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大屋时,发现那拉福晋正坐在屋里喝茶,年沁雪正陪她说着话。
那拉福晋见我进来,便放下茶盏,浅笑道:“瑾儿妹妹,身子可利爽些了?”
我见她神色亲切,便福了福身道:“劳姐姐挂心了,睡了那么一整日,身子已无大碍了,所以今儿个特来给姐姐请安了。”
那拉氏笑了笑,正准备说什么,一旁的年沁雪却尖声道:“早几日刚进门也不见你来请安,今儿个倒是来了,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那拉氏看了她一眼,似是怕我与年沁雪起争执,忙对我笑道:“瑾儿妹妹坐下罢,沁雪妹妹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性子,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淡淡一笑道:“那拉姐姐哪儿的话啊,年姐姐教训的是,前些日子确是瑾儿不对,今儿个在这给姐姐们赔不是了。”说罢,我又福了福身。
那拉氏赞赏的看了我一眼,倒是年沁雪却仍是一脸忿忿之色。
我温柔的朝她一笑,只见得她一愣,许是未料到我会对她笑。我便趁着她发愣的当子,侧开了头。
我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早已乐得不行了,想必这年沁雪定是在心里将我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古代女子一旦嫁入了了富贵人家,她们剩下的日子,便是与丈夫的其他妻妾明争暗斗了吧,更何况是皇室。钩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如今的年沁雪也只是逞了个口舌之快而已,这已经算是小儿科了。
这便是古时为人妾的悲哀了吗?日日等着自己的丈夫想起自己,来宠幸自己,每日起身后,只需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其他的什么也不必想,不必做,所谓的理想,事业,在这里,只能算是天大的笑话了吧。
我叹了口气,忽然听到那拉氏在叫我的名字,忙抬头望向她。
“瑾儿妹妹,你的意思如何呢?”那拉氏望着我,亲切的问道。
“我的意思?”由于刚才走神了,所以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压根儿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是啊,我听人说妹妹你自小与十四阿哥相识,可知得这位爷的喜好不?原本若是其他的爷过生辰倒是随便送个什么物件过去也不打紧。但这十四爷可是咱四爷的亲弟弟,可不能怠慢了过去。”
“十四的生辰?”我疑惑道,“何时?”
“该是月末吧。我估摸着还有十来天儿的日子呢。”那拉氏道。
“唷,还说是什么从小相识的呢,连人家十四爷的生辰都不知,瑾儿妹妹,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这也难怪,如今你已嫁给了咱四爷,其他的人事自是不必再挂在心间了。妹妹,你说姐姐我说的对不对?”年沁雪又在一旁讥讽道。
“那拉姐姐,十四爷的寿筵……我也要去吗?”我只当没听见年沁雪的嘲讽,向着那拉氏问道。
“那是自然。十四爷这次生辰,邀请了所有的阿哥贝勒的福晋,你自然也是要去的。”那拉氏疑道,“莫不是妹妹你不愿去?”
“不,不是。姐姐你误会了……”我忙解释道,“瑾儿只是想随口问问罢了。”
到时候,又能够见到十四了吧……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我正告辞出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听到背后年沁雪的声音传来:“妹妹脚步如此轻快,可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又来了,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位主儿是真跟我耗上了。
我只得顿住脚步,回过身与她周旋:“年姐姐何出此言呐,我哪有什么喜事儿呀?”
她不紧不慢地踱到我身边,不冷不热地说道:“能与老情人叙旧,可不是件儿天大的好事吗?”
我吃了一惊,但仍是面不改色道:“瑾儿不知年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她冷笑道,“你若不知,别人如何可知?”
“姐姐有话不妨挑明了说。”我盯着她道。
“我说瑾儿妹妹啊,你这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难道心里不添堵吗?”她道,“其实,你是不是更愿意唤我一声四嫂?”说完,她便掩嘴轻笑着离去了。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难道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当真藏不了一丝秘密吗?
“格格,回屋吧,这儿凉,可别冻坏了身子。”冬莹在一旁关切道。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从柜子里取出上回与十四一块儿溜出去时买来的那个陶土面具轻轻地抚摸着,细细的回想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不多,但足以铭记终生。
“冬莹,你说……若我要十四在江山与我之间取其一,他会舍弃哪一样呢?”我望向冬莹。
“格格……”
“我不知道十四会如何选,但我知道,四阿哥他一定会舍弃后者。”我苦笑。
冬莹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默默地垂泪。
“面具啊面具,你看你笑得多开心啊。是不是,戴上了你之后,我也可以忘却烦恼,也可以笑得如你一般开心呢?”我轻声自语道,举起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微微扯动嘴角,试着让自己笑起来。
“为什么……我明明笑了,可心里却依旧疼得难受呢?”我用手托住面具,让泪水在藏于面具之后的脸颊上肆意蔓延。
“格格!格格您怎么了呀!您别吓奴婢啊格格!”冬莹扑过来晃着我的手哭道。
“冬莹,你说,我这样笑,好看吗?”我用自己觉得最欢快的语调说道,“很好看对不对?”
“格格,奴婢求您了,你不要这样子……”
“因为……”我轻轻地说道,“因为面具……是胤禵送的啊……”我将面具缓缓取下,说道,“可是,这是我最后一次戴它了呢……”
“格格……”
我不可再拖累十四了。
他爱的人,是瑾儿吧。并不是,我这个冒牌货。
如今,我已经占了她的身体,怎可再占了她深爱的人?
况且,现在的我已嫁为人妇。怎么能再给了十四希望。
害他念念不忘。甚至为了我,不惜与自己的亲哥哥为敌,与自己的额娘闹别扭。
连年沁雪也知道了我们的事,那么,我究竟还要给他带来多大的灾难?
胤禛说的对,我的确是在,害人,害己……
我径自发了会儿呆,便把面具递与冬莹:“将它包起来罢,再寻个信得过的人送到十四爷府上。”
“格格您!”冬莹诧异地望着我。
“去罢。”我挥挥手,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是,格格。”冬莹抿了抿嘴唇,捧着面具正欲出门,忽又回头道,“格格,若十四爷府上的人问起……”
“相见不如不见,铭记……未若相忘于江湖。”
冬莹望着我,伫足了好久,道:“奴婢记住了。”语罢即转身出了门。
我靠在床沿,闭上眼。
胤禵……
忘记我,忘记瑾儿。
接下来的时日,我皆呆在自个儿的屋里,除了给那拉氏的请安外,都不再迈出房间一步。十四曾好几次派人来送信,但都让冬莹打发了回去。
就这么挨到了十四生辰的那一日,冬莹来唤我起身:“格格,快梳洗了罢,过一会子就该去十四爷府上了,可别让那拉福晋等咱们。”
“我不去了,你就去跟那拉姐姐说我病了吧。”我依旧躺在床上,对冬莹吩咐道。
冬莹领命出去了。
我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幔帐出了好一会儿子神。听到脚步声传来,在我床边停下,我仍是望着头顶的幔帐道:“他们动身了罢?你也回屋去歇着吧。有事儿我自会喊你的。”
过了一会儿,觉得冬莹还没走,便道:“快回屋去吧,我真没事儿……”说着我转过头望向床边的人,“四……四爷?!”我吓了一跳,人也顿时清醒了好多。
他深邃的眸子紧盯着我,面色不善:“起来。”
标准的命令式语气。
其实自那日以后我也一直未见过他,现在看去,似乎又瘦了些,只是这脸色,依旧冷得能冻死人。
我缩了缩身子,将头也埋进被子里,闷声道:“我病了。”
“你不是说你没事吗。”他的声音透过被子传进我的耳膜。
“那是……那是我安慰冬莹的!不想教她担心!”我忙回道。
他伸手来掀我被子,我死死地拽住,愣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相持了一会儿,我感到被外没动静了,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张望了一下。
冷不丁地被他一把拎了起来,我拼命的挣扎,想掰开他的手。
“你病的倒稀罕,虎虎生威的。”他冷冷道。
虎虎生威?有这么形容女人的吗?我不悦道:“我真病了!”
他一把将我丢回床上,痛得我龇牙咧嘴的。
“自个儿梳洗了,同我一道去十四弟府上。”
“我不想去……”我轻声说道,望着他冰冷的面色,心里头有些慌。
“你非去不可。”他淡淡地说道,“还不起身?莫不是要我替你更衣梳洗罢。”
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胡乱地弄好头发,又拿胭脂水粉在脸上乱抹一气。
等我捣鼓完了,他过来瞅了瞅我,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朝门外唤道:“冬莹!”
冬莹进来后,向他福了福身,待看向我时,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她走过来,又重新帮我捣鼓了一遍,这才完事儿。
“四爷,我想跟那拉姐姐她们一块儿走……”他拽着我提步正欲出门,我忙提议道,“女眷该和女眷一块儿的,您看您一大老爷们儿的……”
一路上,我在旁边磨叽个没完没了,他却一声不吭。
我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他到了十四的府上。
下了马车,我低下头跟在四阿哥身后入了府,府里府外已然一片喜气。
“四贝勒携福晋到!”
我正琢磨着何时趁他不注意便开溜时,一群人迎了上来。
“四哥!怎么这会儿才来啊?来,跟老十我喝一杯!”
粗嘎的嗓门吓了我一跳,遂循目望去,只见那个十阿哥胤礻我满面通红,眼神迷离,显是已灌下了不少酒了。
正发愣,那个十阿哥已注意到了我,他哈哈笑道:“四哥,这不是瑾儿吗?来……”
他正欲伸手拉我,却被一个人阻止了:“又没个清醒了,怎的不叫声四嫂?”
我又看向说话的人,只见他长身玉立,面目俊朗,神色间温和又不失男子的阳刚之气。
“八哥!什么四嫂的!瑾儿自小与咱们玩在一块儿,我只不过拉她喝碗酒是怎么了!”十阿哥不满道。
我自小与他们玩在一块儿?我一愣,不过也对,十四向来与八爷他们走得近,“我”若与他青梅竹马,那么与八爷党相熟也不奇怪,原来瑾儿以前竟是八爷党的!
“老十!”八阿哥胤禩看了十阿哥一眼,遂端起酒杯向着我说道,“四嫂,老十醉人醉话,你别往心里去,胤禩替他向你赔罪了。”说完,他一干而尽。
我愣在原地,本欲拦他的手停在半空。
“八哥!你干嘛呢!她是瑾儿啊!是自小就和咱们一块儿喝酒,玩骑马打仗的瑾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啊!”十阿哥嚷道,满脸不解。
喝酒?骑马打仗?这……
我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望向身边,发现四阿哥已不知去向,不知为何,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空空的。
“老十。”八阿哥望了望我,向十阿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瑾儿了。”
我一惊,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他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钮祜禄?丞瑾?
“没错。”这时又走过来一名男子,长相略有些阴柔,皮肤白皙,稍显女气,一双桃花眼的眼角微微上吊,极为俊美,只见他盯着我不阴不阳的又说了句,“老十,你何曾见过瑾儿向咱哥儿几个露出过如此的表情。”
“你……你是瑾儿吗?”十阿哥走过来轻声问道。
“我……”
“瑾儿!”我正寻思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却听得有人唤我,我循声望去,见到了那个记忆中的穿一身宝蓝长袍的男子,他的声音中有难掩的喜悦,看向我的目光依旧温柔,但悲伤却愈加深厚。
“你瘦了。”我注视着他突出的颧骨,眼泪又迅速地掉落下来。
胤禵,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下定了决心忘掉你,你却让我狠不下心。我们的感情若再延续,只会害了你啊,你明白吗?
“瑾儿!是瑾儿!八哥,你瞧见了没?只有瑾儿才会这样瞅着老十四!”十阿哥开心地拉着八阿哥道。
八阿哥任由他拽着,只是细细地打量我,一言未发。
“瑾儿,我知道你会来的,我……”
“圣旨到——”话音未落,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周围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四子胤禵秉性纯良,甚得朕心。今逢其生辰之喜,朕特赐其宫外府邸一座。钦此。”
“谢皇阿玛恩典。”胤禵道。
“诶,十四爷,先别急着谢恩,还有呢。”传旨的公公又取出一道圣旨道,“察完颜氏若芷品貌皆好,孝顺谦恭,特指与十四子胤禵为嫡福晋,择日完婚,钦此。”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十四,他也怔怔朝我看来。
“十四阿哥,快接旨呐。”传旨的公公提醒道。
十四仍不为所动,离他最近的八阿哥附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一愣,这才回过头,沉声道:“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我看着他接下了圣旨,望着那团明黄色的卷轴,顿觉浑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