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长已矣,生者尚悲歌!
父亲走了,带着他的爱、恨还有亏欠!那一晚,伊藤慧抱着父亲的遗体悲泣到天明,我站在窗前,仰着头,望着远方夜空,直到一轮新日东升。
新一天的来临,即使创伤再大,也终究会沉淀在时间的轨迹之中,它将慢慢地化去沉痛,但会留下永久的痕迹。
深吸了一口初晨的空气,转过身,淡淡地对着那个哭了一整夜的女人,说,“父亲已经走了,你也该让他安息了。”
伊藤慧抬起头,那一脸的憔悴之色,几乎惊了我一跳,不,这已经不单单只是憔悴了,她的头发凌乱不堪,面色暗淡发黄,眼神褪尽了昔日的阴毒与凶狠,变得空洞无神,整个人一夜之间,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精神消亡,年华在一瞬之间,流失了十年。
这算是报应吗?如果是,那代价未免太大,我可以承受这个女人无休止的追杀,可以忍受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风光无限,甚至可以不再寻回母亲和哥哥,但我希望父亲不要走得这么快。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封信函,里面一字一句,记录的全是伊藤慧的罪孽。
二十三年前,父亲、母亲、小姨、伊藤慧在同一所大学就读,父亲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又是学校一等一的资优生,自然而然地成为众多女生心目中的迷恋对象,母亲和伊藤慧自是在此之列,而小姨却是一帮不良学生的头头,她身手很棒,个性张扬,喜欢随性而为,她的脸蛋并不亚于身为校花的母亲和伊藤慧,但她的美丽往往被埋没在了她的拳脚之下,当她得知母亲向父亲告白而被回绝之后,便带着一帮小弟小妹去找父亲的麻烦,谁知这一去便深深地陷了进去,再无法回头。
自从和父亲相恋以后,小姨便解散了帮派,开始一本正经地学习,她的天资很好,即便在不务正业的时候,她的成绩也一直排在前十,弃恶扬善之后,成绩更是一跃进入前三,她讨厌学习,但却喜欢挑战,她说总有一天会超越父亲;小姨虽然个性张扬,骨子里也是一番傲气,但有时候也像个小女人一样,将脑袋枕在父亲的腿上或者肩膀上,歪着头看远处的天空,她很喜欢一本叫‘遗梦’的书,她说里面的故事都很经典,虽然都是悲剧收场,但过程却格外美好,她说如果他们两个会有一个先离开的话,她希望是她,因为她不能忍受失去父亲的痛苦,父亲说她这是自私,结果她真就那么自私,一个人先走了……
小姨是伊藤慧派人暗杀的,她借助自己堂兄伊藤龙的势力,从日本调来了佣兵杀手,将小姨堵在了一所小巷中,虐杀致死,又制造假象,想嫁祸给母亲,但因为种种原因,她突然被家族召回日本;几年后,她再次回到中国,却发现父亲已和母亲结婚,并有了我和哥哥,她恨极了母亲,原想以同样的方法将母亲除掉,但又突然想起几年前那个尚未实施的毒计,于是,她借助生意上的来往,自然而然地出现在父亲的面前,又以老同学的身份频繁地接近父亲,然后设计了一个看似偶然的机会,让父亲发现了一些关于小姨之死的线索,从而一步一步地嫁祸给母亲,最终,父亲误会母亲,婚姻破裂,母亲绝望离开,伊藤慧成功地嫁给了父亲,但是在结婚之后,她才发现父亲仍旧忘不了小姨,疯狂之下,竟派人挖开了小姨的坟墓,并再次嫁祸给母亲,那时正是我绝食七天求父亲找回母亲的时候,父亲当时只是冷冷地看我一眼,怎么也不肯答应,后来看我几乎奄奄一息了,才终于点头,实际上却是敷衍了事。
后来,父亲跟伊藤慧去了日本,这一切事情的真相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掩盖在尘埃之下,直到前段时间,我被伊藤慧三番五次的追杀,父亲命乔威留意她动向的时候,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被掩盖了二十年的秘密,伊藤慧的恶行终于被揭露,只可惜,父亲知道的太晚了,一切都已无力挽回,无论是爱、恨,还是亏欠,这是一个错误,一个遗憾,一个悲剧,是非对错,爱恨情仇,如今,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相对于逝去的人,那个阴狠毒辣,为爱疯狂的女人,却是下场最悲惨的一个,抱着一具冰冷的尸身,心灰意冷,年华瞬间老去,冥冥之中,上天是否早有安排?因果报应已有定论,父亲的离去无疑是对伊藤慧最大的惩罚!
在父亲葬礼的前一天,伊藤慧突然一身素白地来找我,当时她的气色不错,大脑也十分地清醒,说话什么的都很正常,唯独那双眼睛一片死寂。
她非常镇定地告诉我,她不想活了,她想跟父亲一起去。
我面无表情地对她说,父亲跟小姨去了天堂,像你这样满身血腥罪恶的人是去不了那里的,你只能下地狱。
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始终忍不住恨她!
她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一个密封的资料袋递到我跟前,说这里面有母亲和哥哥的信息,还有一些对我来说很有用的资料,但她用这些东西跟我交换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我把她和父亲合葬在一起。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疯狂了,父亲遇到她,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接过了资料袋,点头应了她。其实心里却算计着等她死了就随便挖个坑埋了她,想和父亲生死同穴,做梦!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父亲下葬那一天,她活生生地跳进棺材里,愣是逼着众人活埋她,众人想将她拉出来,却发现他口吐白沫,眼看是不行了,原来她在此之前已经服食了大量的毒品,临终前,她笑着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无法生育吗?因为那一年,蓝洛亲手打掉了我肚子里面的孩子,他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他去不了天堂……只能在地狱陪着我……”我无法置信地追问她,而她却无法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棺盖合上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诡异无比。
是她在撒谎,还是父亲真的做过?这个问题显然已无迹可寻,但对生者来说,也不具任何意义,我一声长叹,然后将那本夹着小姨照片的‘遗梦’连同那封信函,在他们的坟前一起焚为灰烬,风吹而过,什么也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