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盯着夏莲看了一阵，然后用眼睛征询三个手下的意见。他们都说，既然阿莲这么说，强哥还是收下更好。
阿强接过钱：“好吧。还是那句话，我替你出一千块钱，赚了钱再还给我。”
阿强让邱枫敬和林伟去买票，特意叮嘱要买一张卧铺票。夏莲知道是为她买卧铺，说什么也不肯。邱枫敬说：“阿莲，强哥已经说了的，你就不要客气了。在火车上熬一夜不好受，把你累坏了，我们可担待不起。”说着，对林伟和杜小龙挤了挤眼睛。
阿强一推邱枫敬：“快去买票，在这里罗嗦什么！”
从广州进货回来，阿强几个马上开始找地方。和平路和友谊路那里，是本市的服装集贸市场，门面不好租，街头的摊位费也很贵，而且好位置基本上没有了。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就在人民路百货大楼旁边的小巷里找地方。
按说卖服装本来就应该靠近百货大楼，不知道为什么，政府没有这么规划。据说是因为百货大楼强烈反对把服装集贸市场放在它的旁边。百货大楼附近的几条小巷，更多的是一些小吃店和水果摊位，卖服装的只有稀稀拉拉几家。阿强到工商局办理了手续，几个人就在仁清巷一个卖红、薯的摊位旁边，用彩条布搭起了一个服装摊位，兼卖还没有卖完的电子表。
生意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这里摊点少，人流也少，还没有成气候。阿强就让邱枫敬写了几条大幅广告，上面写着“跳楼价，大出血，忍痛清仓大甩卖”的字样，贴在小巷两头的出入口墙壁上。他们还没有等来顾客，市容执法监察大队的人先来了，对他们罚款十元，理由是广告内容太血腥，明显在欺骗消费者，而且没有张贴在指定的地方，要求他们立即把广告撕掉。杜小龙和邱枫敬两人各去一个巷口撕广告，执法人员开始仔细端详彩条布棚里的服装，频频点头，认为确实比和平路上的服装更时髦，于是就每个人买了几件。阿强见执法人员要买衣服，就以比进价还低的价格把衣服卖给了他们。
几个执法人员满意地走了。夏莲对阿强说：“强哥，这么低的价，我们还要倒赔呢。还不如送给他们算了！”
阿强笑着说：“我本来是打算送给他们的，怕你们不同意，就没有这么做。”
夏莲杏眼圆睁：“为什么？凭什么呀？”
邱枫敬笑着说：“阿莲，算了吧，跟他们计较什么？你就当是挑着肉包子去卖，走到半路碰到一群恶狗，一不留神被叼走几个就是了。难道你还要找恶狗赔你的包子？算了，就当是喂狗了。”
夏莲还是愤愤不平。她原以为，遇到这样的事，阿强他们一定会更生气的，没想到他们都比自己想得开。
夏莲生气归生气，生意还得照做。自从被执法人员处罚以后，他们的生意忽然好了起来。他们不知道是广告起了作用，还是执法人员回去为他们做了宣传，总之是来看衣服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
来的人多了，里面就难免有一些想不花钱就穿上新衣服的。这些人不是执法人员，却想享受政府干部的待遇，这当然行不通。阿强叮嘱杜小龙，让他看好来买衣服的人。如果有人胆敢浑水摸鱼，就毫不客气地揍他。
人多的时候，这样的事一天之内总要发生一两次。杜小龙是个尽职的人，拳脚又狠，下手又重，加上林伟和阿强，都不是吃素的。偷衣贼有的丢下衣服就跑，跑不及的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有不怕死的，声称要找人来报复。
阿强他们打人不要紧，那些规矩的顾客被这样的场面吓坏了，也纷纷丢下手中的衣服走了。夏莲喊都喊不住，她埋怨阿强说：“强哥，你们出手也太狠了！贼被打走了，顾客也被吓走了！你们就不能改一改流氓习气呀？！”
阿强一看摊位前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转眼间就变得稀稀拉拉的只剩下几个人，也觉得打人有问题。他想了想，对杜小龙和林伟说：“以后下手要轻一点，不能把人往死里打。”
夏莲说：“不能打！我们是在做生意，不是打群架。你一动手，正经买衣服的人就害怕了，不敢买你的衣服了！”
阿强看着夏莲：“你说的对。大家记住了，以后碰到小偷，不能打。”
林伟说：“不能打，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把衣服偷走？”
阿强说：“你怎么这么笨？你发现了偷衣贼，就让他过来交钱。他要是不肯交钱，就让他把衣服放下走人！”
到了九月份，阿强他们的服装生意已经有了明显的起色，他们在旁边又搭了一间彩条布棚。还在附近租了一间房堆放衣服。这样就省得每天要从阿强家把衣服搬来搬去了。因为人手不够，又雇了两个女孩来帮忙。
阿强忙碌之余，有几天回到家里，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心底里有了一种想和夏莲亲热的强烈冲动。阿强想，自己向夏莲表白已经很长时间了，夏莲一直没有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过去阿强表现得很绅士，从不催促。不过夜长梦多，虽然自己手下的几个人不敢对夏莲怎么样，难保外面没有人纠缠她。而且，美女是最经受不住纠缠的。看来，自己不表现出一点霸气，夏莲这个小妖精就不会把他阿强放在眼里。
阿强主意已定，在和夏莲第一次见面后的四个月，阿强正式向夏莲提出要明确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个平常生活中的人际交往准则，在男女恋爱时，很多人往往不把它当回事。吃了喝了，一抹嘴就忘了；拿了用了，过后也都没事人一样。
夏莲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故意去玩弄别人的感情。她也不是个感恩戴德的人，不会因为一个人有恩于她，就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她对阿强从疑惧到有好感，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要把这种好感变成爱情，夏莲觉得还没有到那种程度，而且她多少忌讳阿强的身份，怕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
阿强很不高兴，语气变得强硬。夏莲怕直接拒绝会惹恼阿强，就说要征求父母的意见。阿强给夏莲一个礼拜的时间，让她认真考虑以后再答复。阿强同时又说，不管夏莲答应不答应，他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这等于是最后通牒。夏莲既兴奋，又恐惧，心乱如麻。晚上，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也不跟人打招呼。张来凤挺着明显隆起的肚子，问小姑子是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夏莲勉强笑了笑：“嫂子，没什么。今天没注意，让扒手偷走了一条裤子。”
张来凤问：“要赔吗？”
夏莲说：“那倒不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大家分摊呗。”
夏天幸灾乐祸地说：“我怎么说你来的？你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哪里是干这个的料！”
张来凤打了夏天一下。夏天说：“打我干什么？人家现在是有钱人，你看这一身上下崭新透亮的！人家愁的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愁没钱花，人家是愁钱花不完。”
张来凤说：“是呀，阿莲，我现在是不方便，要不我真的想跟着你去干呢。”
自从夏莲跟着杜小龙去卖东西，田美华和夏大林就一直放心不下。后来看夏莲每天都是兴高采烈的，而且听说他们开始卖服装了，夏莲在里面也有股份，两口子才稍微安心了一点。今天看见夏莲无精打采的样子，田美华不相信只是丢了一条裤子：“阿莲，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莲假装不明白：“什么怎么回事？”
夏大林很了解田美华想说什么：“你无精打采的，是怎么回事？”
田美华说：“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莲若无其事说：“没什么呀，就是丢了一条裤子，心里不痛快。”
田美华很不高兴地说：“你那点事还瞒得住我？是不是跟什么人闹别扭了？”
“没有呀。”夏莲说，“可能是太累了，精神不太好了吧。”
田美华盯着夏莲的眼睛看了一阵，说：“你心里有鬼，不敢说实话！不管怎么说，你一个女孩子，天天跟一帮男的在一起，而且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要把握稳了，不要把自己赔了进去！”
夏莲说：“妈，看你说的都是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婆婆妈妈的一大堆，烦不烦呐？”
田美华说：“你现在嫌我婆婆妈妈，等走错路了，想回头又回不来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好了！”
“妈，我知道。”夏莲撒娇说。
夏大林说：“我觉得，阿莲还是正经找个工作算了，天天在外面卖衣服，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夏天插嘴道：“那得人家肯呀。你看我，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人家一个月多少钱？我是不知道，肯定少不了！她现在怎么会看得上一般的工作呢？”
田美华说：“阿莲，你爸说得也对，不要在外面混了，正经上班，有了合适的人就结婚。现在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没有单位怎么行？”
夏莲扭头不听：“我觉得现在就很好呀。上班八个小时，一个月才拿二三十块钱，一顿饭就没有了！”
夏大林说：“你以为你现在的日子能长久下去？哪天政策一变，斗你们这些新资产阶级，到时候你就不神气了！”
张来凤半天没说话，这时啧啧地说：“阿莲，你真好命，一顿饭要吃几十块钱，够我们一家人吃一个月了。”
夏天说：“你别听她瞎说，饭店里哪有这么贵的东西。我是厨师，我还不知道？”
夏莲想说大饭店里比这贵得多的东西多的是，又怕父母追问，就忍住了不说。张来凤取笑夏天：“你那个小饭店，和家里没什么两样。到你那里吃十块钱的东西，怕是要撑破肚皮呢。”
夏天接口说：“对呀，辣椒炒肉可以炒十份。”
一家人都笑了。笑完了，田美华对夏莲说：“我们今天是跟你说正经事，你不要当作耳旁风。你也大了，要谈男朋友，我们不反对。但是，一定要了解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那些街头混混，你绝对不能领进家门！否则我连你一起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