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缕曙色带着寒洌，从东方升起，冬季的早晨温度是最低的，带着冰渣的寒风，从羽宫中掠过，挂起一地弥漫的白。
一双葱白玉手，提起裙角，从那被风刮起的白中走过，素色的衣裙衬托出她出尘清丽难言的娇靥，一双璀璨的眸子，比此时东方的天空更明亮，盈盈波动。
宫人们都缩起脖子，将手抄在袖口之中，脸色阴沉地向燕太妃的房间望着，看着棺椁被抬入房间，再从房间中抬了出去。
皇宫中死人是不得停留的，更不得停放棺椁，也只有皇帝驾崩后，那棺椁才能停放在皇宫之中。
“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娘娘，臣妾参见娘娘。”
远处，轻柔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了起来，一位素装的宫装丽人，亭亭玉立站在风雪之中，向奚留香深深福了下去。
“娘娘，那是莲太妃，是十三皇子的母妃。”
奚留香点点头，深深看了莲太妃一眼，莫非这位莲太妃，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事关昨夜燕太妃的死吗？
“莲太妃，外面风寒，您如此一位娇弱的美人站在这里，就连我看都要不忍呢。”
“娘娘，您如此清丽如仙般的美人，矗立于风雪之中，令臣妾为之失神，不由得就想过来多看几眼。外面风寒，娘娘何不到臣妾的房间去休息片刻，喝一杯热茶。”
“如此甚好。”
奚留香知道，莲太妃的儿子十三皇子，没有参与夺位之事，年纪尚在幼小，刚刚被放出宫去自立不久，这位母亲一定是在惦念自己年幼的儿子。
也是，在她那个时代，十四五岁的孩子，就是个小屁孩，自己连吃饭都得父母催上几遍，宝贝一般地搂在怀中，呵护着，娇宠着，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日子。
这个时代的皇子，哪怕是皇子之尊，十四岁一到，就得离开母妃的身边，到外面赐给他们的府邸去独自居住，面对一切。
身边有再多的奴婢仆从下人，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比不上有一位母亲在身边。
“娘娘请。”
莲太妃态度恭谨，深深万福请奚留香进入她的房间。
羽宫，这里居住的都是各位为先帝孕育了子嗣或者公主的嫔妃们，待遇是不低的，日常用度并不缺少什么。
皇宫如此大规模的裁剪用度，也没有太裁剪这些嫔妃的用度供给，当然无法和过去相提并论，她们每个人的身边，只能留下几个奴婢下人侍候，用度也有旧例的。
“娘娘请坐。”
奚留香做了下去，房间中生着一盆火红的炭火，让房间中暖洋洋的。
莲太妃没有给奚留香敬茶，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避免奚留香多疑，茶就免了，请奚留香喝茶本不过是个借口。
“娘娘，臣妾还是第二次拜见娘娘，早就听闻娘娘睿智无双，仁心侠骨，不想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和娘娘说上一句话。”
“太妃言重，我刚刚入宫不久，事务繁琐，未能过来拜见各位太妃，真是失礼的很。”
奚留香不想和这些太妃们有太深的往来，毕竟这里居住的这些太妃们，她们的儿子没有少欺辱宫锦文，对此她是耿耿于怀的。不过这位莲太妃的皇子年幼，不在此列，她也就肯过来和莲太妃说上几句。
她主要是想通过莲太妃，查明燕太妃死的事情，或许这位莲太妃得知些什么事儿，因为莲太妃的房间，毗邻燕太妃的院落。
房间中，并无莲太妃的奴婢在，奚鱼和奚灵也被派去查办此事，奚留香有意没有带其他的奴婢进来，给莲太妃说话的机会。
“这素日燕太妃的身子就不好，那心口疼的毛病，就一直没有好过。不想骤然撒手离去，这消息被四皇子得知，不知道该多么伤心。”
“娘娘，臣妾这些日子在后宫，可没有少听闻娘娘的英勇事迹。皇上和娘娘并肩闯入几十万大军中，斩杀敌人将领，夺得敌人战旗，令我旦夕国将士军心大振，才能一举击溃敌军，都言道娘娘真乃是神人也。”
莲太妃话题一转，不再提及燕太妃之死，而是满口的称颂奚留香。
奚留香敷衍了几句，见莲太妃不肯回归正题，也没有耐心在这里和莲太妃耗下去，起身笑道：“太妃一夜不得安歇，也该好好休息，我这便告辞了，燕太妃之事需要处理，改日再过来给太妃们请安。”
“不敢当的很，娘娘身份尊贵，执掌凤印，臣妾何敢劳动娘娘大驾到此，万万是不敢当的。只可惜娘娘掌管后宫，事务繁忙，臣妾也不便离开此地，去给娘娘请安。”
莲太妃起身，也没有再挽留奚留香，就要送奚留香离开。
奚留香转身，也懒得多问什么，爱说不说，这位莲太妃也不一定就知道什么，她没有耐心在这里耗。
“前些时日，娘娘放了后宫大多数的宫女和奴婢们出去，还给她们寻找了归宿，皇宫内外，无不交口称赞娘娘仁德贤淑，乃是旦夕国第一贤后。只是，有些奴婢们想出去，不得自由之身，仍然要留这里熬着。臣妾自先帝去后，心如死灰，本该跟着先帝同去，侍候先帝于地下。奈何，身边还有一位幼子尚未成人，不敢辜负了先帝的血脉。”
“等过几日，我命人带十三弟过来见你，日后我会定时派人接诸位皇子们过来拜见，母子团聚。”
莲太妃的目光一亮，不由得俯身跪了下去：“臣妾，拜谢娘娘恩典。”
她低声耳语般地道：“燕太妃身边的两个奴婢，都是未曾入宫就自幼侍候她的，燕太妃因病，这几年的xing子更是古怪，苛待责罚下人奴婢的事情，时有发生。”
奚留香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弯腰将莲太妃搀扶起来，目光微微波动没有说话。
“留在燕太妃身边的两个奴婢，都已经二十五、六岁，前些时候娘娘要奴婢宫女出宫，她们二人也曾求过燕太妃，想出宫寻觅归宿，奈何被燕太妃责罚一顿，不曾放她们出去。”
“昨夜，臣妾因思念幼子难以入眠，不想听到燕太妃的院落有些不对，过去查看时，就看到燕太妃病发，神色痛苦似在呵斥那两个奴婢。其后，她就病发身亡而去，当时燕太妃的院落房间中，并无别人在其中。”
“莲太妃有心了。”
奚留香低声说了一句，迷雾重重，难道这件事的背后，只是两个不甘心被苛待责罚的奴婢，大胆害死了主子吗？
“你又是如何能看得如此清楚，岂不是被燕太妃的奴婢发现？”
“娘娘，您该回去了，臣妾送您。”
莲太妃低头柔婉地一笑，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娇柔，看得奚留香不由得一呆，心生怜惜。这样的美女要是放在她那个时代，就是一小寡妇吧，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的男人，肯跪在她的面前求着她嫁给他们。
放这个时代，如此娇柔美丽的女子，却是只能在深宫中，如花容颜，盛年青春，一生就如此蹉跎，再没有任何的希望。
“到了羽宫后，臣妾没有看到婉妃姐姐呢，素日和婉妃姐姐相处甚好，也不知她如今可好。”
奚留香微微沉吟，婉妃就是宫锦山的母妃，被送出宫到了宫锦山的府邸养老。这本是昔日宫锦文对宫锦山的承诺，只是此事极为隐秘，仅有几个人才知道。
先帝的嫔妃离宫和皇子住在一起养老，有些不合规矩，此事一直被隐瞒了下来。
“那自然是很好的，太妃不必担忧，或许哪天太妃就能见到也未可知。”
莲太妃微微叹息，不敢再多说什么，送奚留香走了出去。
“娘娘，您看臣妾这院子，离燕太妃的院子多贴近，可以透过院墙，将燕太妃院子和房间的事情，看得很清楚呢。这里的院子都精致小巧，那些积雪也该清除才是。”
奚留香注意到，在院墙一脚堆放着小山般的积雪，几乎和院墙一般高矮，而院墙的那边，就是燕太妃的院落。
那堆积雪上，隐隐有脚印的痕迹，不知道是谁踩上去留下的。
奚留香心中蓦然一动，走过去登上去看了两眼，从这里的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燕太妃院落中的事情，包括房间里面的一切。
前提是，房间的门或者窗子，是要开着的。
她站在积雪上，目光波动在沉思，此刻是冬季，寒风刺骨，燕太妃为何要把房门和窗子打开？
目光落在墙头和积雪之上，这些院墙本来就不高，即便是一个弱质女流，也不难从这几乎和院墙高矮相差无几的地方，翻越到对方的院落中去。
院落那边燕太妃的院子中，墙边也堆积着一些积雪，想过去太容易。
奚留香的目光微微在燕太妃院落墙边的积雪上扫了一眼，转身下了雪堆，一言不发向外面走了过去。
“臣妾，送娘娘，娘娘请慢走。”
莲太妃低头低声说了一句，奚留香经过莲太妃的身边，脚步有片刻的停顿，侧目看着莲太妃。
“莲太妃，你能告诉我，昨夜你从墙头翻越到燕太妃的院落里面，是在何时？你是去干了什么吗？”
莲太妃脸色顿时一变，一瞬间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