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蛋碎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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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医院风云 (1)

余一找到梅翔,说起再生一蛋之事。梅翔吃惊地举起了三根手指头:“三个了!真的一生二,二生三了。接下来就是三生万物?老天爷!那时候我就开个房地产公司,卖这个蛋形蜗居,就能卖成亿万富翁了!”

“很有可能。”余一想到书冉的话,这姑娘和自己差不多,五迷三道的,想干什么真会干的,“起码有可能再建一个。”

“一哥,我太佩服你了!我之前就那一个蛋还没有容身之地,你这竟然接二连三地建造。俗话说,三蛋为王,你莫非要在京城称王称霸?”

余一笑道:“你就别取笑了,给个答复吧,愿意再劳动一下去造一个吗?徐阿姨说这回一定要给你工钱。”

“去!绝对去!还是跟上次一样,工钱分文不取,不然我就不去。俗话说,事不过三,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整出第四个来。到第四个我再要工钱。那时候咱真要考虑考虑,也许这蛋在北京真有市场呢。到时候我俩合伙干,我负责生蛋,你负责卖。”

“行!”余一一口答应。

徐阿姨把钱交给余一,由他采购材料。余一在接过钱的时候很有些愧疚,徐阿姨这样信任自己,自己却没安着什么好心,帮她建这个蛋,其实是要为自己做炮灰。“不过,”他想,“一将成名万骨枯,就让徐阿姨为我做出点牺牲吧,只要我成名,到时候到处走穴吸金,还怕不能回报她?”

这次造蛋的过程更加顺利,梅翔熟而生巧,将三个小屋的排水系统巧妙地统一起来,从同一个管道流出。他在考虑将管道的出口设置在何处的时候,注意到了附近的一个井盖,想将它揭开,看看里面是什么。若下面是污水管道,倒可以直接“百川归大海”。但徐阿姨赶紧制止,她说下面是一个与电力系统相关的井,里面有光缆什么的,不能排水。最好不要碰它,不然算违法犯罪的。她这么一说,梅翔就不再打那个井盖的主意。后来梅翔在草地上挖了个坑,将管道口埋在里面,外面用草皮覆盖,使污水自然渗入地下。

竣工之后,梅翔和余一去了附近的一座居民楼上俯瞰。只见三个蛋挨在一起,一大二小,惹人怜爱。余一想起梅翔常说的一句话:三蛋为王。因为他老家有个说法,如果一个男人长了三个睾丸,就是当“王”的命。就像舜和项羽,都是“重瞳子”。余一想,如今这“三蛋”齐聚,看来是上天垂象,自己要称王称霸了吧?

梅翔却是另外一种心思,他说,这几个蛋无论从外形上看还是从实用性上说,都属于上乘之作。所以他哈哈大笑,得意非凡,晚上喝了个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眼看没法回去,余一只好将他安置在自己的蛋居内。这个蛋的主人原本是他,这回算是故蛋重游。然而鸠占了鹊巢,余一不得不思索如何过夜。他想起之前到处蹭睡时,有一家租户,每到年底,总会闲置出许多空房,屋内暖气桌椅一应俱全,且房门不锁,是免费过夜的理想去处。他便交代了李定几句,准备过去。

然而还没动身,就听门外“座机”铃声大作,他拿起听筒,听见书冉声音低沉地说:“大叔,你快来我这里。”

余一和书冉认识了这么久,从没听过她这样的声音。心里一沉,问:“发生了什么事?”

书冉说:“我……你快点来,来了再说。”说完就挂掉电话。

余一拔腿就朝车站跑,但要等的那辆公交车久久不来,急得他跟公园里下午四点钟左右饿极的狼似的,在原地团团乱转,在心里直骂书冉“死三八”。最终他一狠心,决定打车。

跑到书冉的房门口,摁门铃。书冉给他开门后,也不回答余一的询问,径直走到卧室,坐到床上,盖上被子,就那么默不作声地直着眼看余一。余一被看得直发毛,问她:“你怎么了?”

书冉说:“我例假没有来。”余一悬在嗓子眼的心“砰”地落了下来。“就这个事?吓了我一跳。女人例假推迟很正常啊,难道你从来都是准得分秒不差?”

书冉不吭声,半晌,才又幽幽地说:“不是推迟,是没有来。我想吃酸东西。”

余一还没反应过来,他知道书冉爱吃水果,她曾经一天呆在家里,一口饭没吃,却把十几斤水果消灭殆尽。此时他心想,这姑娘又使小姐脾气了,竟然以例假没来为理由,将我大老远地喊过来,给她下楼买水果吃!他便说:“好,那你等一会,我给你买橘子去。”

书冉一把拉住了他:“笨蛋!我还总是想吐。”一句话说完,好像身体受到了诱引,竟然又呕了几下,可什么也没呕出来。

余一愣了一会,大惊,差点蹦了起来:“你,你,难道……”

书冉用悲戚的眼神看着他,点了点头。

余一“啪”地互击了一下手掌,叫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告诉过你要注意采取安全措施吗?”

书冉不吭声。

余一在屋里来回踱起来,踱了半天,又忍不住怒斥书冉:“跟你说过好多回,注意安全!你总当耳旁风,现在好了吧?”

书冉“哇”地哭了起来,叫道:“人家心里够难受的了!叫你来是问个主意,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

她一哭,余一就心软起来,赶紧拍拍她肩膀,说:“好了好了,不哭,咱一起想主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孩子是谁的?”

书冉摇摇头。

余一奇怪地问:“怎么可能?是谁的你不知道?”

书冉说:“那次在光明面里喝醉了,谁让你先走了,结果……”

余一大吃一惊:“我临走时你不没醉吗?你后来又喝了?”

书冉点点头:“后来他们硬拉我去喝的……”

余一登时满心愧疚。自己早就应该知道,光把她的酒没收了有什么用呢?她口袋里有钱,想喝不是随时可以买吗?就算她不买,她有嘴有腿,不是可以和别人一起喝吗?说到底,那天自己的“善后之举”只不过是一次不负责任的自欺欺人而已……

他坐到书冉身边,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一阵心疼。

“你打算怎么办?告诉家人不?”余一柔声问。

“不能跟他们说,一说,我妈肯定会飞过来,长篇大论地教训我。我可不想招惹她。”

余一忍不住问:“从来只听你提你妈妈,你爸呢?”

“我也不知道我爸去哪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爸。问我妈,我妈也不知道,但最近一些年他一直朝家里寄钱。”

“噢。那现在怎么办?”

“打掉,你陪我一起去。”

余一向来对堕胎持否定态度,认为为了自己生活之便而扼杀一个生命,没有比这更残忍的谋杀——而且杀人者的身份是母亲。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若把这套理论抛出来,自己都会觉得傻气。

“好吧,明天去,今天你好好休息下。”

十一医院是离他们最近的,但两人都对这个医院充满不信任,余一便上网查找别的医院, 查着查着,突然看到一条新闻,看完后忍俊不禁,连忙喊书冉:“快点过来,瞧瞧这事儿!”那是离他们不远的另一家医院的事,在里面工作的一个护士发了两条微博,横空出世,震惊天下。其中一条说:“今晚来上班,收到一条最好的消息:病人于下午2:10宣布临床死亡。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明天可以出游了!”另一条说:“测试人品的时刻到了!有个病人的血压在往下跌,半夜极有可能得起床收尸。我未雨绸缪,殡仪馆的电话也问好了,但还是希望她能顶过今晚。这大冷天的,我暖个被窝也不容易,您就等我下班再死,好不?……事实证明我的人品实在太好了,昨晚家属无数次要求拔掉输液管,让病人安心而去,我一再拒绝,硬是把她的生命延续到了今天。在我下班的时刻她开始吐血,估计也就这几个小时的事了,反正不关我的事了,我下班了,噢耶耶耶……”

“这护士的人品确实太好了!你竟然要带我去这样的医院,你还担心我死不了啊?”书冉说。

“以我的经验,这种正处在风口浪尖的地方,全国的新闻媒体都恨不得戴上探测仪来窥探他们,这个时候,他们会一反常态,表现得非常非常好,甚至会好到叫你肉麻。须知在一定条件下,最危险的地方,就会变成最安全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书冉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去走程序,检查肝功能、B超、血常规什么的。余一拿着各种缴费单跑上跑下,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让未来的老婆流产一次,不然再如此“跑单子”,非被累死不可。走完最后一道程序后,他坐在病房外的凳子上,看着那一群等待流产的女生,抱怨的,满面忧虑的,掉眼泪的;一群男生,嘘寒问暖的,满脸愧疚的,鼓励的。后来他被喊进去,被医生询问了一番,询问完毕,被责备了一顿,说他“不为女方考虑”、“自私自利”等等。他百口莫辩,只能乖乖听着,心想耶稣为了替人类赎罪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自己算是为天下不爱戴套的男人受这惩罚吧。责备完毕,医生叫书冉吃了一些药,然后出来等待。

一会的工夫,书冉的肚子就有了反应,仿佛是被谁猛地踹了一脚,登时脸上肌肉扭曲,冷汗跟夏天的阵雨似的,没有任何征兆,哗啦一下就瓢泼而下。她一把揪住余一,眼泪滂沱而出,叫着:“疼疼疼疼疼……”余一直接跳了起来,一方面是极度惊愕,但主要是被书冉揪的。他赶忙抱起书冉,冲进屋子,叫道:“医生,医生,她她她……”“你慌什么?”一个护士用冷漠得可以将开水瞬间冰冻的语气说,“把鞋换了,进去做手术吧。”

余一被驱赶了出来,想起书冉那疼痛的样子,心里有点打鼓。他知道会遭遇医生的白眼,但还是忍不住去问:“大概多久可以结束?她疼成那样会不会有事?”

医生果然给了他一个狠狠的白眼,说:“等着去,时间说短也不短。她那样疼是正常情况,不疼才怪呢。别大惊小怪的。”余一第二次被驱赶了出来。但想着医生的话,不那么担心了。

他这才想起那个护士的事,发觉自己判断失误:原以为他们会改善态度,但从刚才的情形看,并未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他在走廊里慢慢踱步,发现医院里的气氛毕竟有些异样:那些医生和护士们的眼神,高度戒备,充满敌意。医院大门口不时出现喧哗声,那是医院的保安强行将来访的记者拒之门外。余一想,这些记者真笨,难道不能像自己这样,化装成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吗?但从他们高度戒备的状况看,就算自己潜伏进来,也未必能找到什么猛料。但好不容易有这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他从走廊里的报纸架上取下一些报纸,上面都有对这家医院的口诛笔伐,但自己之前就职过的报社一反常态,说十一医院已经成立了由医院医务科、监察室组成的调查组,对此事进行调查处理。而该护士对调查组表示,网络流传的微博确为其本人微博,但已经被盗用,微博内容与其本人无关。这意思是说,她是被人陷害的。突然与主流声音大唱反调,这可不是主编的风格。不过转念一想,他爱钱如命,求财若渴,去他那里做做媒体公关,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继续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忽然发现某个房间上挂着“生殖泌尿科”的牌子,心想正好得空趁便,何不冒充李定咨询一下,顺便打探下虚实。李定将来要为自己的成名“献蛋”,自己也要提前补偿一下。于是走了进去。只见有数人坐在里面等,个个表情微妙,余一被他们的目光一扫,登时觉得自己跟他们一样功能出了障碍。

“你是多少号?”一个看来是医生助理的人问。

“我……没有号,就是来问问……”

“挂号去!”

余一只好灰溜溜地退出来,感觉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正巧,刚才训斥他“不为女方考虑”的那个医生正好经过,两人便打了个照面。那人看了看余一,又看了看“生殖泌尿科”的牌子,脸上顿现疑惑之色。余一想,这医生大概在想:此人有生殖问题,怎么能让女朋友怀孕?便忍不住大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