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她有几步远,她正背对著他,所以费毅擎看不到旭婕的脸,可是他的脑海中已经清楚地勾勒出她那张疲惫的脸了。心里一阵挣扎,他正想绕过她,走到阳台去抽菸,乾脆眼不见为净。谁想到才走了两步,就看到她直起身子,好像想休息一下洗拖把,但是身子却摇晃了两下,人差点软倒。
“小心!”
他出于反射,一、两个跨步往前,刚好及时捞住她摇晃的身子。
“啊?”她的脸色苍白,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发生什么事了吗?毅擎?”
费毅擎铁青著脸,将她身子摆正,双手还不放心地扶著她的手臂。嗯,真的很细,不是他的错觉。
“你还问我发生什么事?你刚刚差点昏倒了!”他气急败坏地说。“如果真的做不来,你就放弃,又没人强迫你一定要做这些!”
她为什么不乾脆放弃回家去呢?放他一马,也放她自己一马吧!
“我……”她嗫嚅著回答。“我刚刚有点打瞌睡,不是要昏倒,你误会了。我没事,快要拖完了。”
见鬼的打瞌睡会打到身子摇晃了。
“把东西放下,进去你房间。”他抢过她手里的拖把。
“可是我还没弄完……”她想拿回来,但被瞪了一眼。
“你根本拖不乾净,别想这样蒙混过关,这个你明天再弄。”他坚定地说。
“可是我拖一半,这样不大好。”她都快完成了。“只剩下这一角跟厨房,就完成了啊!”
“我叫你进去就进去,废话少说。”他又瞪她,这下嗓音开始拉高了。
她被他的坏脾气吓到,赶紧举手投降。“好,我进去。”
旭婕回到房间,还在想他的情绪变化。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有时候好像在关心她,可当她这样想时,他就又开始凶起来,让人完全搞不懂他的心意。
不过反正她今天真的累坏了,还是洗个澡,早点睡觉吧!明天还得工作呢!
拿了乾净的衣服,准备踏进浴室时,她忽然想到刚刚厨房吃剩的菜忘记冰了,她好像只封好了保鲜膜,没有拿进去冰。放下衣服,她赶紧又走出房间,想在还记得时先去处理吃剩的菜。
没想到她看到的一幕让她完全傻在当场。
有人在拖地。那个人是费毅擎。高大的身子弯曲著,看起来有点好笑,长手长脚的他做起事来居然有点笨拙,亏他还是以巧手出名的外科医生呢,看他拖地的笨拙模样,恐怕没人会相信吧!
她捂住嘴,压抑下心里的叹息。
他毕竟还是在乎她的。
她知道他的心慢慢在软化了。只要多一点时间跟相处,他也会记得彼此相处的美好,然后她再找机会跟他解释解释,总有一天他也能对她订婚的事情释怀的。
站在门边看著他拖地,她目光舍不得离开。这个男人嘴里说恨她,但是心还是很软的。她没有爱错人。
最后,在怕被他发现的考量下,她悄悄退回房间去,安心地去洗澡,休息。她也有预感,只要他接受了她,一定会对她很好的。
她真想知道被他所爱的滋味。
夜已深。
费毅擎躺在黑暗中,人却丝毫没有睡意。
他想起了昨夜,那缠绵的片段让他忆起了过去交往时的种种时光。他不得不承认,在她那包容的爱情中,他得以自由地来去,惬意地如优游水中的鱼儿。
在认识她以前,他交往过不少女人,虽然他从不劈腿,每次都只有一个女人,但是他的交往纪录都满短暂的。很多女人受不了他那种既不说爱,也不受羁绊的相处方式。说他自私也罢、诚实也好,他不觉得自己的感情称得上爱,也知道说了那个字之后,麻烦只会越多。
因为女人不可能只满足于“我爱你”三个字。
但是当他在死亡边缘挣扎,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他非常后悔永远没机会说那句话了。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了。所以他才会把她半骗半拖地带回去办公室,因为当时他赶著要去开会,根本应该是没时间把妹。可是他顺应了自己的冲动,将她留在身边,这一留,留了两年。
认识三年,其中交往两年,后面的一年其实他是靠著回忆跟爱支撑著过来。或许是他的心中已经习惯了爱她,当他回来后,遭受了这么巨大的痛苦,心中的恨意如此深的时候,他竟然还是狠不下心真的去伤害她,或是完完全全将她推开。
其实此刻沈静下来,诚实地面对自己时就知道,他已经没办法随意收回他付出的爱情,但又不甘心当作没事继续往下走。对他来说,背叛是不可能被原谅的。那么当他爱她的心意跟自己的原则相违背时,他又该牺牲哪个,妥协哪一边?
无论是选择哪一种,他恐怕都无法说服自己吧!
或许订婚的事情真的如她所说,她不是真心爱著那男人。可是,订婚毕竟是事实,如果他没回来,难保她不会改变主意,最后爱上了那男人,跟那人结婚。
还是说她其实已经爱上了呢?
虽然很残酷,但是当她在失去他的痛苦中挣扎时,如果有人乘虚而入,她想找个感情上的依靠,也不无可能。
这对他很残酷,但是他不能假装没这可能性。
而今,每一天面对她时,他心中都会有两道力量这般拉扯著。他又哪里有过去的潇洒跟满足呢?谁会想到帮助人家找出药厂弊案的证据,会这样改变了两个人的世界呢?
满脑子有许许多多的念头,来来去去,让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当通往浴室的门被打开时,他其实马上就知道了。但他在黑暗中眯著眼,无声地看著闯入者。
这个闯入者穿著一身连身的白色睡衣,所以很明显,想当贼的话就选错服装了。她手里拖著一颗枕头,****的脚在地毯上无声地走动。
他感觉到她来到床边时,故意闭上了眼。
“毅擎……”裘旭婕小小声地唤,声音小得根本只用气音在说话。
他不动。
“我睡不著,可以跟你睡吗?”她说话还是很小声,像是想说出来,却又不想让他听到似的。
他没出声。
“睡著了吗?那我当你同意了喔。”她又是小小声说著,然后缓缓掀起棉被一角,人蹭蹭蹭地往里面钻进去。
钻了两下,她停下来,还转头看看他有没有醒。可以说是用匍匐前进的方式,进到他棉被窝中。
她终于整个人都窝进去了,然后又是静止不动好几分钟,久到费毅擎都开始怀疑她睡著了。然后她就将身子往他偎近,一双冷冰冰的伸出被窝,缓缓爬呀爬,爬到他鼻端,在那边停了好几秒。
他诧异她的行为,出于反射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她的身子忽然僵直了,急呼呼地坐起来,双手一边摸著他鼻端,一边在他胸膛摸索著。
她这种摸法,连死人也会被弄醒。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沈,听不出喜怒。
“啊!你醒了?”她赶紧缩回手,但声音里怎么听来有著松口气的感觉。“对不起,吵醒你了。”
他在黑暗中皱起眉头,觉得她的行为很诡异。
而旭婕则是紧张得要命,怕他又把她赶下床了。唉,刚刚不该那么慌张的,真是的!
“你刚刚究竟在做什么?”他被她的行为困惑,非要问到个答案。
“没……没有啦!”她闷著声音,然后假装睡著似地将身子埋进他身侧的缝中。如果有沙子,恐怕她想把自己埋起来。
“裘旭婕,不说的话就回去你床上睡。”他威胁著。
“我……”她终于很不情愿地抬起头来。“那个……我有时候会梦见你被枪打中的样子,梦见你死了……所以常常在半夜时我就很想……想确认一下这不是梦。”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没有理智,但她好像已经养成习惯了。
他听了她的话,胸口一紧,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她是怕他死了?所以常常在半夜摸黑进来,老是摸他鼻子,是想确认他有在呼吸?
他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恐惧。
顿时间,喉咙有点紧,他伸手将她搂了过来,让她贴著他的体温睡觉。这样她不必再摸他鼻子有没有呼吸,而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知道他依然活著。
“毅擎……”她窝在他怀中,试探地喊。
“睡觉,你再乱动,我就把你赶出去。”他粗哑著声音说。
她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将他圈抱在怀中,这才心满意足地放松了身子。她很快地入睡了,而他搂抱著她柔软的身躯,心底五味杂陈。
无论他的理智如何的排斥她,但每当她靠在他的怀里,他就只想叹息一声,将她紧紧搂住,再也不让她离开。就像此时此刻一样。
他呵护著她的睡颜,久久不敢动一下,就怕扰了她。其实他的温柔都埋藏在底下,只敢在她睡著的时候,贪婪地看著她的容颜。
如果此刻有镜子,费毅擎就会知道,自己眼底的温柔只有深爱著这女人的男人才有的。无论他的理智怎样排斥她,他的身体跟情感,早就举旗投降了。
想到她那紧张的反应,担心他没了呼吸的不理智的恐惧,他开始觉得,她说爱他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她的感情没有做假。他也逐渐明白,自己根本没办法完全放开她,那么剩下的就是他必须对她曾经跟别的男人订婚的事释怀了。或许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终究会释怀的。
旭婕在他怀中动了一下,他伸手将她搂紧,半点也不让她冷到,而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新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