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张楚的表现,公关总监还是格外开恩地施展了一招『仙人指路』,她告诉张楚要想拿下这个项目就必须拿下公司里那个其貌不扬的『骨感男人』。
在见许均平之前,关策把许均平主动约见的事儿告诉了刘成,刘成觉得当初关策通过陈大拿去打探天行健的客户情况,实在是一个大的败笔。关策与许均平素无往来,两人也谈不上什么深的交情,现在许均平主动约见,用意显然可见。
关策觉得这事儿倒没那么严重,正好省去了自己约许均平的麻烦,商业上的事原本就是虚虚实实的,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同样适用于商场。刘成见关策成竹在胸,也不再婆婆妈妈,只是叮嘱关策相机行事,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把最后的窗户纸捅破:“现在还不到桌面上打明牌的时候,对手毕竟是地市一级政府,力量悬殊太大了。”
见面的地点是许均平定的,在人民广场附近的一个咖啡厅。许均平竟然比关策到得还要早,关策上了二楼,一眼就看到了许均平在向自己招手。
“关老师你好,这么多年真是难得见到你啊,坐!坐!”许均平很客气地称呼关策“关老师”,满脸的喜悦,像是故人重逢。
“那是因为你许老板忙啊,你看你一声招呼我不就来了嘛!”关策以“许老板”相称,算是抵消了刚才许均平嘴里的“关老师”。
关策坐下之后也不用许均平招呼,自己叫来了服务员,要了一杯红茶,加奶加糖地忙活着。许均平也合上了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摆出了一副聊天的架势。
“关老师这几年都在忙什么项目呢,报纸上也不怎么见你的大作了。”许均平见关策点完了茶赶紧找话问道。
“咱还是换个称呼吧,你要是再叫我关老师,我就还叫你许老板了,哈哈!”对于许均平的问话,关策不想正面回答,他觉得要讲清楚自己这几年到底在忙些什么,是一个宏大的话题,最佳答案无非就是“一言难尽”。关策实在也不想这样俗套地作答,干脆开一个玩笑,避而不答。
“哈哈,好!好!你还是老样子,直来直去的,真是难得啊!”许均平以老朋友的口吻说道。
“我觉得‘老师’这个称呼在上海还算好,要是在外地,别人一定以为我是教书的。”
“听本华说你现在可是我的同行了,咱们以前是同行,现在还是同行,真是同途同归啊!”
关策被许均平的话弄得有些迷糊,半晌才回过神儿来,明白许均平嘴里所说的“本华”就是陈本华陈大拿,平时外号叫得太多,真名倒变得陌生了。
许均平提到了陈大拿,这让关策很容易对许均平约见自己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进行还原:首先,许均平肯定早已想不起关策是谁了,对关策的记忆应该是被陈大拿唤醒激活的;其二,陈大拿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许均平那里提到关策,一定是因为关策那个向陈大拿打听黄仁的电话促使陈大拿把这个信息传到了许均平耳朵里;第三,许均平这次约见关策的目的一定包含要弄清楚关策为什么要向陈大拿打听黄仁的事。
关策迅速在脑子里将上面三个环节形成了一条清晰的链条,心底暗自笑了笑,说道:“陈本华现在可算是做大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均平老兄你现在不也是大手笔嘛,你们报社可真是藏龙卧虎,出人才的地方。”
关策对于许均平的“同行”之说没有回应,他将陈大拿和许均平云里雾里地吹嘘了一番。
“听圈儿里的朋友说,你跟香港的自由财经评论员高亢很熟?”许均平也不接关策的话,问起了高亢。
“不算特熟吧!以前做媒体的时候向他约过稿,现在早不做媒体了,就懒得联络了。怎么,你找他有事儿?”关策没想到许均平会如此单刀直入地找高亢,这显然是冲着新加坡《亚洲政经评论》上的那篇文章来的。
“也没什么大事儿,他前段时间在一家媒体上发了一篇评论文章,我的一个客户受到了牵连,想找他沟通一下。”
“是关于黄仁市矿业整治的那篇文章吧,你现在找到他也没有用啊,我记得文章都已经刊发了好长时间了吧!”
“对!就是那篇文章,老关你好像也特别关注黄仁的事情?”许均平说这话的时候,有意识地将眼神调亮了好几度,直盯着关策。
关策听出了许均平话里的意思,应该就是暗示自己向陈大拿打听过黄仁的那事,他淡淡地笑了笑说:“是啊,我们看到高亢的文章之后本来就想主动联系黄仁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新公司,对客户可是如饥似渴啊。本来想毛遂自荐地为黄仁市提供危机公关服务,后来听朋友说他们已经有了专业的公关公司了,我还专门问过神通广大的陈本华呢,他说黄仁市已经是你老兄的客户了,我便知难而退了,我们哪是你的对手啊!”
“哦,是吗,这么说你也研究过这个案子啰,要是换你们为黄仁市提供危机公关服务,你会怎样做?”对于关策的话,许均平半信半疑。
关策的故事编造得可信度有些高,连关策自己听了都充满了信心,世界上杀伤力最大的谎言莫过于他这种带着九分真实,一分虚假的故事。
“我觉得找不找得到高亢都无关紧要,我们只要炮制大量黄仁市的正面新闻就可以了。要是正面新闻占了九成的覆盖量,负面新闻也就没什么杀伤力了,我会选择用正面去淹没负面。”关策的这个方法,灵感主要来源于自己刚刚撒下的谎言:九比一法则。
“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以你这么多年的媒体经验,你难道看不出高亢的文章有‘枪手’的痕迹吗?要是高亢是枪手,他背后就一定有人,我们要是不知道高亢背后的人是谁,就只能挨别人黑枪,这才是最可怕的。”许均平见关策认真地分析策略,索性摆出了一副探讨业务的阵势。只是他做梦也很难想到,“枪手”高亢背后的那个人此时正端坐在自己的对面,故作真诚地出谋划策。
“你是不是有些多虑了?境外媒体大题小作地攻击中国的政治和经济问题又不是三天两天的事了,这已经成为他们的思维定势,就算他们做后续报道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嗯,也许你是对的,不过我还是想跟高亢沟通一下,这样心里就有底了。对了,你能替我约到高亢吗,我觉得这个事情有个中间人会比较好。”
“我试试吧,好久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了。就算是记得,就怕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请不动他哈!”
“那就有劳老兄心里记着这事了,不管成与不成,这人情我先给你记上了!”
“你太客气啦,今后我们要多交流才是。对了,黄仁市政府那边对这个事儿什么态度呢,应该是急坏了吧?”
“碰到这样的事能不急嘛,市长都亲自过问这个事了,事关国际影响,说一定要把局面给扭转过来,我这里压力大啊!”许均平无奈地摇着头说道。
“没事,我觉得这倒是个好事!”
“好事?老兄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都火烧眉毛了,哪还有什么好事啊!”
“市政府越急,它就会越重视,一重视就不会考虑成本了,你这项目不就坐地起价了嘛!”
“这钱它可不好挣啊,市委宣传部那边现在是一天给我打几个电话,我都快得电话恐惧症了。”
“除了找高亢就没其他办法了?这事你没去咨询一下陈本华啊,他主意多,说不定一拍脑门子就能给你支个高招。”关策想知道许均平下一步的思路,特意问道。
“找了啊,我第一时间就去找本华商量对策了,就是他说高亢的这篇文章是‘枪手’文章的,说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我这才想尽快地联系上高亢,强势公关一下!”
“陈本华怎么就能断定这高亢是受人指使呢,没那么复杂吧?”
“本华说黄仁市的矿业整治牵涉的矿产企业太多,断了矿主们的财路,还抓了不少的人,搞得上访、告状的人很多,不排除有人会向境外的媒体爆料。”许均平向关策简短地说明了陈大拿怀疑的依据。
“那你们怎么不在黄仁市那些被整治的企业里去找找线索?”
“被整治的企业那么多,被抓进去的人也不少,根本无从下手,我只是把有人幕后操纵这种可能性跟宣传部说了。”
“宣传部相信了?”
“一开始不信,他们的想法跟你差不多,觉得境外的媒体就喜欢找这样的碴儿,他们觉得那些矿主就是些土财主,折腾不出这么大的浪来,说有的矿主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可能跟高亢这样的知识分子有交往呢,更别说跟新加坡的媒体勾兑了,哈哈!”许均平绘声绘色地描绘着这些矿主们的形象,把自己都给逗乐了。
关策也跟着大笑,一边笑一边说:“就是啊,我开始也觉得陈本华分析在理,听了这宣传部的说法,好像更有理。”
“后来我跟他们说,高亢是枪手这个说法可是上海知名的传媒人、策划人综合分析出来的,宣传部的人就有些相信了。听说他们为此还专门抓了人,好像也没问出个什么结果来,估计过几天就该放人了。”
关策此时突然明白了周云泰被抓的真相,心想原来这事儿还跟陈大拿那张臭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关策又不得不佩服陈大拿那种与生俱来的职业敏感。
聊得差不多的时候,许均平力邀关策一起吃饭,关策声称有事给推脱了,他想着要尽快赶回去,把了解到的情况与刘成他们分享,并努力合计出一个应对之策来。
在回公司的路上,关策给高亢打了一个电话,把黄仁市正千方百计地寻找他的情况大致说了说,顺便还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关策带来的消息,让高亢感到很兴奋。记者的心态有时候就像是一位拳击手一样,不希望自己使劲打出的是一记空拳,他期待着对手痛苦的呻吟声,或者是被激怒的怒吼声,对手的沉默反而是对进攻者的一种羞辱,让人难以接受。
关策一回到公司,屁股还没有挨上椅子,刘成就迫不及待地过来询问鸿门宴的情况。朱葛也大老远地透过玻璃看到关策回来了,不一会儿手里便捧了个茶杯来到了刘成的办公室。
“朱葛,你跟红国集团那边联系一下,叫正黄这个案子的代理律师跟渡兵那边接触一下,先把周云泰给弄出来再说!”关策冲着走进来的朱葛说道。
“打探到消息了?渡兵能轻易把周云泰放出来?”朱葛疑惑地问道。
“瘦猴说的,说黄仁市矿业整治办抓周云泰就是怀疑他在外面运作事情。当时应该不只抓了周云泰一个人,但没问出什么结果来,可能过几天就会放人,叫代理律师去督促一下,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瘦猴没怀疑你是卧底啊,嘿嘿!”刘成问。
“朱葛,你看我像个没城府的样子吗?老大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都把瘦猴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就差给我开顾问费了。”关策得意地说。
“这个我信,咱们老关绝对是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热门人选!”朱葛拍着关策的肩膀,故作景仰地说。
“不过他们一直在找我们,已经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找到我们也是迟早的事,我们得趁早把该干的活儿尽快给干了!”关策说。
关策接下来还把陈大拿如何怀疑,黄仁市如何为此而抓人,许均平如何抓狂地找寻高亢,自己如何敷衍瘦猴之事简单说了说。刘成听完之后觉得黄仁的事得尽快解决,再拖下去恐怕会对678不利,于是问道:
“朱葛,调查公司那边怎么样了?这个事儿我们得抓紧啊!”
“早安排好了,应该这两天就能拿到东西,他们办事儿很快的。”
“好!”刘成叫了一声好之后又迟疑了片刻,接着说,“我们忽略了一个大问题,谁能看懂财务报表?”
“我就能啊,不是特别专业哈,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已经跟一注册会计师朋友说过,回头他会帮我们分析财务上的东西。”朱葛胸有成竹地说。
“朱葛办事咱就把心搁肚子里吧,绝对靠谱!”关策真心实意地赞许道。
“嗯,希望能找到仁仁财务上的硬伤,接下来就好办了!”刘成说。
“老大这个你也放心,没有找不出问题来的财务报表。”关策信心百倍地说。
“我觉得我们还是两条腿走路,王浩权这条线我们还一直都没有动,上次材料我都弄好了,结果周云泰一被抓,我们就停了。要是周云泰在春节前能被放出来,我觉得还是动一动王浩权,我们一旦提出要求抓捕采矿权人王浩权,就绝对是相当于往黄仁市政府里扔下一重磅炸弹。”朱葛建议道。
“对,对!我觉得周云泰要是被放出来,我们可以用用这个题材,不用可惜了!”关策表示赞同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