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兄说得不错。她一回来,整个建康的人都是这么传说的。听说,她这次回来也是凶险重重,不幸遇上了胡人。差点被捉了去,幸亏有人出手相救,才幸免于难。”幕僚李子伟大约三十上下,长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最喜打听,“你们一定猜不到,是谁救了宋国夫人。”
见他说得神秘,蒋子敬有些好奇的问道:“是谁?”
“呵呵呵……听说是个女子,刚刚及笄。设了计,安然救出了宋国夫人。宋国夫人见她亲切人,便认了她做了干女儿。”
“哦?这天下还有这等奇女子?”
李子伟摸了摸嘴边的两撇胡子,说道:“可不是吗?听说当初宋国夫人就称赞她的才能可为士。”
王缙之一直听着身后两人的交谈,听到一个女子被称为“士”的时候,忽然有种熟悉感。似乎在几年前,曾经有位女子,自称有着“士”的才能。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绽放开来。
厅堂,茶香袅袅,鹤首熏炉中飘出清淡的香气。
家主王洵和宋国夫人分主宾坐下,宾主相谈正欢。
见到王九郎走进来,王洵笑着招呼,“九郎回来了?来,来,快见过宋国夫人。”
王九郎笑着施施然走到宋国夫人面前,弯腰行礼。
“九郎见过夫人!”
宋国夫人笑着打量眼前的男子,昂藏的身躯,冠玉一般的容颜,果真当得上美姿仪这三个字。她若有似无的看了自己身后的侍女一眼,眼中有着戏谑之意。站在她左后侧的侍女飞速的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王九郎,又立即低下头去,手放在双膝上跪坐好。
“九郎快快请起!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以往听多了关于九郎的传言,如今一见,那些传言不实,九郎比那些华而不实的传言,不论是风姿还是才貌都更令人心折。”宋国夫人笑着说道,话语中有戏谑之意。
王缙之直起身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宋国夫人左后侧的那个侍女,她抬头瞬间,让他出现了片刻的错愕。他还以为看到了熟悉的容颜,再定睛一看,那个侍女已经低下了头,规矩的做好。他打量了一下,觉得身长高了些,也瘦了些。心中苦笑,难道到现在还没有忘记她吗?
“宋国夫人过奖了。”王九郎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不再多看那个侍女一眼。他知道,此刻的她正与李赟在蜀地,琴瑟和鸣,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在王洵的旁边坐下,侍女沏了一杯茶端上来,又为宋国夫人满了茶。
宋国夫人浅浅的笑着说道:“听说九郎最好一种野茶,经由九郎自己烧纸的茶具沏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不知道今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尝尝?”
王缙之一愣,没有想到宋国夫人会提出这个要求。他喜好野茶,这个并不是什么秘密,与他交好的人都知道。只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沏过这种茶了。尤其是碧螺春,虽然也有人特意送来,他却不曾再喝过。
他笑着道:“既然夫人有这种雅兴,九郎便献丑了。”
他让随身服饰的童子取了他烧纸的茶具,又将那包今年刚采摘的碧螺春拿了来。另有一个侍女在一旁放了小泥炉,上面烧了一壶水。水刚烧开,茶具和碧螺春也都已经拿来了。他静了静心,拿起了茶壶,正欲冲洗茶具。忽而听见对面的宋国夫人说道:“我有女儿擅琴,不若就让她为九郎助兴如何?”
“好。”王九郎心道,她口中的女儿想必就是途中救了她性命的那位奇女子吧?
就在他好奇间,她左后侧站起一个女子,她的头微微低垂,脸上带着一面薄纱,容颜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献丑了。”女子的声音不似江南女子那般软糯,而是如同山涧一般有种清冽之感,又如同玉石相击十分好听。
原来此女并非是侍女,而是她的干女儿。
王九郎只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再多看。
女子走到琴案旁,双手放在琴弦上,眉眼低垂。十指轻拨,悠悠的琴声便从她的手下流淌而出。
王九郎拿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那个低着螓首的女子。从他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一截白白的脖颈,如同天鹅一般修长美丽。瞬即,他又自嘲的一笑。这首曲子是阿若做出来的,后来因为他非常喜欢,慢慢的学会了。时常会弹奏,曲子流传出去也不足为奇。
琴声中,执壶的王九郎似乎看见了月夜的大树下,那个盘腿而坐,面容安详的女子。仿佛,他也感受到了那如水的月光,心境慢慢的变得柔软起来。
不知何时,琴声停住了。女子已经起身回到了宋国夫人身边,王九郎的茶也看看泡好,有侍女上前来端走分别放在了宋国夫人和王洵的面前。
宋国夫人端起了茶杯,并没有饮用,而是细细的看了一眼茶杯,赞道:“这杯子也不知九郎是怎么烧制的?竟然薄如蝉翼,里面的茶汤也澄碧如翠,光是看着,就觉得惊艳了。”她又闻了闻,说道,“果真如传说那样,这茶的香味比起那些煮茶来更加清雅。嗯,不错。我喜欢。”说着,她浅饮了一口,又赞道,“不错。先苦后甜,真如这人生。”
“你说是不是,女儿?”
后面一句,宋国夫人是问着自己身后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母亲说的是。”女子轻轻的回答。
不知为何,王九郎听着她的声音,忽然觉得心湖一荡,起了涟漪一般。再次抬眼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她低垂着的螓首。忽的,女子抬起了头。发现他正在看她,先是一愣,而后对着他眉眼弯了弯,于是,王九郎知道她笑了。嘴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王九郎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会有些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