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底—2004年春)
两人回到家时,家里早就闹翻了天。余侠家里真就以为余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父母住到了坊中的余侠家里,一天和史春艳打无数个电话。
史春艳使出浑身的解数编谎话骗两位老人,使两位老人稍稍有了点安心。
史春艳在知道余侠消息的第一时间,早已打电话告诉两位老人,说余侠经过检查是一场虚惊,没有什么大问题,正坐火车从广州赶回家。
两位老人听到此消息,自是喜不自禁,赶紧打电话给郝放,“郝放,告诉你好消息,余侠的病没事了,这回确诊说是上次误诊看错了,根本什么事请都没有,他们在后天就能到家,别惦着了。”
第三天上午,余侠和史春艳二人到家时,郝放和齐晓红正在客厅陪余侠父母聊天。
余侠红着脸,尴尬的朝郝放打招呼,“郝放,怎么你们你还来了?”
“你倒好,检查病一个人跑出去,让家里人多担心?”
“郝放往这里跑了四五趟了,他也是惦记着你呢?”
余侠满脸歉疚,对父母郝放一再说对不起。
郝放看余侠如此表情,忙劝他,“没有事情就好,没事,我就是一天来两趟都值,我们今天应该高兴才对。”
“今天你就别走了,多呆一会儿,我们也祝贺祝贺!”余侠边说,边进到厨房,史春艳和齐晓红也相跟着进去。
关上厨房门,史春艳使劲儿的往余侠腿上一拧,“都是你办的好事!你看看多少人替你挨千刀的操心!”
“你还和我实行暴力啊?你就不怕我真的就跑了不回来了!”
“跑了就死在外边别回来!省的我在这儿跟着丢人现眼。”
“好啦,好啦,说着说着又来了,你看看在韶关刚看到我时那表情,那叫一个迷人哪!怎么一到家儿就现原形了?”
“你办丢人的事你还有功了不是?你等着,要是客人们都走了,看我怎么一点点儿的收拾你!”
“你现在就收拾了吧,我这等着,心脏病会犯了的。”一边说,一边把后背挪过去,抻过史春艳的手。
“这件事,我总也和你没完。”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在他肩膀上掐了一把。
感情这两口子就当着齐晓红打情骂俏,人家这叫作过日子,轰轰烈烈到离家出走还有这样的亲密关系。
齐晓红旁边摘着菜,不由得想到他和郝放的婚姻。
本来两人结婚后就是疙里疙瘩,以至于常常分居而睡,自从齐晓红发生那件事情后,两人的夫妻生活从此一次也没有过,两人见面倒还是客客气气,但心里郁结的疙瘩反倒是越来越大,齐晓红早已没有以前那种一天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她现在倒是害怕见郝放,见到她,心里就觉得十分紧张和极度的愧疚,她感觉到那件事不但成为郝放心中无法越过的坎儿,对她来说更是一个恐慌的记忆。
何止是无尽的羞耻在冲击她呢?那种剥开了人性后袒露的欲望,像是一个巨大的章鱼时不时的跑出来,让她欲拒还休。
“我是一个多么不知廉耻的女人啊?郝放对我如此的宽容原谅,却经常被那个魔鬼控制了自己?”自责,愧疚时时如潮水般淹没了她。那个自信、活泼、阳光的齐晓红,此时却变得沉默甚至于木讷起来。
余侠和史春艳那里打情骂俏,一时忽略了旁边沉默着的齐晓红。
就在余侠躲避史春艳的袭击时,转身间身子碰到了齐晓红。
“晓红还在这里呢,你也不怕晓红笑话。”
“我还笑话?我羡慕你们还来不及呢。”
两人都是一愣,知道她和郝放间关系早不比以往,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齐晓红。
三人不再说话,手下麻利的准备饭菜。
“春艳做饭还真有一手,你看就一颗烟的功夫,就上了一桌。”郝放道。
“那还不都是你这几天来时带的东西”余侠母亲说道。
“怪不得满冰箱好吃的,感情是你带来的。”史春艳道。
“别的忙帮不上,来看看老人还不应该啊?”
“对了,郝放,我听有人说,你要去县委了,有这事吗?”
“您消息挺灵通啊?”
“谁不知道你和张同旺是不拆把的萝卜!他既然调到县委当副书记了,你还不随他也在县委弄个一官半职啊?”
“这事连我都不清楚呢,张同旺又没和我说。”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和张同旺说吗?”
“他刚到县委,脚跟儿还没站稳,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还要想着我吗?”
“有的说你到县政府做办公室主任,有的说你到县委做组织部副部长。”
“连我这些职务都不知道,是谁消息这么灵通啊?”
“我听蒋启文讲的”
“蒋启文?”
“他怎么知道的”
郝放纳闷,方华绝不是那样一个话浅的人,口风紧得很,怎么这次不小心就把消息给穿了出去?在没宣布之前,就是亲娘老子都不能说啊。这个规矩给她讲过,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郝放这里念头闪过时,史春艳接着说,“前些日子秦刚来过坊中,顺便了解蒋启文的情况,蒋启文刚上课回来,眼皮没瞭秦刚,秦刚一时心急就说出了口,‘你别以为由郝放罩着你翅膀就硬了,他不是想调到县委吗?没听说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吗?孙猴子还能逃过如来佛的手掌不成’。”
其实,蒋启文和史春艳学时,到把一句特别重要的话故意没告诉她,“你别以为有郝放罩着你翅膀就硬了,你还不知道你的绿帽子有多绿呢?”
正是因为这句话,使蒋启文心里对郝放有了芥蒂,所以就到处宣扬郝放到县委的话。
等史春艳说完,郝放恨恨的道,“这个秦刚真是手眼通天,这么一个隐秘的消息他也是这么快就知道。”
“看起来确有其事了?要是你高升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患难哥们啊?”
“那当然,到时候,你们有什么难事我能帮上忙的,必当义不容辞”
年初,县人大九届三次会议闭幕,闭幕前县委县政府宣布了新任免的县级干部名单。张同旺被正式任命为县委副书记、县长。接下来宣布了十多位名单,最后宣布:郝放免去企业促进局局长助理一职,担任县政府秘书长,政府办公室主任。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直接从下面一个局长助理就升到了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坐飞机啊?看起来张同旺离不了郝放这个笔杆子了。人们在下面面面相觑。
何止是笔杆子,郝放已是张同旺一个不可或缺的军师了。
除了为官之道比郝放精明,工作业务方面郝放可谓既能高瞻远瞩又能切中要害。不但工作有创新、有独到的见解,而且安排工作有条不紊,使工作开展起来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来企业促进局只是半年多的时间,全县规划了三个工业园区顺利获得审批,其中一个为全市的重点项目,而且还引进了1000万美元以上外资企业两个,预计共投资5000万美元,引进港资台资企业5个投资金额10亿元。引进国内企业独资合资项目12个,意向投资为20亿元。
仅仅是多半年的时间,招商引资就等于前三年的总和。不但引起市领导的关注,省主管经济的副省长,也专门打电话给滦海县委,“要奖励有功之臣,要重用有功之臣,要把项目落实好,建设好,并做好后续工业园区的建设,争取建设几个省级标杆项目。”
正是有此成绩,再加上张同旺积累了20年的为官之道,他的高升也在人们的预料之中,他临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带上自己的军师,他本想给郝放安排一个县长助理,但从局长助理到县长助理未免蹦的太高,也只好把郝放安排在办公室主任这一位置上,虽然不是党组成员,但也可以列席党组会议,也可以参加政府常务会议。
不但可以把郝放作为自己的笔杆子,更重要的是让郝放给自己出谋划策倒也是十分方便的事情。等时机成熟后,再安排做自己的助理也不迟。
张同旺和郝放走马上任后,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工作节奏。两人配合默契。下边各局各口上报的材料,都经过郝放上报张同旺。张同旺和郝放互相讨论,最后形成一致意见后,再召集对口的负责人和有关县领导召开常务会议。
讨论会无论是否由张同旺主持,只要是他出席的会议,每次他发言就能轻易的点中要害,切中时弊,能够在千头万绪中理出头绪。不但让下边的各局即便是县局领导也不得不佩服张同旺的能力。
他们哪知道张同旺是集了两人,尤其是郝放的智慧,所以他能够轻松地站在比会场其他人更高的高度,轻松地掌控着工作的局面。
但是到5月份的时候,招商局的一次工作汇报让他们感到了形势的严峻。
招商局原来没有单列为一个局级单位,而是在工业促进局下一个副科级单位。全称为工业促进局招商服务处,简称招商处。
因为滦海招商引资的规模急剧膨胀,又兴建了三个工业园区,原来的工业促进局的编制人员,马上感到力不从心。于是滦海县从市政府审批了一个新的科级单位,招商局。原来的工业促进局的招商引资职能完全转移给招商局。
新成立的招商局是从多个局里抽调的人员组成,一是领导间的磨合,各科室的配合都一时没有到位,二是,外资企业面对新的谈判成员,其运作成本当然就会加倍。
原来根据签署的合同意向,各企业签署正式合同不能晚于4月初,结果到了5月初的时候,签署正式合同的企业只有寥寥5家,有几家企业大有打退堂鼓的迹象。
5月10日,五一劳动节假期刚过,县委县政府召开的招商引资办公会议在行政大楼会议第一会议室举行。
********冯凯亲自主持大会。张同旺在旁陪同就做。主席台上一溜,两位副书记,五位副县长。
下面是工业促进局、招商局股级以上干部,还有局党委办公室,政府办公室,网管主任,监察局、法制办、督查室、研究室的主要负责人都在座。
首先冯凯书记讲话:
今天这个会,我们几乎是集中了县委县政府的所有主要领导。会议的主题是什么呢?就是讨论我们的招商引资工作如何顺利的落实的问题。
我记得在两个月前,我们是被省政府点名表扬的,而且在表扬的同时,也提醒我们说,要注意好落实。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很多形成合同的投资有许多都是流产,更不用说形成投资意向的,真正落实就更困难了。
很显然,省政府虽然满意我们的工作,但他们是清醒的,而我们经过两个月的工作,果然就要被省政府的担心说中。大多数的投资是步履维艰,投资商踟蹰不进、犹豫不决。我给大家找来,我们来共同分析一下原因。
首先,有招商局汇报一下你们和投资商谈判的一些情况。分析一下出现的原因。”
招商局一位40多岁的副局长站起来,开始汇报两个月来和投资商接触时,投资商提出的种种刁难的条件,遇到的种种困难。一二三四列举出若干投资者存在种种毛病和问题。
说完以后,书记不置可否,然后让主抓经济的江副县长讲话总结。
江副县长:“从两个月的谈判看。当时投资者并没有拿出诚意,没有下决心一定要在我县投资。而是拿着试试看,等一等,到时候看情况再说的态度。真要落实投资的时候,就来了畏难情绪,瞻前顾后,缩手缩脚。越给他承诺,他们越是迟疑不决,我们越是急切,人家越是慢条斯理。我看,当初我们向市里向省里汇报这些项目,有点过早,还没有落实,那不等于画饼充饥吗?依我看,要想落实这些投资。很难!”
书记看着他问,“依你看,能落实多少?”
“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书记没有说话,会场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人们忍不住都屏住了呼吸。
沉默良久,书记吧目光转向县长,“张县长,当时招商引资是你一手经办的,你最有发言权,要不你给大家说说看?”
张同旺向下边的郝放一招手,“郝主任,你过来,你给大伙说说。”
郝放马上会意,虽然张同旺事先没有和他商量过,但很明显,张同旺的意思是让郝放代替他发表意见。
他走到主席台中央,转身面向台下众人,停顿了一下,“就我县招商引资的困局,在日前县长找我组织这次会议的时候,他责成我整理过一些材料。因为当时我是招商引资的主要参与者,他和我共同分析了眼下困局的形成的原因。
我们分析的原因和江县长的意见有点相左,我们认为,招商引资的困局不但能够解开,而且还有可能开创招商引资的新局面。”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惊讶声。
冯书记严峻的脸色马上就舒展开,急切的问道,“你说说看。”
“要破困局,首先是我们看问题的方法要对头。刚才几个同志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有一个共性,从哪儿找原因?主要是从外商身上去找原因,只列举外商种种畏难难情绪,踌躇不前的表现,而没有指出为什么他们有这种畏难情绪呢?
我们来看一组材料和图片。
说着,郝放把一个优盘插到多媒体上,主席台两侧的大屏幕上马上显示出了一组组照片。
“这是外商考察时,我们随同记者的照片。你们看背景环境:垃圾成山,污水横流,外商堵着嘴,我们的陪同人员熟视无睹,还在那儿侃侃而谈。”
画面切换。是另一组画面。
“这是我们的工业园区,热火朝天、尘土飞扬、道路泥泞、电缆交织、通信电缆没有掩埋而是在这些歪歪扭扭的杆子上随便的挑着……,这样的场景我们的工作人员竟也能够带外商来考察?要是换一种思路,我们弄一个大的模型,沙盘,再讲好我们投资的进度,然后再来考察。在考察时,是不是先有一个准备?刚才说的那些问题应该不应该有?”
说完,扭头又换了画面。画面是一堆堆的谈判材料。
“这些谈判的一手材料我们都翻遍了,但我们没有发现,我们没有找到我方谈判的总目标,采取的策略,推进的进度计划,没有预设问题,没有第二手、第三手的预案。
如此的谈判我们能掌控局面吗?能够赢得主动吗?作为招商引资一方被投资商推着走,我们的推进的节奏都没有,何来投资进度?等投资方提出问题,我们被动的应付,草率的做出结论,甚至有的同志未经党组成员讨论,承诺了未来一些很重大的,涉及到我方利益的事情。
这种随意性、不确定性难道投资方感觉不到吗?经商最看重的是什么?是诚信。如果我方随意承诺一些根本办不到的事情,无异于让投资方看作是画饼充饥,没有一点实际意义。甚至怀疑我方的诚意。”
郝放关掉了投影。又走到了主席台下面,望着下面已是听得目瞪口呆的众人。继续说道,“现在我说一下我们无法用眼睛看到的一些问题,当然,还不是人家投资商的问题。还是来自我谈判方的问题。我是从谈判的记录上看到的一些问题,还要感谢记录员把谈判全过程记录的很详细,没有丢掉这个细节,“有一个投资商说,我们在前期谈判时被允诺的优惠税收比例为什么要提高?我们的谈判员说了,这个高不高不是我们在谈判招商时谈的问题,给你那么大的优惠,难道你们想不到一些灵活策略吗?有些问题你在谈判完以后再交换意见吧?
我不明白税收的优惠政策是一个工业区成立时的既定政策,也是我们吸引外商投资的一个法宝,为什么不放到谈判桌上谈?难道还要有私下的暗箱操作不成?难道我们的既定政策还要人为加码,随意改动不成?”
冯凯书记打断郝放的话,“会后要严查此事,如有违纪行为,要严厉查处”,一边说,一边扭头向监察局长说。说完示意,郝放接着发言。
郝放接着说道,“当然,刚才我讲的都是我们自身存在的问题。两个月来招商局也好,相关负责的同志,大多数也是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的工作,你们的工作态度我们有目共睹。作为我县大张旗鼓的搞招商引资,很多同志也是刚涉足这个领域,有些工作的瑕疵也是在所难免……”
冯凯书记又一次打断郝放的话道,“你不要给他们遮臊了,这些话不是县长让你说的,你不要讲这些替他们推脱责任的话,我和县长的态度很明确,今天的会议就是一个摆事实、找问题,问题找不到就不能找到工作的突破口,今天的会议没有白开,让我们明白了很多问题,很多道理,那么今天也算是一个现场办公会议,今天我们的大多数党组成员都在这儿,政府主要的领导人也都在这儿,不是县长很早就想让郝放做县长助理吗?我看他够格。我今天就提个议,提议郝放为县长助理,兼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然后,报请人大批准。同意我提议的请举手。”
话音刚落,主席台上在座的一干党组成员“唰”的一声举起手来。
接着,冯书记在台上和张县长窃窃私语了一会儿。
张同旺县长发言,“刚才我和书记沟通了一下,现在由郝放全权负责督办招商引资的工作,原来的江县长负责全县其他经济工作,并给与郝放工作的协调。务必在7月底把各项工作落实到位。”
宣布完毕,冯书记扭头问其他党组成员,“你们还有没有补充的?”
“没有的话,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