约有飞机如同缓慢的流星一般划破天空,大海上星星点点,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因为我们遭窃产生任何改变。

吃完了晚饭,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不断打电话给树原来的号码。树的电话是开机的,于是,我上网下载了一个追踪器,没想到没有一个能够准确定位的。

心灰意冷,我忍受不了心里那一股舒缓不出的委屈,于是和树一起出门散步。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努力争取了,还是得不到?”我问道。

“因为这个世界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树还是一贯的冷静。

“可是,我想要争取。我初中的学校很好,可我的数学成绩进校时是个位的分数,我努力了、争取了,最后进了高级班。来到欧洲,为了我自己的专业,我争取了,后来为了巴塞罗那的实习,我争取了,最后都得到了呀。”

这时候,一辆警车开过,下来了两个警察。一个男警察把树叫了过去,女警察拉我去了另外一边。

“你们吵架吗?”见我在哭,女警察问我。

“没有,我心情不好而已。”我回答。

“他有没有打你骂你?”

“什么?当然没有。我经历了一件很难过的事情。”我说道。

她好像还是不解,“什么难过的事情,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你们误会了,我们在散步。我哭是因为我想到了现实的无奈。”我擦了擦眼泪,看到树也在和男警察解释。

“什么事情?”

“我在西切斯被偷走了相机,他被偷走了手机。我觉得很难过,很无能为力,我很爱摄影,树平时也很努力攒钱从不乱花钱,破手机刚刚换了一部新的。我们去警察局报案,居然没有人把这当回事。你们西班牙的警察,都这样吗?”我说了一大通,很奇怪说完之后心情果然好多了,尽管是对一个警察说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这里小偷太多了。尤其是西切斯那里,万一以后他们找到了你们的东西呢?”

女警察看见自己说的话没有用,顿了顿,又补充说:“我也曾突然没有了很多东西,可是还会有更好的未来等着你。”随后,他们就离开了。

树向我走来。

“他们怎么会以为我们在吵架?”我问道。

“因为在这里一男一女在街上,女人哭的话,警察都会认为是男人做了什么事情,首先就是怀疑男人使用暴力,我差点就被送去警察局了,哈哈。”树回答。

第二天,树一家人按照原计划要去加泰罗尼亚的小镇度过周末,我和树说:“我不去了。”

“嗯,那我也不去了,陪你。”

树的母亲听说我不去,立刻来找我。

“怎么了?出来一起透透气,吃点好吃的,你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景色的。”她摸着我的肩膀,声音一如往日温柔。

“我……我不想去,我想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我坐在写字桌前,低下头,手里拽着书本的一角,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还是为了相机的事情?”

“是啊,爸爸送给我的毕业礼物。我好想家,想回家。”我哭得更大声了。玛利亚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拥抱着我不断亲吻我脸颊。

安德里克也闻声赶来,看见我在哭,叹着气。

树到了门口把父母送走,回到我的房间。

“傻瓜,别哭了。一切会好的。”

我一个人继续坐在书桌前看书,而树就回到电脑前敲敲打打起来。

我把电脑也打开,本想发邮件但却不知怎么开头,于是上了Facebook,在那里留下一句话:“为什么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争取,结果都会失望?”好友们立即纷纷回复或发来安慰的邮件。看着他们分享自己被盗的经历,我觉得一切不过是那么平常,心情总算舒畅多了。

度假回来后,安德里克一到家就来找我,“这个,给你。”一朵新鲜绽放的花朵出现在我面前。

我心里格外的温暖,开心地点了点头。

阳光照射下,这朵花很美。

接着在客厅里,树和安德里克用加泰罗尼亚语聊了起来,隐约间我听出了几个单词“网络”“相机”“下星期”。

他们聊完后,树兴高采烈地找到我,说:“我的手机没事了,重新签约了,只花了一点钱。”

“嗯。”我看着他欲言又止,微笑着。

“别难过,很快一切就像之前一样了。”

日子渐渐过去。

突然有一天,有人按铃。开门后,邮差送来一个巨大的箱子。

树也在家,好像知道是什么一样,激动地说:“拆开来看看,拆开来看看!”

打开后,出现在一堆海绵中间的是一部和原来一样的单反相机,还有一个相机包。

“我知道你喜欢摄影,不过,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钱给你买那支好镜头。我看了最便宜的网站上面的价格,等我再多打两个月工就买给你。”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呢?”我捧着相机,不知该笑还是哭。

“一半钱是我爸妈出的。”

“那,这样的话我不要,可以退掉吗?”

“我爸妈的一片心意,你快点找他们去道谢。”

我找到安德里克和玛利亚,立刻前去拥抱,“谢谢,谢谢,真的谢谢。”

回到树的房间时,他正在查银行账户。我瞥见他的账户余额。

“什么!你只有两欧元了?”我惊吓住。

“全部给你买相机了。”他说。

“我转给你相机的钱。”那些钱全是他辛辛苦苦每天起早摸黑打工赚来的,每天早上天没亮他就出门,晚上还要去上课,半夜到家闷头吃完我做的饭菜倒头就睡。

“不要,我要给你买的。哈哈,我还可以带你去吃麦当劳,买两个芝士汉堡,你一个我一个。”

“可是,你是学电影的,况且你自己都没有相机!”

“没关系,我拍短片可以向你借嘛。”他笑着说道,“对了,还帮你装上了UV镜头,多买了一块电池,你去查看一下。”

我拿起相机,熟练地调好光和手动挡数据,“第一张照片,拍你。”

镜头里的他,高高的个子,凌乱的头发,做着鬼脸,穿着那套从爱尔兰认识时就一直穿着的睡衣。

重新回到写字台前的我,心里充满了感动。有些东西,注定是不会被抢走的,比如爱,比如相信的未来。

“树,以后我要做一个心灵富有的人,这样就没人可以偷走我的东西了。”

“像我一样吗?”

“你富有?”

“虽然现在我银行里面没有钱,可是心里充满了爱。”然后,他一如既往地为自己的幽默感而笑。

你是我的另一半

五月中旬,我回到了上海。初夏的上海已经开始有了热度,整座城市没有多大的改变,仍然车水马龙,早餐的摊头很早就摆了出来,巴士仍然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仿佛前门再上去一个,后面就会挤出来两个。

这一天,对我来说却是不平凡的一天。等待了两年半,终于到了摘牙套的日子。两年半的时间,如张爱玲所说:对于一个年轻人,足够生生世世天长地久。

医院里坐满了看牙的人,还记得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带我来到这里,我倔强着不肯戴牙套。可笑的是,二十岁那年,我居然在千山万水之外的欧洲自己找了一个牙医所,为牙齿戴上了“铰链”。

终于轮到了,我张着嘴巴,医生利索地行动起来。戴了两年半的牙套居然就在这两分钟内拆下了,这一幕,是我多少个日日夜夜在期待着。两年半前,我想着摘掉牙套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欣喜若狂。如今,一直向往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反而不那么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伴随了我那么久的已经弯曲了的银质锁扣,还有更扭曲的两圈钢丝。牙齿没有了重量,瞬间轻松了不少,嘴唇再也感觉不到那刺人的钢铁。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原来咧开嘴,是那么自由,那么开心。

两年半牙套妹的日子,除了一开始的自卑,领悟最多的就是再丑也要做真实的自己。戴牙套的时候,我很迷茫,但是经历这么多之后,我才醒悟,四肢健全,五官齐全,难过了能哭,快乐了能笑,活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更令人满意的事呢?

有一天,在巴塞罗那的地铁,对面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脸都变形了,眼睛一只是假的,周围人都惊恐不敢看。树在一旁说:“不要去看她,这样不礼貌,她很值得我们尊敬。”下一站到了,那个女人拄着拐杖下车,树又和我说:“这个女人之前一定伤得很重,大火或者其他大灾难,虽然活下来但脸都毁了,她是顽强且令我们尊重的。”

我靠着他,问:“那如果是我呢?我这副皮囊不好看了,被毁成这样了,你还会像这样和我一起上街吗?”

“当然,为什么不?你是我的另一半。”他看着我,认真地说。

再见,牙套!不,应该说,再见,曾经抿嘴笑的我!再见,曾经自卑的我!

马黛拉游记

在巴塞罗那的时候,树常常带我四处吃饭,并不是经济宽裕,恰恰是不宽裕,所以他找到了一个团购网站。我们俩拿着打印出来的票子,走遍大街小巷,尝遍各种各样的饭店,有时候是日本乌冬面馆,有时候是中国川菜饭店,有时候是美式快餐店。

而玛利亚,自从知道了这个网站,听说上班一有空就研究,找到优惠很多的餐馆就让树立刻下载打印票子,第二天下班后和安德里克两人骑着摩托车去吃。有天在家里聚餐,我们正嚼着烤得香喷喷的羊排时,玛利亚突然对我们说:“知道吗,复活节时候那网站有半价的旅行套票?”

“哦?原来旅行还能团购?”树和我还没有吃完,就跑去电脑前。

“马黛拉,罗马,布拉格……半价。”我念着。

“听起来很不错!”树也心动了。

“马黛拉是哪里?”我问道。

“在非洲的小岛。”树回答。

一听到这,我就跳起来,“好的,好的,现在就定下来。看,只剩下三个名额了!”

“你确定?”

没有做准备攻略,连马黛拉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就这样确凿地说要去了。并非罗马或者布拉格不吸引人,只是非洲,而且是小岛,就足够令人遐想万分了。

清早起飞,葡萄牙航空,在里斯本转机,再飞往马黛拉。我们原本计划乘坐凌晨火车去机场,但安德里克坚持开车送我们。下了车,背起行囊,他给了我们两个大大的吻。我已经习惯了在巴塞罗那吻来吻去,昨夜睡前玛利亚也特地给了个吻,祝愿我们旅途顺利。

写完这篇游记很久以后,当我看《温柔的夜》这本书时,居然看到一模一样的名字《马黛拉游记》,不禁感到巧合。那一次去马黛拉,仅仅是因为折扣,若不是如此,或许永远不会去的。我与树一起旅行的地方并不多,大部分时间我们都要打工上课,马黛拉之行是我们仅有的几次出行。

树说,这座欧盟小岛属于葡萄牙。从地图上面看,隔海相望就是卡萨布兰卡。因为是在山间,所以这里的飞机场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险峻的机场之一,对于开飞机的人自然要求很高。那次航行一路平稳。

我和三毛有一张惊人相似的照片,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认识三毛后想要了解她更多的东西,我就翻看她以前的照片,突然看到一张照片,觉得背后风景很眼熟,于是在自己相册里翻,找到了一张和树的合照,两张照片背后的景致居然一模一样。

拍下那张照片,只是巧合。落脚后,我们放下行李,走出了旅店,在山上望下去,看到层层叠叠的小屋,于是我对树说:“这里好美,我们拍一张照片吧!”

我架起了三脚架,放上相机,两人拍下了照片。此时,我们等了一个小时唯一一班开往市中心的巴士正巧来了。于是,我们匆忙收起东西,往车那边赶,可是车子没有等我们,立刻关门开走了。望着越走越远的车,我们一个拿着三脚架,一个提着包,同时叹了口气。

“我们用走的吧!”树说道。

“好啊!”

就这样,因为拍摄那张照片,我们没能坐上大巴。

行走在街道上,这里的大街小巷无一不让我想到了澳门,几乎相似的街道。生活到处有相似,不要害怕将要去哪里,只需要想着随遇而安。

当地人说,这里两年前发生了一次洪灾,整个小岛被毁了以后人们埋葬尸体,开始重新建造房子,生活慢慢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看着每家每户沿街种植的花,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生命的芬芳。

在马黛拉,还发生了一个关于照片的故事。

我同情那些善良的人,但是对贪婪的人是极其厌恶的。这样爱憎分明的性格,有时让我做出些奇怪的事情来。

我们走在海滩上,大西洋的海水是深蓝的,非常深邃,与地中海的碧绿色很不一样。这时候看见不远处的高台,有一条连向远处山顶的缆车绳索,一辆辆缆车,似乎跨越了整座城市。

“快去试试看!”我兴奋地喊道。

树和我一起去排队,很快我们坐了上去,一共能坐六个人,我们对面也坐了人。关门前,有工作人员拿着一部相机,对着其他人拍。看到我们,他迟疑了一下,问:“你们一起的吗?”我们点点头。他给我们拍了一张。

“你看,我们怎么都不像一对,我像是你捡来的亚洲孤儿。”我开玩笑说道。

“一对又不是给别人看的,小笨蛋。”树还是有他的理论。

缆车沿着绳索缓缓上升,一下子就看到了层层叠叠的山区,红色的屋顶,我突然想到了隔壁非洲大陆是否也有类似的景致。云朵飘在蓝天上,一切都是自由祥和的。

到了山上面,缆车门开了,我们一个个下来。出门时,有个妇女给我们一个档案袋,打开一看,是一张DVD还有我们的合照。本以为是免费的,我刚想拿走,那个女人拦着我们说道:“别走,要付钱的,二十欧元。”

“什么?!”树惊讶叫道。

“怎么那么贵?”我喊了出来。

“留个纪念嘛,这个DVD就是你们一路看到的风景。拿着吧。”见我们还给她,那个女人用不流利的英文说着。

“不要了。”我说道,拉着树就走。

“走吧。”树也说道。

看着这个女人的同行还在继续骗着其他游客,我又说:“不行!我要拿到照片,看我怎么说服她的!”

我走了过去,那女人看了看我,又在一堆袋子里面找到那个袋子,说:“改主意了?”

“你把照片给我吧,你们留着也没用。”我说道。

“不能白给。”她说道,她一旁同行都过来看热闹。

“可是你们留着干什么呢?”

“我们扔掉,不然十欧元给你照片”

“什么?喂,我和你说,在中国,自己的照片被别人拿走又扔掉,会给扔掉的这个人带来诅咒的!扔掉的人会变得很不幸。”我一脸正经地编起了故事。

“哎呀,我决定不了。”女人带我去了楼底下,用葡萄牙语和柜台里面的女人说了一通,她们不时地看我。

不久,她们过来说:“好了,照片给你。”

走出去后,树严肃地说:“你们那里真的有这个诅咒?”

“当然没有,我瞎编的!”我笑了起来。

“天!我真的信了!”

白色佛罗里达之夜

在爱尔兰的时候,我曾问过树:“你总是去派对,派对真的那么好玩吗?”

“我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大家开开心心的。”

“不会是找女生吧?”

“我有女朋友,为什么要找啊?”

“不知道,那西班牙男生为什么都很花心?”

“谁告诉你的?”

“电影看到的。”

“这个傻姑娘,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我的好朋友们一对对恋爱都快七八年了,最长的那对十年,明年要结婚了。”

“那你告诉我,你最感动的事情是什么?”

“上个学期,我做了一个视频,是我第一次做小电影,讲的是关于交换生的这段生活,我给父亲看,他眼角有泪水,似乎对我很骄傲。我也觉得很感动。”

对于我这些死缠烂打的问题,他全部认真地回答着。

“那,你生命里最快乐的一天是哪天呢?”

“我还不知道。好啦,记者小姐,下班了下班了,我们在床上搭个电影院,看剧了!”

第二天,在上课路上,我收到一条短信:“你问我最快乐的一天会是哪天,我想了一夜,我想应该就是娶你的那天。”我默默地对着没拨通的手机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每天我都是最快乐的。”

在爱尔兰的时候,天气总是不好,不是阴天就是下雨。厚厚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我问树:“你来自巴塞罗那,那里几乎每天都是大晴天,为什么你不觉得这里很烦闷?我都快得抑郁症了。”

他却说:“我喜欢阴天,更喜欢雨天。”

“什么?你一个来自巴塞罗那的人会这么说?”我瞪大了眼睛。

“因为阴天,或者下雨天,我喜欢在家里面,和你一起看电影吃比萨。”

“你还真容易满足,是不是如果还有一个麦当劳在隔壁就更好了?”

“哈哈,当然!”

到了巴塞罗那,我们一直过着平凡的日子,派对越来越少,生活只是简简单单的。

“快点看,快点看!”我跑到树的房间,叫着正在电脑前的他。

“什么事?”

“窗外的天是粉红色的!”我像是个孩子一样惊喜地叫着。

“夕阳啊,我们去天台看看。”于是,他放下手头的事情,和我一前一后出去了。我跑得很快,站在天台上冲树喊着:“快点快点。”

“来了来了,我要锁门,还要拿相机,等等。”

“哇!你看,云朵都是粉红色的,好壮观。”我指着前方。

“对,还有起伏的山。”

“真美!我从来没看见过粉色的天空。”

“这里是西班牙,我们有山有水有阳光。”树又开始了。

我拿着手中的相机,开始拍了起来。已经九月的巴塞罗那,仍然是夏天般闷热少雨。

“我想去追夕阳。”我说道。

“现在还来得及,我去取自行车。”

我们两个走出了天台,正准备锁门。树说:“还记得你刚来这里的时候,在天台拍照吗?”

“你是说哪次?”

“我来拯救你的那次。”

“啊!那个好事的邻居阿姨吗?”

“那次要不是幸好我无聊上来找你,你就要被她带到警察局去了。”他笑了起来。

“怪就怪在那个阿姨太爱管闲事了!”我愤愤说道,“我就在天台上面拍照,我喜欢俯瞰风景,吹吹风,以前从来没有这个机会。正当我吹得舒服的时候,那个阿姨就上来晒被子。看见我这个中国女孩,她就吓得问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居民楼。”

“你在巴塞罗那拿着相机,就是一个典型游客。”树插嘴道。

“那我和她解释了,我有大楼的钥匙,不是闯进来的。可是她就不听,还以为我是个小偷。我和她说我住在这里,她就问我为什么以前没有看见过,而且这里住的都是西班牙人。”我无奈地摆了摆手。

“人家好心啊,为了安全。”

“可随后,我用完了所有会说的西班牙语,她还是不懂我的解释,我就用英文说了起来,她也不懂。我们就尴尬着,她差点拿起手机报警,要不是你上来了,估计我就被警察带走了。”我们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房间里。

“后来不是好了吗?现在整栋大楼都知道有一个中国女孩住在这里,你是名人了。”

“有次我没带钥匙,就坐在门口,你的邻居们一个个路过我都和我打招呼。”

“哈哈,我说吧,大家现在都知道你了。”

“对啊,每次我在天台拍照,来收衣服的阿姨叔叔都会和我说:‘天气真好,中国人都爱在天台看风景吗?’”

“哈哈!哎呀,自行车没有气了。”

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出门了。走到了一半,树突然说:“呀,我忘记带相机了。”

“我也给忘了。”我说道。于是,两个人又回家拿相机。

再出门,天已经全黑了。

“没有夕阳看了啊。”我有点失望地看着他。

“没关系,我们去超市买冰激凌。”

于是,我们的追夕阳计划变成了坐在马路边上吃冷饮。

“你知道那个好事的阿姨是谁吗?”树嘴边还有巧克力。

“邻居、很爱管闲事、什么都要一清二楚的阿姨。”我帮他擦去后回答。

“你还记得你刚搬来时,那个让你傻笑很久的巨大喷嚏吗?”

“那个一个喷嚏整栋楼都会震一震的女人吗?哈哈,每次她很响地打喷嚏,我就会喊一声‘保佑你’!”想到这个,我又傻笑起来。

“那个神秘女人就是这位阿姨!”树就像揭晓谜底一样说着,并且吃完了最后一勺巧克力冰激凌。

“啊?你怎么知道?”

“她就住在我们楼下,而且她是阿里克斯的妈妈!”

“阿里克斯,那个住你楼下的摄影专业的男生?”

“是啊,所以我才知道嘛!”

“啊!原来是这样!”

“今晚想做什么?”树问道。

“去不去白色佛罗里达?”

“好。”

在巴塞罗那这样喧闹的大都市,我和树两个人空下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周末晚上去原声电影院。西班牙的所有商业电影院播放的电影都是西班牙语配音的,无论哪个国家片子,中国、英国、法国都会被配上西班牙语。可是我们两个都喜欢看原版的听原声的,在这里有两三家这样的电影院。

其中,我们经常去的一家叫白色佛罗里达,就位于市中心,但没有直达的地铁。

因为是小众的电影院,因此每一间放映厅都只有教室一样的大小,前来的观众也有许多打扮得很个性。

来到这里的往往是热爱电影的发烧友,来得很准时,丝毫没有西班牙人对待的时间态度。直到电影结束演职人员列表开始播放,大家还是坐在座位上安静地阅读着,似乎是想要看到某个熟悉的名字,又似乎是想要陪伴电影直到最后一刻才离开。

电影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此时是巴塞罗那最热闹的时刻。

这里是巴塞罗那,这里是西班牙,这里有着狂野的夜生活,年轻人打扮得异常美丽,无论什么天气都穿得特别少,女孩踩着超级高的高跟鞋,走在街上。

我打了个呵欠,“这个电影你喜欢吗?”

“嗯,很喜欢,导演的处理手法真想不到。”每次问这个问题,树就会开始分析起来。

街上去派对的人是五花八门的,激动异常的。而路边坐着的流浪汉却是悲伤、孤单的,他们裹着破旧的大衣,在街灯下发着呆。对面的银行取款处是一个密闭的房子,只要有人刷卡进去取钱,他就能乘势进去睡觉,不用害怕半夜下雨被冻到。

也有喝醉的年轻女孩,在街边不省人事,更有捧着啤酒的中年男人,在大街上很响地打一个悠长的嗝,然后逢人便说:“真是对不起啊!”

这座城市一到了晚上,就好像打开了另一扇门,走出了很多奇怪的人。

“地铁站会有更多怪人的。”树习以为常地说道。

“是啊,今天星期五,晚上派对的好时间。”我又打了一个呵欠说道。

“回家窝在床上再看一部电影,喝点可乐吃些薯片,然后再睡觉吧?”

“好!”想到在床上看电影时如果累了就直接睡下,这真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了。

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现在我们两个只参加朋友生日的派对,不再像在爱尔兰那样参加派对了。难道老了?”

“哈哈,你想去吗?”

“其实不想,我宁愿不化妆,穿着睡衣,扎起马尾,舒舒服服地靠着垫子,坐在床上和你看电影。”

走到了地铁站,又有很多流浪者,歪七歪八地躺着。

“他们冬天怎么办?”我叹气道。

“所以要好好珍惜现在我们拥有的。”

“能够有家,有一个床,是件多好的事情。流浪不浪漫,还是和你在一起过这样的日子开心。”

正说着,眼前出现了一对老夫妇,老爷爷是个盲人,被老奶奶搀扶着。他拄着白色的拐杖,两人走得很慢。

“树,我觉得好难过。”

“怎么了?”

“如果有天我也看不见了怎么办?我们就不能去电影院看电影,我们就不能一起去旅行了,我看不见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整个世界都是黑的。”

“能让我们感到快乐的事情不只是旅行、看电影和漂亮。”树说道。

再回头看着那对老夫妇和周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年人,我突然悟到了什么。

地铁呼啸驶来,那股热风吹在我的脸上。

我们可以拥有很多个夜晚去白色佛罗里达,可以拥有很多次机会和那些光怪陆离的人擦肩而过,可以无数次在电影里感受不一样的人生,甚至可以肆意拍摄与书写想象中的那些事情,真正的生活就是这样不紧不慢的。小感动,小日子,或许才是最幸运最幸福的。此时的我,真正明白了三毛和荷西在撒哈拉生活时的那种快乐和幸福。

空旷的地铁里,对面的车窗映出我们的身影,女孩靠着男孩,他们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