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千叶宅。
枯木坐在实验室里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他居然会花一整天去逛街而且还什么都没买，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许确如冥土追魂所说，他变了，是好是坏他不知道，只知道他错过了实验上千载难逢的机会。
见到黑子时他没有说谎，两支试剂交融后确实有了阳性反应，正当他要记下反应时她就打了过来。黑子说的有些含糊，枯木还以为是出事了不做多想就终止了试验，回来之后才想起没有写下实验数据有。因为只是机缘凑巧，无法重复，枯木明白后后也没了继续的动力，就这样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上。
天快亮的时候枯木才动了动，把手放在右腿上做起了一些康复按摩，平常都是用念力做的，现在忽然想自己动手感受一下下肢。
用手揉起来才发现，他的右腿跟左腿一比明显瘦了一圈。
冥土追魂曾给他仔细诊断过，结论是他的身体非常健康，下肢没有任何问题。感受不到右腿是因为脑部发生了细胞凋亡，一种程序性的自主死亡。大脑里的神经元属于高度分化细胞，一个人生下来就只有那么多，死一个少一个不会再生。
本来也没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凋亡，‘老年痴呆’就是因为记忆性神经元的减少。可枯木十四岁的时候，大脑掌管右下肢的神经元就全部凋亡殆尽，委实匪夷所思。
他自十年前那件事后，就彻底失去了右腿这一个‘概念’，就连以前行走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仿若从出生便只有一条腿一样。别的病人还可以试着移动肢体，可枯木绞尽脑汁都无法‘明白’右腿是什么东西，就跟想移动耳朵、或者动不存在的尾巴一样无从下手。
冥土追魂曾不止一度的建议枯木做截肢手术，但都被拒绝了。也亏得他坚持着每日做些按摩、用念力控制肌肉做出简单的动作，若不是如此十年下来就不只是瘦一圈那么简单。
“接电话啦！接电话啦！”
一阵清脆的童声从枯木口袋里传出，那是秋月雪奈的声音，枯木多年来想忘又放不下，就用电脑合成了她的声音，录到手机上。然而为了不被打扰，手机一直放在静音上，反而违背了初衷。
最近经常有事，手机就没关，再一次听到雪奈的声音，枯木有点恍惚，让电话响了很久才拿起来。
打来的是个陌生号码，枯木接通无力道：“千叶宅，什么事？”
“您好，请问是千叶博士吗？我们是中央医院的，有虚空爆炸最新的情报。”
“抓到主谋了吗，我已经知道了。”说完就要挂电话。
“是的，但是连同他最近一起抓起来的一百多位罪犯全部陷入昏迷，整个医院都检测不出来原因。我们希望能请主攻生物化学的您来看一下，木山博士也被我们请来了，现在应该在路上。”
枯木轻哼一声，冷漠道：“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把电话放下正欲挂掉，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问道：“你刚说什么？”
“我们请了木山博士。”
枯木一怔，春生一般只去大型演讲会，其他的请函是一概不接的，再联想到上次分别时隐隐的违和感，心里有些担心，便接受了邀请。
起身披上实验用的白袍，拄着拐杖往医院走去。
医院不是冥土追魂的那家，枯木一进门就被几个护士毕恭毕敬的送进了会议室，进去后看到春生还没来，就自顾的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起来。
没等多久就听见廊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有些轻盈，不似春生那般死寂沉沉，枯木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黑子，作为风纪委员调查这事也说得过去。
门被敲了几下，然后一颗带着双马尾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看到枯木后奇道：“咦，千叶桑怎么在这？”
“我是被他们请来的。”
“他们说找的专家不会是你吧？嘻嘻，千叶桑挺厉害的嘛，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没问，我又何必要说。说正事吧，闹事者发生集体昏迷到底怎么了？”
黑子听他谈起公事，也认真起来，正色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最近有点乱吗？大批低阶能力者不知怎么的突然冒了出来，进行各种破坏。当然，因为能力偏低，造不成实质性的危害，绝大部分已经被捉拿归案。本来一切都好，却不知怎么的今天早上所有犯人同时昏迷过去，现有的医学手段完全无法检测出原因。”
她顿了一下，继道：“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些闹事者以前都是无能力者，或者一阶能力者。具他们被捕时所说，是使用了一种叫‘幻想御手’的东西提升了能力强度，我怀疑他们昏迷与能力的提升有着直接性的关系。”
“幻想御手？知道他们是从那里弄到的吗？”
“很遗憾，因为借助工具提升能力这事太荒唐我们没怎么重视，只知道有这个东西。想细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昏迷了。”
“是吗……我们先去看患者吧。嗯，我的一个朋友等会儿要来，不过她应该知道路，就不等她了。”
枯木瞥了黑子一眼，在风纪委员里看到厚厚一摞文件时就觉得她挺能干的，没想到办起事来也利索，言语简明扼要，几句话就道出了问题所在。
黑子在前面带着路，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间病房里。
正中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男子，他的脸没有一丝生气，只有不断跳动的心电图证明他还活着。枯木淡漠的注视着他，这个年轻人他认得，正是那天的爆炸魔。
“这个人千叶桑应该记得，是那天第七迷雾爆炸案的主谋。他叫介旅初矢，他被抓获后本被关押着，可今天早上十点就没有征兆的和其余的闹事者一同昏迷过去。据资料库记载，他本来只是个二级异能力者，可那场爆炸的威力已经可以和四级匹敌，这一定就是幻想御手的原因。”
枯木点了一下头走到初矢身前检查起来，摸索一会儿后用念力除掉他身上的衣物，只留下内裤，把他托到空中转起了圈子。
他发现初矢身上有多处瘀伤，看颜色和愈合程度应该是不同时间段上留下的；手指缝里有一些铝渣，估计是制造炸弹时黏上去的，与症状无关；头部也无遭受过重击的迹象，看了半天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昏迷。
低头想了一会，回头想问黑子怎么看时才猛然醒悟，他当着一个小姑娘的面把一个男子剥的精光，实在不妥。可回头却发现她对着身前赤条条的初矢目不斜视，和他一样聚精会神的研究着，没有丝毫难堪。
枯木没想到黑子承受力这么强：“白井桑为何没有半点羞赧，你以前曾见过男子身体？”
黑子眨了眨眼睛，单手遮嘴做惊讶状：“啊啦，千叶桑这是在好奇黑子的过去吗？随意询问女孩的恋爱史可是很失礼的哦。”
看黑子机灵的样子显然是不想说，枯木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从他们两个熟悉后，每次想问她的事还没说上几句就被黑子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
不再多问，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想了半晌还是没有丝毫头绪，但既然参与进来总不能空手而归。看着床上的男子，不知为何枯木从他身上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细想之下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正在琢磨时，侧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枯木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木山春生走了进来，她的眼袋黑黑的仿佛几天没睡觉一样，疲惫的双眼也有些发红，枯木看了心里有些酸楚，当初春生让他搬回来的时候就应该答应的。
枯木想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为什么这么累，可嘴动了动终是没问出口。
“你来了。”
“嗯。”
两人点了一下头不再说什么，枯木站到一边让她检查男子的病因。
回过头来正好看到黑子惊奇的看着春生，便替她介绍起来：“这是木山春生，我的一位老友。她在大脑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诣，我也是听她来了才过来的。”
黑子恭敬道：“我是风纪委员的白井黑子，木山博士可还曾记得我，前几天您找车的时候还见过。”神态端正，与刚才俏皮的女孩判若两人。
春生看了一下她，淡淡道：“嗯，我记得，白井君你好。”她低下头去，可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呐，你是枯木的学生吗？”
黑子直接愣住了，无意识的吐出几个音节：“诶？呃，我不是。”
“是吗，你可愿意当他的助手？”
“这……木山博士，我现在是学生，还参加了风纪委员……”
春生挥手打断她：“给风纪委员那边说是长期照顾伤残人士就行了，你每天也不用做什么，帮他打扫下卫生，收拾一下仪器就行。给一个博士当助手，对你以后申请大学很有好处。”
枯木拍了一下春生的肩膀，皱眉道：“春生，你也收敛一下你那天马行空的思维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需要助手。”
“如果你一个人可以的话就不会每天忙到早上三四点，吃饭也顿顿速食面。两个人多少还是会快点，就当是组成一个小科研组吧。”春生面向黑子又说：“白井君，我以前还能帮他点忙，可最近有点忙抽不开身，他也退出了原来的科研组，一个人又累又没效率。”
枯木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行了别说了！你先看看那个男的到底怎么了。白井桑跟我来一下。”
对黑子招了招手，两人来到门外，把门关上后枯木说：“对不起白井桑，春生的跳跃式的思考方式我这么多年了也没适应，刚才的话你不用当真。”
黑子善解人意的说道：“千叶桑，我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你要了我的号码，说可能会需要个人给你帮忙，如果真忙不开的话……”
“我没事，帮忙也只是搬运一些东西。自己一个人研究三年了，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不不，我刚想了一下，觉得木山博士说的很对，我就当你的助手吧，没问题的。”
“白井桑真的不必了，你现在手头上不还有这个案子吗？先把他们为什么昏迷搞清楚……”
“千叶桑怎么这样啊！黑子自愿给你当助手，又不要钱，你怎么还不愿了！难道……难道黑子在千叶桑眼里连端茶送水都不配吗，就这么的毫无是处……”
看着黑子转眼就成泪人，枯木长叹一口气，无力地靠在墙上。他这辈子深切地体会到了与人处世的麻烦，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龟缩在屋里永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