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淘尽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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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接连的意外(1990年11月)

开学已经将近两个多月。天气渐冷,同学们起床越来越晚,都懒得整理内务,宿舍卫生变得一塌糊涂。学校为了让学生形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决定每周都安排一次大检查。由各班轮流派一名班干部会同政教处共同检查。检查结果全校公布。

这天轮到方华检查。她们一行20多位班干部一字长蛇,在政教处干事的带领下检查高二年级的卫生情况。检查完教室,检查卫生区,再检查宿舍卫生。

在一间男生宿舍,同学们正四处张望寻找卫生死角的时候,突然大家听到“咚”的一声响,一件东西掉到了地上。

同学们都扭过头。见秦刚从地上捡起一个黑色笔记本,“不小心给人家的日记本撞掉地上了……不对啊?怎么好像是一个女同学的?”

其他同学都围过来看。

方华也忍不住从人头攒动的缝隙里看过去,不看则已,一看竟不如自主尖叫一声,一把从人群中就抢过那个笔记本。

“谁发现的?”她厉声询问。

“我”秦刚道。没等方华继续追问,秦刚抢着说,“就在这个床的床板下面,露着一角被我撞了出来。”

方华去看那床铺的号,分明写着郝放的学号“5”。

看见是郝放的床铺,方华一时一头雾水,“怎么会到这里?”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以后我再告诉你吧?”秦刚对方华说。这时政教处老师招呼大家到别处去检查,大家一哄就散了。

检查完卫生回到宿舍后,方华打开那本日记。别处都没什么一样,在6月21日的日记后面,却用那流畅飘逸的笔迹写了很长的一段。那分明就是郝放的字。

“假作真来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情到无时无中有,情为有时有还无。翻手为云覆为雨,情到深处总关情;施计只为得芳华,落花有意水无情。莫道人生不尽意,见了兔子应撒鹰。”

原来这郝放还有这么隐晦的心机,小小年龄隐藏的好深啊,整天看似单纯,却不想其价值观如此消极。虽然这文笔有些不伦不类,但写到这种地步的话,放眼她所熟识的人中除了郝放外别人哪儿有这样的文笔?除了最后一句有点别扭像是秦刚的平常说话的风格外,前面的几句,就凭秦刚,愁死也写不出!

但人生为什么就有这么多偶然?为什么会被秦刚拾到呢?就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想”曹操,曹操就到了。秦刚在宿舍外喊方华。

“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不是你对笔记本的事感到很蹊跷?”

“是感到很费解的,为什么就到郝放那里了,他怎么到手的?”

“要弄到手还不容易?我是在想他为什么就给你写信中伤我?”

“你怎么看到的?”

“在我给你们看得本日记的时候,那封信就在那里夹着,我瞟了几眼就知道了大概,要诬陷人还不随便编排啊,当然越触目惊心越有惊人效果。”

“那倒是,他把你说的好可怕,让我都不敢和你交往了!”

“你都相信他的鬼话了?”

“如果相信的话,我还在这里和你谈话吗?”

“谢谢你的信任,其实这人吧,你最看不透的就是内心,表面上的东西最不能看。”

“你说看什么?”

“看行动呗。”

“也包括你自己吗?”

“当然,方华我对你怎样,你就不回忆回忆?体会体会?就凭别人一封信诋毁我,你就相信了?你看到了?你听到了?他是何居心你还不清楚?”

“你说他什么居心?”

“他还不是嫉妒我们吗?另外,那次我们撞破了他们的好事,他们从那以后,你也感觉的到,他们对我们俩多冷淡?你说写这封信诋毁我,他有没有动机?”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我对人从来都是眼见为实,我们这些都是猜测,还是不要到外边说出去为好。”

“当然,我会注意的。”说完,秦刚和方华告别。

直到第二天早饭的时候,郝放才从余侠的嘴里得知了昨天发生一切。他听了以后正在吃馒头,一时怒火中烧,把拿着的馒头狠狠地摔在地上,就要去找秦刚。

余侠拉住郝放,“干嘛去,你不是自取其辱吗?证据,你的证据呢?人们是亲眼看到秦刚从你的床下拿出的那个笔记本,而且笔记本中那首诗的笔体是你的。”

“你看到了?既然笔记本上有我写的字,我就更不怕了,那就是证据,如果有人模仿我,从那些字体上我会找出破绽来的。”

“我去找方华要笔记。”

“她肯定不给你,凭什么人家的日记本要给你看?”

“就凭要证明我的清白。”

“人家有这个义务吗?”

“那我就去找秦刚。”

“你哪儿都别去,先冷静下来,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绝不差了这几天,我们先等一等,如果有人要算计你,肯定事先会想到你要找上门去,人家早就严阵以待了,我说先错开锋芒,等消停了,方华情绪也冷静下来,大家平心静气的去找出事情的原委,那样做不更稳妥些吗?”

这余侠分析问题头头是道,这好像是从未有过这么丝丝入理。经过余侠的分析,郝放冲动的情绪也平和起来。正要回宿舍的时候,班副跑过来,“郝放,不好了,班长家出大事了!”

“怎么了?”

“廖然父母出车祸了,很厉害,当时就没气儿了。”

“什么?”廖然不敢相信,廖然父母只有40多岁的年纪说没就没了。这种变故对廖然是多大的一个打击啊?他马上想到的是廖然。

“廖然昏过去了,在学校医务室呢,她醒过来只叫你的名字。”

郝放二话不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就往医务室跑。

医务室里,廖然醒过来,虚弱的半躺着,非要挣扎着回家。带信的叔伯堂兄旁边安慰她,“先不用着急去,那边事情有你大伯他们料理。”他指的是族里的大伯,廖然没有亲的叔叔伯伯。

郝放这时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在廖然床前蹲下来,望着她说,“没有长命百岁的人,每个人都迟早会走的,早早晚晚都有一次,他们去就去了,可怜的不是他们,是你,廖然,你知道吗?只要你坚强起来,你父母在天之灵也得到安慰了。你可以随大伯他们回去,但一定要挺住,天塌不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走不过的路,不要哭,坚强起来,不要让别人可怜,你就代表着全家,代表了父母,好好回去料理一下,如果需要的话,我和同学们都给你做后盾,我回去和老师请假,一会儿我也过去,千万要听我的,不要哭了,父母走了,受苦的是你,你哭,哭自己吗?哭自己没必要,哭父母的话,不是时候,我们要用一生来思念他们,用我们的坚强,我们的幸福生活来回报他们,父母在天上看着你,就期望你好,期望你真正的站立起来。”

郝放在那里安慰着廖然,四周一片寂静,郝放这番话让大家不由得把眼珠都转过来盯视着郝放。

“眼下你回去要做的是,了解事情的经过,保护好现场,督促警察办案。回去不是哀悼父母,是追查逃逸的凶手。第二,家里的财产申请保全。第三,无论谁给你出主意要权衡再三再做决定。不要把事情全权托付给谁,自己要过问。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说着没等廖然答复,起身就走了。

郝放回办公室请假,班主任本想阻止郝放,他一走,班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前五名的学生。但郝放态度坚决,并且廖然家的情况又使她无法拒绝。还是勉强答应,嘱咐郝放带廖然早日返校上课。

郝放回到诊所的时候,廖然已经跟随堂叔到火化厂,廖然父母的尸首就停在大厅,廖然奔过去抱着尸首嚎啕大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这时郝放赶到了。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掉下泪来。完全不让她哭是不可能,让她发泄一下也好,强迫她不哭不憋出病才怪!他知道廖然的最大安慰和依靠是谁,只要他在她身边,天塌下来她也有胆量顶着,虽然北京一行,他们仅限于那次拥抱,但他能感觉得到她对他有多深?有多信赖!

郝放走过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满是血迹,弄得郝放满手也是。这时,廖然的堂婶和大妗子过来也拉廖然,端来一盆水让他们洗手。

在郝放的劝说下,廖然的哭声刚停,警察就过来了。陪着的还有廖然村的村长书记和堂叔伯。村书记先开了口,“弟妹两口子今天一早赶集,开着蚂蚱腿(一种小型农用拖拉机)被一辆卡车撞翻,卡车已跑了,当时天还黑,有人看到是一辆卡车,但没有看清车牌号,警察正在全力调查。卡车肇事逃逸责任十分明确,人死了不能老在外边放着,还不如早早火化了,全力以赴去巡查肇事司机。”

廖然听完后,眼睛看了郝放一下,郝放点了一下头。廖然随即在火化证明上签了字。接下来又免不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村干部会同廖然庄里长辈和亲戚商量如何操办丧事。大伙都觉得这种丧事越简单越好,对廖然的折腾越小,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决定把骨灰拉回来不进庄里,直接在村的坟场里下葬。庄里的叔伯们大多与廖家不算太近,亲戚当中有一个大舅也没有太大的威信,都怕卷了面子不好看,大家不由回头看郝放。看郝放不起眼,廖然却挺信任他,昨天廖然刚到火化厂的时候,任谁都劝不住,郝放来了,只握了握手,廖然就停止了哭声。这种关系可不一般。

郝放过去和廖然去说,果然就听了。当天下午廖然父母就在村的坟场安葬。

安葬好父母,廖然随舅舅到了姥姥家。舅舅知道郝放此时的重要性,非要郝放跟着一块儿过去。姥姥家,实际上姥姥已去世了,姥爷也瘫痪在床,舅舅家还有两个孩子,总共一处三间平房,中间是堂屋,住人的就两个屋。廖然和郝放过去,这睡觉也成了问题。郝放是客人不能和瘫痪的老人在一屋,舅母和廖然和姥爷都住一起却不方便。

见到家里如此拥挤,郝放建议让舅母家的小妹陪廖然到城里住一段时间的旅馆,在县城这段时间时常跑公安局也方便。

这时,舅舅把郝放拉到一边。我这当舅舅的说句不该说的话,看廖然和你关系很不一般,能不能租一间房,你过去陪她一段时间呢?我们农村你们这个年龄都订了亲,定亲前同居的也不在少数,尤其廖然这种情况,让她10岁的表妹过去能帮上什么忙?”

“我明白舅舅是为你外甥女好,但我们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廖然失去的够多了,不能连名声都失去了。你的建议万万行不通,我看就从她们庄里找个伴儿吧。”

当天,舅舅又开了蚂蚱腿,带了郝放和廖然回到廖家。从她们家族里找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姑娘父母让廖然先住在她们家里,廖然不肯。舅舅又马不停蹄,带三人赶到县城。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在一家旅馆租了房间,舅舅要掏钱的时候,廖然说什么都不要,自己掏钱定了房间。舅舅问她哪儿来的钱?她说家里还有点积蓄,她带来了。

安顿好后,舅舅开车回去了。郝放在廖然的隔壁也订了房间。然后从外边买来许多水果糕点饮料面包烧鸡之类。拎了一大兜子过来,一股脑的倒在床上。招呼两人一起来吃。

廖然有一天多没吃东西了。此时在郝放的劝说下,勉强吃了点儿东西。吃完后,三人就是沉默。谁也不说话。还是廖然最后开口,“郝放,你说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盯着破案呗!”

“破案怎么还盯?”

“破案需要人力物力精力,你不催谁会把你的事就当大事了?”

“明天你陪我到公安局去一趟吧!”

第二天上午。公安局里一个四十多岁秃头警察,态度很热情,又是倒水,又是让座。廖然说明了来意,这位警察略一沉吟,“案我们已经立了,昨天已经在网发了协查通报,只要一有线索,不管是天涯海角,我们都去提审。”

郝放听明白了。忍不住道,“这不等于守株待兔了吗?只要这肇事者不主动往枪口撞,恐怕这辈子也破不了案了?”

警察白了郝放一眼,“你这是什么话?总归不能让我们大海里捞针吧?比这大的刑事案件我们都是如此,更何况一个肇事逃逸案件呢?”

见此情景,郝放从书包里拿出了两条石林烟,塞在了他的桌斗里。警察立时改了口道。

“你说这小姑娘也怪可怜的,但这案子确实很棘手。据我了解,案件发生在凌晨,当时小手扶被推下路边沟中,现场勘查没有留下大的碎片,只有手扶上有一块红色漆印,这正好和目击者看到的一样,这个目击者离的很远,到现场时,这辆重型卡车已经跑远,小车翻到沟里两人当时已经被撞身亡。没有任何有价值线索。破案渺茫啊!”

“重型卡车应该是运港矿石的车辆,或许就在公路沿线村庄,如果调集运港车辆资料可以推算出大致到此地时间的车辆。”警察不由抬头看了看郝放,“你这倒是一个思路,不过,现在人员经费紧张,大案要案的人手都不够用,你们一个肇事逃逸案能不往后排吗?”

“如果我们提供你么一些办案经费呢?”廖然道。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抽调下面的一些协警帮助办案,主要是人员的住房交通和吃饭问题没法解决”警察到。

“我们带来了5000元,但你们得给我开一个收据。”廖然道。

“这个我们肯定不能开,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是不可能收的,你可以到办案现场,给这些人员支付啊!”警察有些不快的道。

“不必了,我们相信你们,毕竟你们代表政府。”郝放道。

“你这笔钱交给我们领导,至于这笔钱如何花掉的,我们领导将来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谢谢你,你办事十分妥当!”郝放赞许道。

从公安局出来,廖然心情好象好了些。虽然破案渺茫,但钱花掉了,努力了,廖然当然也有些心安。这5000元是廖然家的全部积蓄,她只留下了本学期的学费,如果下学期筹不到钱,她就退学。但父母的仇不能不报,她一定要追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