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重生之一翅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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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几世之错

思筠微微点了点头。她依旧不相信眼前这个在烟花之地打滚了多年的芸姨,只是吃了人家的,表面上总不能对她太过于冷漠,毕竟,吃人家的嘴短。

“怎么称呼姑娘?”

心念电转,她迟疑了。她该叫做什么?思筠已是她前世的名字,而这蝶精据说叫做蔷婴,蔷婴已成为前朝废后,总不可能再跟别人说自己叫做蔷婴吧?

“我叫姒筠。”她将自己前世名字的音换了一个。

“哦,那我以后就称你为姒筠姑娘好了。”

风卷残云,桌上的饭菜消了大半,思筠喝下了最后一口汤,这才放下筷子——总算是饱了。唉,能吃饱肚子,是多么幸福的事……

当自己的灵魂没有进入这蝶精之体时,这蝶精应该在王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了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后,而今却在换了个灵魂后,被幽冥使者追击得走投无路,跑到烟花之地来吃嗟来之食。

“吃饱了吗?”芸姨和蔼地笑着,只是在那和蔼之后,潜藏了不为人知的阴谋。

思筠点点头。

“苏儿,带姒筠姑娘去洗漱,找一套新的衣服让她穿。”

那叫苏儿的小侍女引领着思筠走出房间,看着思筠那穿着脏破不堪的衣服的背影,一抹惊喜与阴凉的笑意浮在芸姨的眼角。

“苏儿……”思筠试探地唤着那小侍女的名字。

“嗯?姑娘什么事?”苏儿转过头问。

思筠迟疑了,红唇嗫嚅着,半晌,这才问:“这……这是洪安几年了?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苏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听到了极不可思议的话,上下将思筠打量了个遍,这才皱眉不解地道:“现在已经不是洪安年间了,已经是昌平年了,现在已经是昌平五年了,还有,这里是楝州,你……你不知道吗?”

思筠惊愕,突然间像被下了定身咒,动荡不得。

半晌才又问:“你……你说什么?”

苏儿失笑道:“姒筠姑娘,你……生病了吧?”说罢,伸出手去抚了抚思筠的额头,歪头暗自奇怪:“这额头也不烫啊?怎么会说起胡话了?”

思筠哑然,强制镇定,扯了扯苏儿的衣襟,示意她快点走。苏儿只得快步领引着思筠去了洗澡间,又去寻来新做的衣服,立在那面薄绸绣着娇艳牡丹的屏风之后,只等思筠洗好澡后,服侍她穿上。

烛火摇曳,将思筠美好的影子印绣在屏风之上,苏儿回首看了一眼,陡地便被她绝美的身姿吸引,她怔怔地瞪着屏风之上的她的裸影,半晌之后回过神来,喃喃道:“难怪要我去找为暮汶姑娘预做的衣服,原来两人的身姿这般的相似……”

盛夏的风徐来,从大开的窗口钻入拂动床帏,微凉。

被翻红浪,阵阵疲累袭上思筠的四肢百骸,只是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入睡。环顾这间充斥着脂粉香味的房间,装饰得富丽堂皇,她不属于这里,只是,她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属于哪里。

思筠还是无法接受苏儿所说的——现在已经不是洪安年间了,已经是昌平年……由此推断,昌平年应该在洪安年之后,而昌平纪年的排定,多半就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季厘王搞出来的。思筠努力回忆着楝州的方位,似乎在京城培淮以南,只是距京师多远,她就不知道了。她在王宫里杀了那两个想要侵犯她的人之后,竟然就来到了楝州!知道这妖孽体内蕴含着强大的法力,可是她却苦于不能支配。

只是思筠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她一心想要回前世曾经的住所,想要去向杀了自己的那个人讨回公道,想要再去见一见她曾经枉然牵挂的驯马师,可是现在,他们还会在么?

思筠苦笑着,心里酸涩。此时此刻,她再次审视自己的内心,才知道为什么一心要去前世的处所,其实讨回公道已不是目的,她所期盼的,却是再去见那驯马师一面。或许当自己脱离了“思筠”平凡的面容,换成了“蔷婴”惊世的绝艳,他就该会对他另目相向的。归根结底,经历了涤心,经历了还魂,她依旧还是逃不了那个“情”字……

情之所苦,奈何奈何……

只是苏儿惊讶的一句话,打破了思筠所有的念想。

记得前世死去的那一年是洪安十六年,据苏儿说现在已经是昌平五年了,不知昌平五年距洪安十六年有多少年,或许那个驯马师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又或者,她前世的那个杀身仇人早已老死,入了黄土,尸身腐败。她还谈什么仇恨,谈什么****?

忽然觉得荒唐可笑,仿佛是做了一个荒唐的噩梦,梦醒来,她依旧是那个小丫环思筠,依旧过着平凡不惊的侍女生活。

阵阵困意上涌,思筠的眼皮越来越重,心绪也越加飘渺,也罢,等到明天再去想吧……

好累……好累……好累……

思筠从黑甜好梦中醒来,睁开眼睛,见到陌生的紫纱床帏,陌生的红绸大被,陌生的黑褐色优雅窗棱……

好梦醒了,依旧要重新活入现实的。思筠怔怔地盯从窗棱一侧透过的阳光,推测着自己大约睡了多长时间。精神要比昨夜好得多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她一辘碌翻身坐起来,拥着红被,任那种温柔舒适感袭遍全身。思绪开始运转,又回到了昨夜未能完成的那个问题之上。

如果她的仇人与爱人都成为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又或是早已埋葬于黄土,那么,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去追寻?

她缓缓叹了口气,慢慢下床,看到了昨夜苏儿放置在床侧台上的衣物,她伸手拿过,一一穿戴在身上,在镜中整理了一下衣物,又仔细地梳理乌黑如绸的长发,将长发盘了一个花云髻,又抹了点胭脂钿粉,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这才拉开门走出房。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可思筠发现自己起来得还是太早了。许多房门还在紧闭,偶尔见到一两个侍女在走廊上穿梭忙碌。她环顾了一番,见一个小丫环站在天井那边用一把铜壶浇着花水,忙过去问:“请问,芸姨的房间在哪里?”

那小丫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回头指着最底处的那间房道:“芸姨的房在那里,只是……你要找她么?”

思筠点点头。那小丫环晒道:“她还未起呢,你要黄昏时分去找她。”

思筠哑然立在原地,那小丫环也不理她,自顾忙着自己的事,思筠只得悻悻走回房,在房里呆了一会儿,忽然便想悄悄的离开这里,可是如果离开了,幽冥使者是不是就能抓到自己?

这怡情楼都是昼夜颠倒的,白天休身养息,夜里歌舞笙平,通霄达旦,似乎这里才是躲避幽冥使者的最好的地方。在自己没有熟悉这个妖孽体的法力之前,也似乎只有这里才是躲避幽冥使者的最好的地方!

思筠忽然发了狠心——管她呢,前一次碰到那两个叛军将军想要非礼自己,便激起了自己的妖孽体内的法力,以致于命丧黄泉,或许这妖体不能被自己控制的法力,现在只能在突然的危机中被激起。

这似乎成为了她唯一的凭恃。

相较之下,她宁愿再一次碰到人对她的危险,也不要去面对幽冥使者给她的危险。她现已经不应该再去做那个被杀也毫无还手之力的思筠!

想到这里,思筠忽然想起了芸姨面对着她的时候,在唇角绽起的那抹阴凉,思筠咬咬唇,心里有种与虎谋皮的陷井感,想当然芸姨不会这么好心要帮助她的。也罢,就等到黄昏时分,且再看看这芸姨想要对她做些什么!

黄昏珊珊来临。

苏儿端来了饭菜到思筠房里,思筠一边端起碗筷,看着那几色菜肴,小心地问:“苏儿,这洪安年到昌平年,时间可是真够长的啊。”

“是啊。”苏儿答道,偷偷瞄着思筠,试探地道:“姒筠姑娘,你老提洪安年做什么?昨夜……你就问了洪安年……”

思筠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昨夜我太饿啦,头晕晕的,说的话都颠三倒四的,所以你别介意,我只是不太清楚这年限罢了,我家这一支是从洪安十六年从跃驹镇迁到京城的……”思筠尽管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的,反正最后一句话可以理解为从祖上迁到京城,也可以理解为父亲一辈迁到京城。

苏儿一付恍然大悟的表情,接口笑着道:“跃驹镇?好像是佑州那边的镇吧?难怪你一点北方口音都没有,过了这么几代人,口音也会变成我们水乡的粘腻软语了。”

思筠又是一颤,一手抖,手中的筷子几乎拿捏不稳。原来洪安十六年距现在,都已经是几代人之久了。看着手中白瓷碗里的如玉般润圆的饭粒,思筠却一口也吃不下,只觉得心头酸涩,怔怔的眼前便模糊了,分不清那些个碟子里是爆炒的肉丝,还是腌渍的菜条。

现在,就算去寻找白发苍苍之人也不可能了。

杀她的人,她爱的人,都已经转了几世轮回,仿若雨滴落入江河,再也不可寻觅。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思筠忽然觉得很可笑。这样拼命的想要逃脱幽冥使者的追捕,只为了那一缕未能在涤心池里泯灭的情,只为了那一个冤枉至极的被杀,可是现在,还要去哪里寻?

苏儿看她神色异样,不由得关切地问:“姒筠姑娘,你……怎么了?”

思筠咽了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地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嚼到一粒饭里的砂而已……”说罢,把自己口里的那口饭吐出来,放下碗筷缓缓站起来道:“我……有点不舒服……不想再吃了……”

“那我去找郑郎中为你看看吧……芸姨可是吩咐过苏儿要好好招待姑娘……”

思筠勉强笑了笑,道:“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就先把这些端下去吧……”

苏儿收拾好,轻轻将门关上,思筠无力地倒在床上——本以为涤心池也没能洗去记忆,借了这蝶精的体还了魂,拥有一张倾国倾城容颜的脸庞,或许,就能弥补前世的遗憾,就能扭转一些结局,可是现在,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陌生了。

错过了几世之后,她要做些什么呢?思筠惘然。

忽地,听到了清脆的敲门声。

“谁?”

“是我,芸姨!”外面一把妖媚软粘的声音。

思筠忙不迭地拭干了眼角浮起的泪雾,整理一下发鬓,正襟危坐,低声道:“进来吧。”

门缓缓被推开,走近了芸娘和一个中年男子,思筠没见过那中年男子,长得极为俊美,只是鼻尖微微下勾,细长的眼睛里目光闪烁,自有一番阴鸷之色,她不由得多向他打量了几眼,芸姨笑道:“这是苑先生,这怡情楼的总管。”

思筠只是略略欠身,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芸姨在靠床上那张椅子上坐下,又仔细打量了思筠一番,不由得暗自惊叹。昨天见到她时,狼狈不堪,脸上还染了污泥,现在看来,果然是国色天香,天下无双!她那双大的杏眼顾盼间,有一种异于众女的自然的媚惑之态,恰到好处。她与那叫苑先生的互换了个眼角,彼心照不宣。

芸姨眼珠一转,关切地道:“姒筠姑娘,你昨夜睡得可好?”

“嗯。”

“不知姒筠姑娘是哪里的人氏?又因为什么流落到此地呢?我看姑娘举止言谈,可是大家风范,不知道怎么会孤身一人?”

思筠一呆,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犹豫了片刻,为了对应昨夜与苏儿的对话,想好了说词:“我……我本是佑州人氏,父亲做生意,有点儿家底,在跃驹镇也算是小有名气,后来去了京师投靠做了尚书的姨父,哪知好景不长,京师被叛军攻破,我的姨父……举家被杀……我与父母又向佑州老家那边逃去,可是在半路遇到了强盗,我只顾逃命,就与父母失散,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说罢,伏身过去靠在床柱之上抽泣。

这本不该是我的……思筠这样想着,身体去拼命颤动。是因为进入了蝶精之体,受了妖精本性的干扰,让自己也成为骗人高手,还是因为在这兵荒马乱、举目无亲的时代,迫不得已自保而转了本性?记得前世,她只说过两句假话,做了一件错事而已。

这不是我,是的,可我只能这样活下去……思筠咬咬牙。她不能再向前世那样活着了,否则不久的将来,她还会被杀。上苍给了她这个借体还魂机会,她就应该好好的利用,好好的活。

尽管是一个极烂的故事,但在这个纷争四起的时代似乎很平常,很管用,芸姨似乎很满意她的说词。

正因为自己成了举目无亲的人,她就能恃无忌惮地实施她的阴谋,所以,她才会这么满意自己的说词吧?思筠在心暗暗的疼痛,疼痛这世间为何有这么,她倒是要看看这芸姨接下来要怎么演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