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玛亚深吸口气,回答他:“我对你能有什么感觉?你以为我那么容易上当?”
“上当?”
“我消息很灵通,你们电视台几个臭男生,上个月也这样玩过一个女场记,是不是跟几个麻吉打赌,跑来跟我告白?是不是如果我信以为真,你就会赢到一大笔赌金?你们这低级的游戏还要玩几次?很幼稚,很老梗,还很没创意。”
呜……言组长倒地,口吐白沫,他累了。
女流氓挥挥小手,掰了一声,走了。她赶着去跟美术谈事情呢!
巫玛亚呢?
把人家气哭的巫玛亚,掏出车钥匙,悠哉悠哉走出公司,要去跟美术谈公事。坐入她亮黑色Escape休旅车,刚发动车子,有人开门,坐进来。
“老板?”巫玛亚怔怔地瞪着庞震宇。
“我们开个小会。”
“嗄?可是我要赶去跟美术……”
“不会太久。”
“我五点要到现在都四点半了,我们约好要先去吃晚餐……”
“晚餐可以晚点吃,没关系吧?”
“噢。”咬牙,她苦笑。“是,是没关系。”你老板,我能说什么。谁叫她曾经欠他钱,钱还完,人情债还不完。她皮笑肉不笑,心中X得要死。这家伙,每次想开会就开会,从不管别人有没有空。“开什么会,有什么事?”
“我下礼拜五要去纽约。”在光晖工作的都知道,老板的女友长住纽约,老板动不动就忽然撇下公事飞去纽约逍遥,让制片们烦恼被混乱的行程。
“下礼拜五是十八号?”巫玛亚掏出PDA。“那天说好要跟新加坡的耀鸣公司谈合作案?是你要我约十八号,你忘了吗?”耀鸣是新加坡最大的制作公司,多少人想跟他们合作还求不到啊!
“所以现在跟你开会,记得跟他们改时间。”
庞震宇望着挡风玻璃外的景色,秋风扫落枝头枯叶,凤凰木在灰色天空中颤抖。阴阴的天空,一如他冷然的眼色。
巫玛亚忍住满腔怒火。“改时间?现在都十号了,人家那么大的公司干么配合我们?临时更动行程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很重视这个CASE,所以务必改期的同时,安抚好他们的情绪。”
“不可能,就我知道的,他们家的老板最气人家乱改行程,不守信用。庞先生,你可以晚一点去纽约啊,一定要十八号?”
“一定要十八号。”他往旁靠着车窗,懒得废话似地,闭上眼,还厌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好像她太罗唆,害他头痛了。
“为什么一定要十八号”
“为什么要跟你说为什么?你需要知道老板的私事?”
巫玛亚气结,撇过脸去,瞪着窗外。“行,你把妹比较重要……”
“你嘀咕什么?”
“没事……改就改,不过要是客户不爽,丢了这个案子,别怪我。”
“这是给你主导的CASE,等我回来,要是案子丢了,我找你算帐。”
“欸……”巫玛亚瞪他,讲不讲道理?
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看她。“真有本事的制片,不管发生什么状况,就是有能耐将各组人马乔好搞定。你办不到,就是能力差,你在我这做了十年了,这点道理,还要我提醒你吗?”
“是,受教了。”她干笑。“说得对。”都她的错,认了,反正习惯了。他的严厉训斥,无理要求,很好,她都习惯了。愤怒是有的,但都被巫玛亚埋到深处了,深到自己快没感觉了。
算啦,改就改。
她干么气呢,哪来那么多感觉呢?感觉来感觉去,只会更受伤。
她笑笑地,抛弃不爽的情绪。
“OK,我会搞定,你放心去纽约玩吧,祝老板假期愉快,一路顺风。有什么需要,务必让小的我知道,我一定全力以赴,周全老板的需要。天气变冷了,老板要带够衣服,纽约那边气温不太稳定,听说前几天还下雪呢,要注意保暖喔。”
嘿嘿嘿,够虚伪吧?瞧她说得多流畅,一点都不生气了,没感觉了,不伤心啦。
庞震宇右手支着脸,斜眼觑她。
“说得好。”他低笑道。
瞧见他那温暖眼神,亲昵口吻,害她怔住,一时恍神。
和他坐在狭小的空间里,没开暖气,却热得呼吸困难了。当他这样凝视她,那专注又具穿透力的眼神,令巫玛亚一阵头昏,脑袋空白,只剩他一双黑眸。他莫名地忽然缄默着,定定看足她几分钟,那几分钟彷佛永恒。好像他透过眼睛,在跟她倾诉什么秘密,传递什么讯息。
她接收他的注目,困惑着。每次,当他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就会昏头昏脑,被某种奇异气氛俘虏,呆呆傻住。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看手表。“好了,散会,你可以去跟美术吃晚餐了。”
她看看时间。“五点半我会被美术骂死。”
他低笑,忽地凑身过来,伸手抚过她发梢,她痛呼,被他扯落了一根头发,他捻在指间审视。
“你长白头发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天到晚烦到爆,不提早白发才怪。
“看到白发,要拔掉,不然会越长越多。”
“我无所谓。”
“等头发全白了你别哭。”
“那多好,以后不会叫我女流氓了,以后人家看到满头白发女制片,改叫我白发魔女,多神气。”
他哈哈大笑。“有进步,现在懂得自嘲,会苦中作乐了。”
“这要感谢伟大的老板你。”当然,老爸也贡献了大部分心力,让她学会苦中作乐的好本事。
他凝神,细看她,忽然跟她多愁善感起来,吓坏巫玛亚。
他说:“记得当初你只是个穿学生制服的丫头,现在口齿多伶俐,衣服皮包都是高档货,存簿的数字应该也满可观的吧,有没有很感激我?”
巫玛亚冷笑,按下车窗,点燃香烟。反正约会迟了,老板又赖着不走,索性点烟抽,熏走他。她对着窗外冷空气,呼出一口又一口烟圈。
庞震宇静静看着,今天,想多看看她,多聊一聊。
因为十八号去纽约,又要面对一些烦人的事,每次去纽约,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他唯一的牵挂,她并不知道。他希望她明白,又觉得不该混乱她。看她喷烟,他从口袋,掏出银色手工打造的烟盒,递给她。
“烟味太呛,抽雪茄吧。”打开烟盒,里边,一排咖啡色雪茄躺着。
“小员工哪有资格学老板抽雪茄,太伤本了吧。”她笑笑,推开烟盒。
“给你。”烟盒落她腿上,喀,他推开车门,走了。
巫玛亚愣住,看他走回公司,那高的身影,消失在公司门口。她低头,瞪着烟盒,往后瘫在座位。
怪人!干么忽然送东西给她?哼,一定是他不要的,拿来做人情送她。
她拾起烟盒,拿在手里,看了看。打开,一排雪茄,咖啡色,像小树枝,窝在盒里。淡淡雪茄香,飘散着。
巫玛亚取下唇间香烟,按熄。抽出雪茄,放在鼻间嗅闻。
想到曾经爱慕过这个送她烟盒的男人……
她有想流泪的感觉,但闷在胸口,眼睛背叛泪水,再不任它宣泄了。苦闷全积在胸腔,堵塞着,无处宣泄。巫玛亚靠着座椅,一阵乏力,侧头,凝视灰色街景,想到庞震宇刚刚说的话,她现在真的什么都拥有了。
是应该感激他,可是,真正的情绪却是憎他的。这十年来,每次他伤到她的心,都让她变得更麻木。曾经爱慕他,却被他奚落。曾经盲目想取悦他,直到看见他的不屑。收回对他的崇拜,封锁对感情的期待后,她冷硬心肠,卖命工作,不再感情用事,如今,穷困的小巫玛亚,终于变成资深女制片家。有钱,有稳定工作,在业界有势力。某些小牌影歌星为了有机会拍片,甚至要来巴结她。
如今,她不再需要对人低头,而是享受被恭维的虚荣。
但是,但是……
巫玛亚不明白啊,望着秋日萧瑟的街景,看枯树在风中颤抖,为什么,她觉得人生太无趣?
她点燃雪茄,闻着雪茄叶独有的甜味。吸一口,闭眼,软绵绵,倒在雪茄气息里。
这么甜的气味,这么甜,可为什么吸吮着,却甜不进心坎里,心里头,好空啊!到底她还缺少什么呢?这么不满足。
晚上,两个女人窝在家饰店一隅,对两只衣橱窃窃私语,拿不定主意。
美术小莞问巫制片:“红木好还是黑檀木?你想关导会中意哪一个?”
“你是美术,你决定才对吧?不是叫你拍照给导演看吗?”
“关导忙得没时间开电子信箱,副导要我自己作主。”
“那你就选一个啊,快,我还要回公司开会。”
“我怎么选?都推翻过十次了。关导的脾气你不知道吗?每次都叫我作主,事后选的东西不满意,又骂我没sense!不是我没sense,是那家伙的sense太难了,每次都讲得那么抽象,鬼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巫制片叹息。“看样子,只好用那招了。”
“又来那招?”
“是啊。”
“好吧,把它拿出来。”
美术小莞跪地等待,巫制片从随身包包拿出问事用的黑色新月形“筊杯”。当场把家具店当庙了,掷筊问神明。
“请神给我们指示,关导是不是喜欢红木衣橱?”巫玛亚掷筊,美术虔诚祈祷。
铿!筊杯掷出,地上翻滚,两人伏地研究,筊杯凸面全向上,怒筊。
“红木的不行,问黑檀木。”美术拾起筊杯。“请问关导要的是黑檀木吗?”
铿!掷筊,地上翻滚,她们再次伏地研究,又是两个反的,怒筊!
都不行,是怎样?关导的品味连神都不了,天啊!小莞快崩溃了,揪着她的爆炸头。“难道我还要再去找衣橱?饶了我吧,******衣橱,烦了一个多月了!”
“你们在“博杯”喔?”家具店老板过来问,他笑咪咪地说:“还没决定要租哪一个噢,光衣橱你们已经换过十个了,那个导演还不满意喔?”
巫玛亚叹气。“是啊,所以问神啊。”发明掷筊问神的是黄明达制片,后来变成光晖制片私下的习惯,只要拿不定主意,问神最快,反正都没谱了,问神吧。没想到关导的sense,连神都不了。
老板建议道:“我听说筊杯要是喂过人血,问事会很准喔。”
“喉,是吗?”
“真的吗”
可怜两个被导演搞到快崩溃的熟女,听了精神大振,巫制片拾来筊杯。“要见血吗?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