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依听着她嗔怒的语态,气呼呼地嘟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在一旁坐了下来:“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好所以迁怒了你。”
“这还差不多。”女孩子说了一声,算是领了情。她到厨房里端了一碗粥过来,放到秦依的面前:“喏,我以前怀孕的时候,我老公就给我吃这个,我做得味道不太好,你将就着吃吧。”
秦依低头看着碗里头这一团糊糊的东西,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秘方怎么能跟你说呢?”
秦依无语,低着头吃了几口,味道确实不怎么样,还有些怪怪的,或者说还偏点苦。可难得的,她吃了不想吐。近来她没有吃饱过饭,现在能够饱餐一顿,味道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秦依吃了饭,随意地在沙发上坐着,女孩子在她旁边啃着苹果,啃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件花色的衣服给她:“这是我怀孕时候穿过的,防辐射的,你穿着吧。”
秦依拿过来看了看,放到一边,淡淡道:“他没有跟你说过么?我过几天要把孩子打掉的。”
女孩子哦了一声:“原来你们还没有协商好啊。”她顿了顿又道,“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坏的,只顾着自己爽,忘记带套,到了最后又要女孩子去承担。没想到邵学长也是这样的人。”
秦依莫名地觉得心情很好,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愣了愣:“姓白,名暮,暮色的暮。”
“白暮呀……”秦依嘿嘿地笑起来,抱着一旁的抱枕挨近她的身边,“你名字真好听。”
白暮嘟哝着嘴:“你别这样好吧……好恐怖。”
秦依刚开始还对白暮存着敌意,以为她是邵湛请来的说客。可是跟她交流了一个早上之后,倒是越发喜欢她。
她对什么都不在乎,她不问她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她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
她只是跟她聊正在演的电视剧:“这个电视剧很好看的,这个小三超极品!呀呀呀,好想拿刀滑她脸上……”
秦依对看电视倒兴趣缺缺,可就是觉得白暮身上的乐观感染着她,唇角不自觉地微笑,心情实在不错。午饭,是白暮下得厨,她做的东西仍旧是不怎么好吃,秦依勉强地吃了几口。白暮坐在她的身边:“不好吃嘛?我老公一直说很好吃的呀。”
秦依笑着,开始羡慕起她来:“好吃,只是我胃口不大好。”
“这样呀……”白暮咕哝道,“我下次少加点儿补药,可能你吃着不对胃。”
秦依心里不免有些感动起来,继续朝她微笑。
天气逐渐热起来,中午过后,秦依就觉得困,准备去午休,却见白暮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很是开心道:“白白呀……嗯哪,妈妈也很想你哦。”
“嗯嗯,亲一口……么么。白白呀,快点去午睡,妈妈要在这里陪一个阿姨呀,所以要迟点回去陪你……好的好的,乖乖地睡觉。”
秦依见她挂了电话,几乎不相信这么年轻的女孩生过孩子,忍不住开口:“暮暮,你的是女儿,还是儿子?”
“女儿呀,贴心小棉袄。特别可爱,来来,给你看她的照片。”白暮一提起自己的女儿,眼睛笑得弯弯的。秦依见白暮兴致勃勃的,就跟她要了手机,手机背景是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扎着“冲天炮”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涂了一圈奶油,被一个冷峻的男人抱着,正咧着嘴大笑,乳牙还没有长全。秦依看着这个孩子,只觉得心思一动,白暮见秦依的样子,嘻嘻地笑着:“我女儿小时候爱哭,特爱折腾。不过现在真是可爱得不行,我恨不得天天将她抱在怀里玩儿。”
秦依不自禁地笑起来:“还有没有其他的照片呀?”
“有呀,我照了她好多照片呢,我找给你看。”白暮靠近她,按着手机给她看,“喏,这张是她刚满月的时候,这张是她一百天的时候,这张是一周岁,还叼着奶嘴儿呢……”
秦依一张张地看着,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上涌。这个小孩子很是可爱,粉雕玉琢,总是在笑,眉眼生动。她指了指手机,有些不好意思道:“可以传给我几张吗?我真的很喜欢。”
“可以呀,你随意。”
秦依笑眯眯地传了几张来,然后翻来覆去地看着。后来去午睡时,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小孩子可爱的身影。
秦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隐约中听到一个小女孩撒娇的声音:“妈妈妈妈,我要尿尿。”
“自己去。”
小女孩委屈兮兮道:“脱不下裤子。”
“小笨蛋。”白暮的声音带着宠溺,“妈妈带你去。”
秦依开门出去,视线朝着那边看过去,小女孩听到响声也将视线转了过来,她咧嘴一笑,往这边一指:“妈妈,是这位阿姨吗?”
“是啊。”
“阿姨好漂亮哦。”
小女孩从厕所里出来时,怀里还抱着一个玩具。她蹦蹦跳跳地跑到秦依的旁边:“阿姨好。”
秦依乐了,蹲在她的旁边逗着她:“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嘴巴一抿,拖着声音道:“我叫凌白白。”
“呀,白白好可爱。”秦依发现这个柔软的身子朝她靠过来,尽有些爱不释手,几乎忘记了以前她很讨厌孩子。
“白白几岁呀?”
“三岁。”凌白白口齿还不是很清楚,可问她什么话,她都懂,也都很认真地回答。
后来白暮去做饭,白白主动在秦依的身边做好,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就开口道:“阿姨,我给你唱歌吧?”
“好呀。”
白白说得累了,就趴在她的腿上打哈欠。小手张开覆在嘴巴上,眼睛微眯着,含含糊糊道:“累了,等下下再说。”
秦依哈哈大笑,开始羡慕起白暮来。
白白腻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怜兮兮地摇着秦依的手臂道:“阿姨,我可不可以玩那个房间里的兔子?妈妈说不能拿,可是我想好好看一下下。”
“什么玩具?”秦依不解,白白从沙发上滑下来,拖着秦依的手去邵湛的房间,白白指着角落里的那只娃娃兔道,“我好想抱一抱。”
秦依笑道:“白白喜欢呀,那就送给白白。”
秦依不觉得这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上前拿起那只娃娃兔放到白白的怀里,可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娃娃兔下面还有一个箱子,里面有许多小孩子穿的衣服,还有玩具。她随意拿了一件出来,布料很柔软,款式也很漂亮,看的出来是精心挑选的。秦依抿着唇,想象着邵湛拿着衣服轻轻摩挲的样子,人便呆滞下来。
直到白白轻摇晃着她:“阿姨,你怎么了?”
秦依将衣服扔回去:“没呢,还要什么玩具?阿姨都送你你。”
白白认真地摇着头:“妈妈说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娃娃兔还给秦依,“我看完了,迟点让爸爸给我买。”
白白的话突然就触动了秦依的某一根神经,她跪在地上将白暮搂在怀里,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不经意之间,她居然就开始舍不得,舍不得肚子里那个老闹腾的孩子,如果它出生了,长大了,会不会跟白白一样可爱。
白暮找过来的时候,就见到秦依伤心的样子,捏了捏白白的脸,佯装生气:“白白,是不是惹阿姨生气了?”
白白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糯糯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姨突然就哭了……”她拍着秦依的肩膀,“阿姨乖乖哦,我让爸爸给你买蛋糕,好好吃。”
秦依破涕而笑,在旁边低头擦着眼泪,一时之间神色复杂,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下去的几日,都是白暮在这里照顾她,白白每天睡完午睡的时候都会被人送来,陪着秦依玩。
晚上半夜,邵湛似摸准了时间,都轻轻地进来替秦依揉腿,秦依半夜醒来的时候都感觉得到,她的双脚被人珍惜地抱在怀里,她只当做不知道。
他做得这一切只是为了他的“亲人”,那个与他骨肉相连的还未出生的孩子。
秦依萌生了想要生下这个孩子,这种感觉在身体里滋长,可另外一个方面她又不想如邵湛的愿。
第四天凌晨,秦依叫住准备偷偷离开邵湛。她抱着被子坐起来,低声道:“邵湛,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答应过我的。”
邵湛正准备开门,手就僵在那儿。
秦依低声一笑:“白白很可爱,白暮很幸福。可……这样也打动不了我,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可我仍旧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邵湛缓缓地转过头来,房间中的窗帘全都被拉上,光线很暗。秦依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可能感受到他的万分痛苦,他说:“好。”
“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愿的。所以请你继续履行先前的诺言,不要伤害我爸爸,也要放我走。”秦依觉得自己残忍,也觉得自己无耻。可她都是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
邵湛许久都没有做声,久到秦依以为他会不同意,他却说了一句好。说完话,他急急地出了门,似是下一秒就要崩溃。
邵湛将秦依带到医院之后,她却将他推到一边:“我不用你管,我不要和你一起进去,你离我远一点!”
邵湛的眼中浮现出一片哀伤:“依依,我……”
“你说过,你以后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的。”
邵湛没做声,眼神逐渐放空,心也仿佛被掏空了。
秦依不想看他的眼神,快速地跑掉。秦依一直在犹豫,脑海中不停地出现邵湛和孩子的头像,直至她躺到手术台,看到那些冰冷的机械,整个人才清醒过来,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不舍的感觉越发强烈,又或者说还夹杂了另外一种感情。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她已经坐起来跑了出去。邵湛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他把头都埋入双膝,他此刻沉浸在悲伤里。秦依从他身边经过,他也恍若未闻。
秦依站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她拿出手机拨打他的电话:“阿湛!”
邵湛接了电话,左右张望,紧张道:“依依,你在哪儿?”
“孩子没有了。”
秦依分明看到了邵湛脸上滑下来的泪水,他颓然地坐回长椅上,用一只手覆着自己的眼睛,许久才低低的说了一句,声音哽咽:“你开心就好。”
秦依抚着小腹处:“以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依依,我舍不得你……”
“曾经,我深爱过你。”秦依拿着电话的手逐渐从耳朵上滑下,然后按下关机键。
秦依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她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知道可以往哪里去。她身上没有太多的积蓄,租不起房子,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她想要去乡下找外公,可身上的钱连买一张车票都不够,她又怕这些事情传入妈妈的耳中。
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保下这个孩子,她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更没有抚养孩子的条件,他出生之后,吃什么喝什么,该怎么办?
因为对邵湛的爱恨交织,这件事上,她太冲动,又缺乏考虑。
这么多现实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秦依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无意识地走进附近的公园,坐到木椅秋千上来回摇动。
风和日丽,凉风习习。她恹恹地坐着,微闭着眼,朦胧中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邵湛流泪的样子,那么绝望。
然而,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想,她到底还没有勇气重新进手术室。
邵湛选择了开始,她却没有勇气选择结束。
邵湛,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盅。
天色越来越黑,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她觉得冷又觉得饿。
秦依从公园里出来,看见一家面馆,就进去要了一碗猪肝面,面的味道不是很好,猪肝也似乎不新鲜。
吃到一半,一股恶心的感觉往上涌。她快速地站起来,捂着嘴,到外面吐了个精光。她扶着墙壁喘气,想哭却没有泪。
出了面店,继续往前走,走了许久,也没有想好今晚该怎么过。后来她实在是困得不行,在附近找了一家简易的旅馆,要五十块。她不顾脏、乱,随便躺下就睡。睡到半夜,腿脚开始抽筋,没有人替她揉腿,疼痛良久都得不到纾解。她坐起来把头埋在膝盖里闷闷地哭,心里又开始恨,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不知道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的,做梦都梦到自己委屈,伤感,心底里又有一股残缺的想念。她在这里住了两天,身上的钱用得差不多。她从旅馆里出去,胡乱地吃了一点,沿途无意识地走着。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她的面前,一个穿着白色雪纱纺的女子从车里追出来,她的脸儿微圆,笑容很纯真,柔声道:“秦小姐,你去哪儿,我载你一程吧?”
秦依抬头看她,意外地发现她居然是唐雨。
秦依抿着一丝礼貌的笑意,客气道:“不用了,我只想随处走走就好。”
唐雨的脸上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秦小姐,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
“如果你想跟我谈邵湛,就不必了。”秦依淡淡地回她,她不想见到邵湛,也不想见到跟邵湛有关的人。
唐雨微微勾唇:“秦小姐,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对于上次的不欢而散,我跟你说对不起。我爸爸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只是对你们家有些偏激罢了。”
秦依刚吃的东西有些油腻,觉得反胃,捂着嘴在一旁大吐特吐起来。唐雨吓了一跳,忙上来轻拍着她的背,关切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秦依从包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漱了口,对着她摆摆手:“没事点,只是吃了不大干净的东西而已。”
唐雨有点不放心:“需要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该回家了,再见。”
秦依招揽了一辆出租车,本想去郊外的一套别墅,突然想起来那里已经不属于他们家了,在爸爸出事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了。
司机再次问她去哪里的时候,她犹豫着报了林爽所在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