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长出了一口气,“我下楼去把茉莉接回来。”
我没有直接带茉莉回家,而是牵着她的手到小区的花园里散步。夏日的傍晚,树荫浓郁,一片清凉,我的低下头,柔声问她:“茉莉,你和妈妈在一起,过得开心吗?”
“开心啊。”她的小手将我抓得紧紧的,“妈妈,爸爸带我去过公园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怎么了?”
“爸爸问我,要不要让他回家?”
“你要和爸爸一起生活吗?”我蹲下身子,目光和她平视,郑重地问。
她迟疑了半晌,然后对我说,“可是我觉得,和爸爸在一起,你总是不开心。我想你开心,妈妈。”
哦,茉莉。心里的挫败和酸楚简直要将我整个打倒,让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我伸出手抱紧女儿,如果和莫然重新开始可以让你幸福,我一定会这么做的。可是一对不快乐的父母,真的会让你幸福吗?
我拥着女儿,感觉从未如此彷徨,才相隔数个小时,和楚承在一起的快乐便被现实狠狠掐灭,未来究竟会如何?我的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模糊。
菲在第二天早晨打电话给我,不想待在家里,我约她出门一聚。
见面的时候,菲夸张地上下打量我,然后打趣:“留白啊,昨天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你居然还能完好无缺地出现在我面前,真不容易噢。”
我苦笑,习惯性地靠在过大的沙发中。永远黑衬衫的老板把咖啡和蛋糕端到我们面前,饶有兴趣地发问:“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差,出什么事了?”
“快去忙你的。”我没好气,我的生活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出闹剧了?让身边的每个人都好奇不已。
他保持微笑,好脾气地下楼去了。菲左顾右盼,然后在沙发上舒服地叹气:“留白,多好的地方,你真是会享受。”
“我很烦。”我撑住头,叹气。
“如果我是你就不觉得烦。也不是人人有机会在机场上演被两大帅哥争夺的精彩一幕的。”菲呵呵笑,然后问我:“留白,你后来是和谁回家的?”
“你猜呢?”
“我猜?后来的那个是你的前夫吧?先让我理顺关系,你的生活太精彩了,我们看得有点糊涂。”
“你说莫然?”我点点头:“是的,他是我前夫。”
“我也恋爱过,女人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眼睛就发光。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你一定是选了楚承,你现在的男朋友,对不对啊?”
我再点头。菲梦幻起来:“留白你真厉害。当时那个情景,比日剧韩剧还精彩。他们两个人眼神对峙的时候,简直火花四射。”
我笑起来:“菲,你不是和我一样大吗?怎么弄得跟小女生一样。两个男人中间夹着一个女人,就算是一只母猪,他们也会当天仙抢,等抢到手了,他们就会发现,原来只不过是一只母猪而已。”
菲大笑起来,差点打翻面前的杯子:“你不是用这个来形容你自己的吧。拜托,没看到楚承看你的样子吗?他是真的把你当宝。”
“可是我害怕情深不寿。”
“不要跟我掉文,喜欢一个人,就努力争取和他在一起。现在就开始担心将来,那日子怎么过?”
“菲。”我看着她,有点感动:“你真是乐观。”
“我也有过辛酸的恋爱史好不好。”她不满,“想当年和我初恋男友分手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惨烈,我当时每天以泪洗面,内分泌都失调了,就差没得忧郁症。”
“我也想努力争取啊,可是菲,你觉得我和他会有将来吗?”
我们俩同时沉默,然后菲一挥手,认真地对我说:“留白,这个世界,总会有奇迹的。”
奇迹,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反复咀嚼这个词。在别人眼里,如果我能和楚承修成正果,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奇迹。其实在我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手忙脚乱地接通:“喂?”
“留白,在哪里?”是楚承。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有资格随时随地问你在哪里,他问得自然,我也答得顺口:“在回家的路上,刚和菲喝完咖啡。”
“下午有空吗?我想带你看看我家的别墅,我半小时后到你家接你如何?”
“可以啊。”
“那等会见。”
“嗯,等会见。”我合上电话,加速回家。反光镜里,照出我微微含笑的脸,不要想太多了,留白。快乐的时候,何必让不可知的将来困扰自己呢?
虽然我已经做过一些前期的心理准备,但是当楚承的车驶过长长的车道,停在那栋所谓的别墅前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愣住了。
白色的房子在花园的环抱中静静地闪着光,屋后是一大片草地,有小径直通湖泊,路的尽头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码头。这是不是上海啊?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时空错位,请允许我小小的心理不平衡,当这个城市中还有很多人为了能够有自己的一个小小空间而拼命奋斗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房子,是会让人很气馁的。
“喜不喜欢这里?”他拉我往里走:“已经在装修了,小心脚下。”
“别墅?”我张大眼睛:“先生,这个叫做豪宅好不好,你要是希望用钱来镇住我,这样的刺激足够了。”
他呵呵笑起来,伸手捏我的鼻子:“用钱可以镇住你吗?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挖空心思,每天都在想怎么可以追到你。”
我们已经走到堆满建材的客厅当中,空间之宽阔,简直可以装下两个我的家,我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这么有钱,怎么也要摆摆架子,让你追得更有诚意一点。”
“怎么才叫有诚意?”他拉着我上楼,“在这里给你留一间房好不好?”
“客房吗?”我探头张望。
“当然是和我共享一间房,傻瓜,你还指望一个人睡?”他从后面搂住我的腰,温暖的呼吸埋入我的发间,巨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阳光从落地的玻璃门外射进来。这一刻,我心愉悦,情不自禁转身拥抱他。
“少爷,这位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我吃惊地松开手,楚承回头打招呼:“福伯,你还在啊。”
走上楼梯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眼神越过楚承的肩膀,望向我。
“这是我的朋友留白,我带她来看看别墅。留白,这是福伯,我爸的助手,现在负责别墅的装修。”
“你好。”我向他点头,看到他眼里探询的意味越来越深,我不由后退一步:“楚承,我到楼下看看那片湖。”
他微笑:“你去吧,留白,我跟福伯交待几句就下来,等下我们去吃饭。”
我走向楼梯口,听到身后他们两人用潮州话开始交谈。我忍不住回头,却看到那个老人正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我。我突然心生忐忑,下楼的时候忍不住加快了步子。
周六中午我和茉莉一切准备就绪,在家里等着楚承过来接我们。茉莉扯着她的小牛仔裤和白色T恤兴奋不已:“妈妈,那些马会和画上的一样吗?”
“应该一样吧,会很大很高,到时候茉莉可不要害怕。”
“有小马吗?”她眉开眼笑:“我可以骑小马啊。”
“我不知道啊,如果有的话一定让你骑小马好不好?”
“好啊好啊,那妈妈我们为什么还不走,如果太阳下山了,小马都要睡觉了。”
“我们还要等一个人,昨天不是跟茉莉说好了?今天不止是我们两个,还有一个人会和我们一起去噢。”
说话间我的手机就响了,楚承的声音传出来:“留白,我已经在楼下了,快下楼吧。”
我拉着茉莉进电梯,心跳有些加快,不知道楚承见到茉莉会是怎样的表情。
阳光正好,楚承已经站在车外,看到我们就大步迎上来,又在茉莉面前停下,蹲下身来才开口:“你好茉莉。”
茉莉睁大眼睛,有些迟疑。
我弯下腰去对她说:“宝宝,这是妈妈的朋友,叫叔叔吧。”
“不,叫哥哥。我还没结婚呢,不能叫叔叔。”
“哥哥?”我吃惊得笑出来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是茉莉的妈妈,她叫你哥哥,那我是你的谁?”
“我们在潮州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啊。”他一脸无辜:“茉莉,哥哥抱你上车好不好?你不答应,哥哥就一直蹲在这儿不起来哦。”
也许他的表情太逗笑,一直沉默的茉莉也情不自禁笑起来,乖巧地伸出手,让他抱了个满怀。
楚承明显是极少有机会作这样高难度的动作,顿时紧张,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抱起茉莉直起身子,有点笨拙,但是满脸喜悦。
我盯着他们两个,无论时间过去多久,这情景总是清晰地在我脑海里刻着,阳光下,他们一大一小两个头颅靠得紧紧的,走在我的身前,触手可及,就好像幸福也是触手可及的。这是我最想要的幸福,也是我一生中最接近它的时刻,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顿在当时,那该是多么美好。
我们三个一起渡过了无比愉快的一天,他们两个很快地亲近起来,去的路上是我开车,茉莉还在后座教她的新“哥哥”唱了自己最拿手的儿歌。在马场里楚承抱着茉莉骑马,多远都能听到小女孩清脆的咯咯笑声。
晚上我们去滨江吃饭,回家已经很晚了,茉莉兴奋了一天,早已在后座沉沉睡去,楚承把音乐声调低,在后视镜中望了一眼,微笑着说:“留白,你看她睡着的样子多可爱。”
“哪里可爱?玩了一天,现在睡得跟小猪一样。”
“她长得像你,眼睛大大的,也不爱说话,是个安静的小孩。”他抓过我放在身侧的手,亲了一下:“我今天很紧张。”
“紧张什么?”
“害怕茉莉会不喜欢我,这样你一定会很为难。”
我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紧握:“楚承,你对我是这么的好。”
红灯亮起,车在路口停下,他探身亲吻我,我回头张望茉莉,“不用看了,她睡得很沉。”楚承低笑,不依不饶地吻下来,“留白,我有预感,我和茉莉一定会相处得很好的。”
我满足地叹息,这车上,有我爱的男人和我最亲的女儿,如果可以选择,我可不可以永远留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再也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