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委屈……你了……”
老爷子也是满眼含泪,轻轻抚了抚孙女儿的头,又看了看顾西爵。
顾西爵由队长扶着走上前,老人将妙然的手送到了他手里,他紧紧握着那只手将人重新搂进了怀中,完成了这一次回娘家真正意义上的“男人的嘱托”。
嘶啦,白底黑铅字的文件,被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变成数片残渣,扔进了垃圾筒。
有时候真希望,人的烦恼,伤痛,遗憾,过错,也像垃圾一样,扔掉了就再也不会想起,来烦扰之后的生活。
妙然盯着那一片碎白纸,脑子里纷纷乱乱,闪过儿时的很多画面。
没有再去看清那些都是什么,大概是惧怕看得越清楚,就会发现现在的失望有多么沉重。
可是还是止不住模糊了眼眶……
很多人,很多事,留不住就不要强求!
之前,父亲轻声劝导她一句,便叹息不再多言。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坚强,她的坚强也都是为了可爱的家人,共同的亲人而存在。如果没有了他们,她还为谁强去?
也许很多人会说她傻,何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劳心废力,充当圣母玛丽娅。
可是每个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一份自己的执着,也许这份执着在别人看来多么不屑,多么不值,多么疯狂,或者多么痴傻,甚至一厢情愿,你也不想放弃。
她只是希望,这个家,能始终如初一般,简单,幸福。
她记忆里最深刻的便是五岁时,母亲弥留之迹的最后那个春节,在那幢大房子里,母亲一脸微笑地靠在父亲怀中,微笑地看着她穿着圣诞装跳小孔雀舞,表哥表姐们给她打拍子,舅母们和大姨小姨一起做好吃的送上桌,舅舅们带着哥哥在院子里放礼花。
古老的留声机里放着外公最喜欢听的京剧段子,外公穿着大团万寿字的唐装,嘴里叼着一袋老式汉烟,微笑的眉眼里都是慈蔼安详。
她真希望,那一幕,永远不变,可是……
“妈妈,妈妈,你的眼睛出汗了,爸爸说,这个帕帕给你擦擦汗。”
小月月一下抱住了妈妈的大腿,手上舞着一块黑白灰格子色的绵帕,仰着小脸一脸的讨好。
“妈咪,爸爸说,你流了很多汗,需要喝点儿可乐,补充水份。”
另一条大腿立即被小皇抱住了,他手上拿着一罐可乐,正帽着泡泡儿,看起来就十分解暑可口。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挪到了身后。
妙然立即接过女儿的手帕擦了泪,接过儿子的可乐喝了一大口,顿觉满腔郁结都被那一个嗝儿打消了,回过头,就看到顾西爵手上拿着另一罐可乐,喝了一大口,朝她举了举,还说“CHEERS”!
她宛尔一笑,身下的两个小宝贝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她上前一把将他抱住,低低地说了三个字。
此时,男人一手上打着绷带,那是接孩子时撞伤的,另一只脚还打着板子,那也是接孩子时崴到的,可他还有一只完好的手,可以用力抱着自己的女人。
两个小家伙哇啦欢叫一声,紧紧抱住了爸爸妈妈的大腿。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每个路过的人,都为这劫后余生的一家人,投注祝福的眼神。
刚刚过完五岁生日的谈妙然,便失去了温柔的母亲。父亲因为思妻成疾,整日埋头在工作中借以忘却痛苦,却忽略了小女儿。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妙然只有一屋子的玩具陪着内心极度寂寞的她。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此时,此刻,这个渺小的希望,终于实现。
时隔五年,她的幸福终于奇迹般地回到了她的生命,也许有些失去的东西永远也追不回了,但她相信自己可以牢牢把握住眼前的幸福。
她爱的男人,她可爱的儿子和女儿。
苏州的一座水乡小镇。
“这都是真的?”
“伯母,本来我也不信,毕竟,我跟妙然曾经是最要好的儿时玩伴。不过,那天我看了新闻,忍不住……我看到西爵的确是坐着轮椅下车的。”
伏案的女人慢慢从一幅工笔画中抬起了身,一袭青花瓷旗袍勾勒出娇好的身段,发髻高挽,斜簪一朵晶珠缀绣的黯红色八重莲,衬得眉目修婉,清妍出尘,若非她眼角唇廓上有些许印痕,实难让人猜出其年龄已逾花甲。
此时,廊外艳阳灼灼,廊内雕梁画栋,黄花梨木拼石大圆桌配鼓腹雀鸟仙鹤小凳,廊后环一方碧荷小水池,勾勒出一副穿越时光般的古宅画卷,更托得画中妇人气质不凡。
她垂眸看了看桌上绘的绣样小图,狭长的眉角微微凝住,似有万千心事藏于其中,却又似一副静止的风景画儿,让人探看时,赞叹连连。
“伯母,您别误会,我只是……希望他能过得更好,更幸福。如果有什么料想不周的,请伯母尽管教导便是。冬儿……一直把您当成第二个母亲,现如今家母已经不在……回想过去五年,冬儿多得伯母照顾,只是今生恐怕真和西爵有缘无份,无法伺奉伯母左右,觉得很遗憾……”
妇人走上前,将一方丝绢递给了慕容冬儿,面上却再无慈色。
转眸看向池中粉莲并蒂,眉梢轻拧,道,“冬儿,别难过。就算西爵娶了妻,顾家和容家认不认这个儿媳妇儿,还要我们说了算。”
慕容冬儿低着头呜咽低泣,眼底却划过一丝阴冷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