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重生之一翅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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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籁之音

马车再次停驻,青花色的车帘掀开,苑昇一步下了车,伸出手来。思筠微微犹豫了一下,俯身出了车门,苑昇技巧地托起她,思筠纤足一点,如燕般飞身下车。饶是苑昇这阅人无数的花蝶浪子,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站在芙渠园门前,苑昇敲开了园门。开门的依旧是那守园门的老者,看到苑昇,满脸堆起了笑容,忙不迭地打招呼:“苑先生,您来了?”他看了苑昇身后的思筠一眼,脸上的笑意更卑谦,又道:“送姒筠姑娘来学舞?”说罢,脸上泛起了难色,道:“荷华先生……好像午睡了,怕是要多等一会儿……”

苑昇皱起了眉,抬头看了看天,几丝轻蔑又浮在脸上,道:“这个时候,也该醒了吧?”说完就要跨门而入。

思筠皱了皱眉。这芙渠园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金碧辉煌,但朴素庄重,清新雅致,本该是个不染尘埃之所,可上一次苑昇进了芙渠园就扯开嗓门大叫,打断了荷华先生的琴声,十足的不谙风雅的侩俗之像,实在与这园子格格不入,想来荷华先生是在午睡,如果苑昇进去了,势必又要吵得荷华先生不得安心了。

“苑先生,这样吧,反正你已经把我送到这园里了,我就自己一个人进去了,待荷华先生起塌,我自会去找他的。”

苑昇还是一付不太放心的样子,眼神闪烁:“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教你舞技,若是在周将军的大宴开办之前无法让你学成,我怎么向芸老板交待?”

“我来交待就行了。”思筠淡淡地道,为了说服他,又道:“反正大宴之前让芸姨来检验一下我是否合格,不就行了?”

苑昇迟疑着,思筠微微一笑,凑到苑昇面前道:“反正我决不担耽芸姨的大事,学舞的事,不用劳烦苑先生操心的。”

苑昇看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被她流露自然的媚态所惑,不由得退了一步,低头道:“好吧,那就如姑娘所说,我以后就只负责把你送到园门口,其余的你就跟荷华先生自己说好了。”

思筠回眸一笑,缓步走进园门。

昨夜一番烟雨洗尽芳菲铅华,园中池畔的青竹瘦石隐约透着逼人的傲气,随着池畔的石踩向前走,前面是几株高大的绿柳,那柳枝柔嫩地垂到池水里,圈点之处,偶尔惊起一两尾红鲤。石踩的尽头处有几个石椅,但因年深月久,石椅断裂坦塌,思筠找了一个还能勉强入坐的石椅坐下,回头看着那一倾碧波,思绪飘飞。

看来,这一世是无法再找到自己前世所熟知的人了,想不到入了幽都,进了涤心池,再冥府之后,已隔了几世。恍惚间,思筠只觉得自己活着都没有意思,心头酸涩。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进入回轮,洗去自己前世的恨与爱,再重新投入滚滚红尘,开始另一段新的人生之旅还来得好些。

对于自己的前途,思筠一片茫然,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存活下去,只是心头还是隐约不舍。是不舍自己现在这一身倾国倾城的貌?不舍将来能够运用自如的超强法力?还是……还是不舍得那个宛如惊鸿一现的竹猗?

思绪袤乱,心灵空洞得疼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噼啪”的声音,打断了思筠微疼的思绪,她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朴实的中年女子石踩的那头,呆呆地看着她。

思筠忙站起来向那中年女子行了一礼,解释道:“我是来向荷华先生学舞的,听说荷华先生午睡了,不敢叨挠,于是在此等候。”

那中年女子回了她一礼,卑谦地微笑道:“我是荷华先生之仆,你可以称唤我惠娘……荷华先生……似乎已经醒了呢。”

“是吗?”思筠向惠娘点点头,询问了惠娘具体的路径,便顺着那条通幽的卵石小路,分花拂柳,往后园荷华先生的住所去,可是没走多久,就在一片青竹林中迷了路,转来转去,又依旧回到那青竹林里,本想另寻辟径,突然远处传来几声琮铮琴声,恍若迷世的惊声,不由心头震动,停下脚步,怔怔地站在那片青色之中,一任碧色落叶纷然,在头顶飞扬起舞。

那几声琴音响过,似乎是在琴主人在调试琴音,接着便是流水般的琴音一泻而下,没有丝毫涩滞,一开始温柔婉转,如怀春少女低声细语,后来渐渐多了力道,多了锵铮之意,柔中带刚,恰似这青竹,表面来看柔韧易曲,实则以柔覆刚,自有一番高傲脱俗之态。

或许是进入了这妖孽的体内,因此就有了几份妖的敏锐与悟性,思筠停驻脚步的时候,渐渐的悟出了琴声所要传达的东西,这琴声要是能有个一流的舞者来演绎,一定能将这意思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惜思筠没有任何把握。

这该是个傲骨铮铮的女子的心事吧?思筠的红唇角勾起了抹薄薄的笑意。或许能试一试呢!环顾着四周没有人影,就算是跳得烂极了也不会有人笑话的。她俯下身去寻找着,从落叶中找到一根竹棒握在手心里,随手在半空中划了几道弧,凝神聆听着琴声,这时的琴声骤急,宛若山涧急流,千回百转。

她单腿轻挑,广袖舒展,将自己的神智凝入琴音之中,任凭琴音带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四肢随着琴音的节拍舞动。那竹棒在手中就是一柄剑,女子舞剑,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与琴音贴切?这才是青竹本身柔韧坚强的含义,也正是琴音想要倾诉的一切!

时而柔缓,时而刚硬,时而在落叶之上翻腾,时而在青竹间绕行,那一柄竹剑在思筠的手中仿佛是一条灵性的蛇,随着主人的心意划着一道道妖异而惑人的弧。

琴声更急,仿佛是山涧落下石台,跳跃了几级瀑布,又像是密集的骤雨尽落在华池之中,思筠双眸半闭,身姿舞动得更急,青竹棒更是在掌中转了几圈,眼前横亘着一根斜长而上的青竹,思筠向一侧跨了一步,正要绕过去,就在纤足高抬时,那琴音陡然就在最骤急之处嘎然而止。

琴音刹那而断,思筠乍然从琴音的迷惑中醒来,缓缓放下纤足,手中的青竹棒脱落,因为不解那琴音为什么嘎然而止,不禁环目四顾。

“啪、啪、啪……”几声击掌,从竹林深处走出一人,白衣胜雪,发丝也胜雪,一对阴郁而深邃的眸子在披散的白发之中默然注视着她,怀中抱着焦尾的古琴,正是几天前她见了一面的荷华先生。

“荷华先生……”虽然她已经先入为主地知道这芙渠园里只可能是荷华在弹琴,但此时见他从竹林深处走出来,也不由得蒙了。

荷华眸间的阴郁仿佛涟漪般扩散,涂染着他清瘦的俊脸,使他的俊脸上也带了几份阴郁,他走近思筠,眸底泛着冰冷,寒声道:“你就是那个怡情楼里硬是要我教授舞技的新妓?你舞技的水平,何苦还要我教!”

思筠急忙迎上几步,恭敬行礼道:“晚辈不知道荷华先生在这竹林里弹琴,迷路到了这里,受了您琴音之惑,不由得在这里乱舞一番,挠了先生的雅兴,望先生见谅。”

荷华冷笑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了,你舞技的水平,何苦还要我教!”说罢,寒眸扫了思筠一眼,拾路便要离去。

思筠急急地跟在荷华身后道:“晚辈……晚辈只是一时兴起,不算真正的舞蹈,这样的舞,怎能入得了先生法眼,还请先生不要笑话了。”

荷华长长叹了口气,忽然就站定了,思筠急步追赶,一时不防,差点撞在他的背上,忙不迭也跟着停下脚步。荷华停了许久,这才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思筠一番,才转身去又继续向前走,思筠也只得跟在他的身后,只听得他放缓了口气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姒筠……”

“姒筠……”他低声念了这名字,头也不回,语气里注入了些许柔意,道:“你刚才的舞,已经尽悉了我琴声之意,虽然还有些地方欠缺,但已经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如果你手中能换成一柄真正的剑,那更会为你的舞锦上添花。还有……”他又转过身来,若有深意地盯着思筠道:“你那舞姿里的媚态,是任何人也学不来的,在我看来,你没有五年的苦练是绝对到不了这个水平……”

思筠不知道要该回答他的话。前世,她只练了两年而已,她自己也不知道刚才跳得怎么样,难道这蝶精练过许多年的舞技,所以自己才能以两年的舞技,跳出五年磨练才能出来的舞蹈?

“我……我只练了两……两年多而已……”思筠嗫嚅着。

“好了,不用多说,反正我也收了你们怡情楼的钱,你本来的功底有多少我不管,我只负责教授到让你达到我要求的水平就行。”荷华的语气又开始冷硬,脚步加快急速向前,思筠只得也加快步子急急地赶。

荷华跟本就没有停步的意思,穿过青竹林,顺着卵石小径到达池畔,沿着石踩走到柳荫之下,折了个转,自径到了掩映在葛枝绿藤的园厅,顺手将厅门掩上,把思筠隔留在园厅前。

见荷华那般臭硬的脾气,思筠挑了挑眉,叹了口气,怔看了厅门一会。厅门前的石阶映照着青草的碧色,反亮着岁月打磨的黯光,思筠便坐在石阶上,凝眸看去,青草丛生、断垣残石处隐透着凄清,却有一种洗涤心灵的青谧之感。

也不知荷华进了园厅是去做什么,思筠就那样静默地坐在石阶上,不觉间夕阳斜照,一天的光荫就这样在凝望的瞳仁里悄悄滑过。园厅门忽然又“依呀”一声开了。

思筠转过头去,只见荷华怔然站在门侧看着她,她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荷华行了一礼。

荷华问:“你……你还没回去?”

“嗯。”思筠点点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荷华的语声里依旧透着寒意。

“……我……我在看先生处所里的景……”

“这里寂寥凄清,断垣残汀,有什么好看的。”

“先生的傲气,就是藏在这些寂寥凄清中的……”

荷华身躯一震,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盯着思筠看了片刻,这才薄唇轻吐了口气,缓声道:“我已经说过,就你中午在青竹林里舞了那曲的表现,你将来在妓院里生存完全没有问题,你何苦还要来,反正苑昇送来的学费我会如数奉还的。”

思筠微微一笑,颔首道:“姒筠之所以等先生,并不是要先生教授舞技的,先生不愿,姒筠不会强求,只是姒筠……也喜欢这里的寂寥,也喜欢这里的与世无争,所以在此逗留,还愿先生不要赶我走。苑先生付给先生的钱,先生大可不必再谈什么如数奉还之类的,这是先生该得的……就算这些钱来得不干净,可是一来先生也需家用,二来,这样不干净的钱,那怡情院应该多多散些出来给别人才对,是吗,先生?”

荷华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思筠一番,眼神中的寒意尽褪,带了些许暖意与赞许,道:“这世间的女子,能如你这样看得透世事的,实在不多了。”

思筠挑眉笑道:“那么,先生就不用把我看做是来学舞技的徒弟,把我当成朋友如何?”

荷华眉眼间绽出一丝笑意,暖暖的,如同沐浴在暖阳之下的白荷。“朋友?”他叹道:“这个词现在对我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那么,先生就熟悉一下吧。”说罢,带着几份调皮走上石阶,凑近荷华,歪着螓首道:“朋友,现在可以让我到你厅里坐一会儿了吗?”

荷华无奈,唇角那丝微笑却不曾冷落,身子一侧,将思筠让进了园厅。

厅里简单地摆放着一张根几与几条松枝凳,根几上便是荷华总是抱在手里的焦尾古琴,思筠凑近而看,那古琴看起来极为古老,褐漆剥落,那断焦尾分明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思筠讶异地道:“这……琴被火烧过?”

荷华双目满含深清地注视着那把琴道:“……是我从火里把这琴救出来的。”那深情背后,是浓浓的伤感。

思筠知道不能再问下去,话题一转:“先生的琴技也是炉火纯青的,先生可否再抚一曲?思筠只听过先生的琴声,却从未见过先生抚琴。”

荷华不答,依旧怔怔地看着那把琴,瞳仁里尽是悲哀。

思筠还想说什么,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那看门老者苍老的声音响起:“姒筠姑娘,苑先生接你来了。”

思筠皱着眉走到窗前向外眺望,果然暝色已深,刚才还是夕阳斜照,似乎没过多久,现在远方山巅已没有了夕阳的踪影,的确到了回怡情院的时候了。

思筠退了一步行礼,恭声道:“时候不早了,姒筠该回了,明日再来见先生吧。”

荷华抬起头看来了思筠一眼,却没有说话,思筠抿了抿唇,转身走出厅门。

看着思筠娇好的背影越行越远,荷华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