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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在危机中学会思考 (3)

目睹眼前的一切,我不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还只是一年前,我们兴高采烈开业的样子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员工人心涣散,管理层疑云丛生,接近年关,供货商的催款声声紧逼。更让我忧心的是,我们的诚信度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金唐的亏损让所有人都感到迷茫。开业一年我们直接经济损失达上千万,还不包括隐性损失,如果再不能重塑形象、再造金唐,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那段日子,我整夜睡不着觉,拼命抽烟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反复问自己,先后三任经理,难道都是把人选错了?是,也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是,金唐没有建立起一套有效的管理体系,过去的经验不适应新酒店,新的又没建立起来。金唐的冒险不在于当初的选择,而是没有提前做好人力资源、管理资源的准备,我太理想化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职业经理人的牺牲都是无辜的。

金唐的挫折其实也暴露出了我的弱点。经过多年的打拼,我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领导人,我从内心更喜欢领导,管理不是我的强项。我的兴趣在于如何抓住机遇开疆辟土,而不是在一个成熟的框架里打好管理基础,但这需要前提,那就是你必须有一群爱岗敬业的管理精英。金唐开业的时候,我们的管理更多的是经验,未成体系,我想引进一套新的管理体制,没有意识到自己进行的其实是一场管理的冒险,结果白白浪费了一年时间。

明白了这个简单的常识,我豁然开朗,觉得我们并没有失去什么,我们还有赢回来的机会。失去的1000万就当买了一次经验教训,我们要加速赢回来,过去的1000万要把它加倍地赢回来。

那么,现在我们准备好了吗?事实上,透过冬日的重重阴霾,我已经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超越一切的坚守

就在我打起精神,准备再次出发之际,一道霹雳穿过云层击中了我的胸膛。

这些年来,母亲的健康一直是我的心病,病魔一次次缠绕着母亲,这一次我不知道她能挺多久,连想也不敢想。

2001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导致母亲右手腕粉碎性骨折,当时见到母亲血肉模糊的情景,我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当我把母亲送进医院,医生说要做七次手术,可只做了一次,就已把母亲折磨得无法忍受。

母亲对我说:“儿子,你不用操心我了,我就这样了,大不了一死,死了也许痛快些。你现在长大成人,也能做一番事业,我可以放心了,不要再做手术了,我们回去吧。”

我心如刀割,一阵悲凉从心底升起,好像看到母亲已经要离我而去。我扑上前去,用力抱住母亲,边流泪边心想,我何尝不知道您的痛苦,我恨不能替您做这个手术,我还有太多的事没来得及做。这几年儿子只顾在事业上打拼,没有一次轻松愉快地陪您享受过时光。想到这里,我俯在母亲身前轻声说:“妈,我还有个心愿没有实现,就是想带您到北京旅游一次,到天安门广场去看看,带您亲自登上长城。”母亲像是彻底失去了信心。我哭着说:“您知道吗?您是坚强的母亲,您已经为儿女受了那么多的罪,手术的痛苦痛在您的身上,却也痛在我的心上,这次您受不了痛苦,我就要经受终生的遗憾,儿子的良心会经受终生的煎熬呀!”

母亲终于答应了继续手术。一年后,当我陪着母亲登上了八达岭长城,走到“好汉坡”的时候,母亲笑了。

2006年秋,正是金唐筹建最紧张的时候,母亲心脏病发作了,心率严重失调。我把母亲送进西安最权威的医院,请来最好的医生,分分秒秒陪在母亲床前。半个月过去,母亲的病还不见好转,医生得出了难以治愈的结论,母亲整日封闭在病房里,从早到晚打点滴,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一天,母亲说:“儿子,你也算尽孝了,这次病是没法治了,我也不能这样拖累你。”此后,母亲拒绝打针、吃药,医生和我苦苦劝说都没用,看来对康复已经绝望。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悄悄走进母亲病房,唤醒母亲说:“妈,您不能这样狠心离开我们,我们都离不开您。”母亲勉强睁开双眼,说,“你们都尽心了,我这病办法都想完了,没得治。”

母亲的回答并不令人意外,我接着说,“我知道您现在很难受,我有三个心愿说给您听好吗?第一个心愿,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们要陪您过好最后一个春节,孙子、孙女都等着奶奶回家过节呢;第二个心愿,把您生前最好的朋友请到一起,让你们好好聚一聚,好吗?”母亲喃喃地说:“好倒是好,可如今我这个样子能行吗?”我又说了第三个心愿:“让您穿一套最喜欢的衣服,找一家最好的影楼,留几张形象最好的照片,好吗?”母亲抓住我的手,眼里好像有了光彩,问道:“那样真好,我也想,可我的身体能行吗?”我赶紧说 “一定能行,我比您更有信心,一切由我来安排,您就安心养好病吧。”说完,我飞跑出去找到医生,告诉他母亲愿意治疗了。

短短40天后,母亲奇迹般地出院了,很多亲戚朋友前去看望,母亲还下厨做了几道拿手的家乡菜。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无论酒店多忙,我每天都尽量早回家,或者经常斜靠在母亲床边,陪母亲拉拉家常,谈谈那些过往开心的事情,或者陪母亲看电视,或者拉着母亲出去散步,或者让孩子们在奶奶身边玩耍。就这样,操劳了大半辈子的母亲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饭量也增加了。

没想到4个月后,病魔再一次击倒了母亲,连续三天三夜昏迷,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我日夜守候着母亲,心里不停地祈祷。一天,母亲从昏迷中醒来,看着我说:“放心吧,儿子,这点病不要紧,没事的,老毛病了,治几天就好了”。果然,没过几天,母亲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不过,这一次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年腊月,西安格外得冷,连日的飞雪遮蔽了天空,母亲住进了特护病房,神志一直不清,也许信奉基督教的母亲真的离天国不远了。我把办公室搬进了医院,在医院包了一间病房。

母亲昏迷了20多天,我焦急地等待母亲醒来,可一点康复迹象都没有,我只能隔着玻璃望着母亲。

2007年春节前,美华召开了比往年都隆重的员工大会,我们颁发了更多的奖项,大家都有奖金,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们忘记了正在承受的所有压力与沮丧,笑声淹没了会场。该是我发言的时候了,看着这么多年轻的战友齐聚身边,我控制好情绪,讲起自己母亲的故事。

“生活告诉我们,人人需要愿景,可人们往往缺乏愿景。愿景是人们生活的精神支柱,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对我而言,有两个美好的心愿:一个是事业的愿景,那就是致力于促进社会繁荣与进步的旅游服务事业。另一个心愿,就是母亲的健康与快乐,用我对母亲的爱唤起母亲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母亲给予了我生命,母亲就是我的蓝天,我要为最爱的母亲构筑一个如丽日蓝天般的愿景。我愿化作一只雄鹰,展翅翱翔于母亲宽广的怀抱,更要用振翅腾飞的雄风,驱走母亲眼前的乌云,赶走滋扰母亲脸上的阴雨,还母亲一片安详、健康、欢愉的天空!”

“面对病魔,母亲一次次用信心、勇气,以及顽强的毅力战胜了它,一个生命愿景曾经可以让70多岁的老人几次从死亡线上回生,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人生树立起美好的愿景,我们的人生价值就会大大提升,生命将会更加精彩!只要有了愿景的支撑,我们将会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如果美华建立起一个美好的愿景,那么所有的美华人就会有一个清晰的目标,共同围绕这个愿景,携手向前,共担风险,我们就会达到理想的巅峰,2008年,我有信心与大家一起赢!”

这不是口号,而是发自内心的声音,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困厄了,而每一次都会使自己更成熟。

母亲临走前的那段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金唐仍陷在泥潭里,母亲的状况更是像刀一样戳在我心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挺不住了。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开车泊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打开音乐,调大音量,将自己封闭在车厢里,任凭情绪漫无目的地漂流在忽而狂暴、忽而舒缓的音乐里。我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将灵魂交付给了另一个世界。

尽管我相信美华绝地反击只是迟早的事,但令我最为心痛的是,我再也没能跟母亲说上一句话。

腊月二十三那天,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在母亲的追悼仪式上,我忍住悲伤,与美华人一起放映制作好的幻灯片。那些生前最美好的瞬间,每一幅画面母亲都笑得那么开心,我心里默默地流泪。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无法接受现实,我一直想带母亲去国外转转,但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我感到愧疚,整日躺在小屋的沙发上,拉上窗帘,让自己沉浸在黑暗里,什么也不想做。按照医生的说法,我得了忧郁症,母亲的离去好像从我身体里抽去了一部分,我感到浑身一阵阵发冷。我时常想起母亲与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而这一切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终于有一天,看到年轻的英雄熊宁的事迹报道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母亲在天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会黯然神伤。我必须振作起来,母亲的一生本身就是自强不息的故事,而我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

当我再次回到金唐的时候,脸上又洋溢着充满激情的笑容,过去的一年好像一场噩梦,现在是到结束的时候了。我感觉得到,美华人对我都有一种莫名的期待,一股无形中的力量正在凝聚。

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节日的焰火照亮了茫茫的夜空,爆竹声声。我独自站在家中的阳台上遥望南方,越过莽莽秦岭大山,那里有老母亲安息的地方。此刻,她或许正静静地俯瞰着家乡小城的一江碧水,江堤上有她深爱的美华,有那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想,这时候的母亲也一定惦念着远在西安的儿子和家人,为我们祈福,祈福美华的明天会更好。

正如《圣经》里所说:爱如死之坚强,沉默里有着超越一切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