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涵的眸子幽深而沉静,却无法从里面看到任何情绪,神态也如眸子一般,沉静无波,没有责怪,也没有愤怒,只是淡淡地道:“朕以为,你会支持朕。”
司予述牙关打颤,视线却还是倔强地盯着母亲,话语转为了急促,带着一丝的忿意,“儿臣不想让父君成为史书上记载的祸国妖男!”
司慕涵的脸色瞬间一沉。
司予述抬了抬下巴,像是将一切都给豁出去了一般,“父君已经去了,儿臣不能再让父君名声受损,更不能让他在史书上落下一个祸国之名!官氏的事情并没有传扬出去,父后不允许,儿臣不怪,因为母皇的名声若是受损,父君也一样跟着遭殃,儿臣身为女儿也不能这般伤及母亲的名声,可是即便官氏的恶行没有宣告天下,可是还是有人将母皇在西南兴兵的原因加诸在了父君身上,说母皇在这个时候挑起西南的战事,是因为父君的死心里痛苦没有地方宣泄,在南方大旱之后,不愿意停战抗旱,是因为母皇记恨父君命丧南方,所以不愿意去管南方百姓的死活,甚至还有的人说,是父君的阴魂蛊惑了母皇,让母皇做出这般不顾百姓生死的事情来!母皇是大周皇帝,百姓不会说母皇昏庸也不敢说母皇昏庸,可是她们却会将责任推到父君身上!母皇,父君已经去了,难道还要让他地下不宁吗?”
司慕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手放在了儿子身上,一点一点地僵硬着。
“儿臣知道母皇是想为父君报仇!”司予述忽然间跪了下来,眼中泛红,却还是倔强地盯着母亲,“可是母皇能不能不要再往父君身上泼脏水?!父君他已经死的够惨了!”
司慕涵动了嘴唇,“你不想为父君报仇么?”
“想!”司予述咬着牙道,“可是儿臣绝对不会再让父君背负一些他根本不需要背负的罪名!父君他没有犯过错,更从未做过恶事,可是却还是死的这般的凄惨……他不应该在离世之后还来承担这些污名!”她双手紧握了一下,然后盯着母亲,“或许儿臣猜错了,母皇这般做,不单单只是为了父君,而是另外打着其他的注意,只是,不管是为了大周的江山还是为了父君的仇,停战,都是最好的选择!”
司慕涵瞬间感觉到一阵钝痛袭击了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心房。
司予述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或许,她也知道自己最后的那些话多么的伤人,像是为了弥补什么死的,她连忙又加了一句,“即使父君在天有灵,他也不会希望看见母皇为了他,涂炭生灵,父后告诉儿臣,母皇答应过父君,会当一个好皇帝的!”
她说完,便垂下了眼帘,不敢再去直视母亲的视线。
司慕涵沉吟许久,随后,方才缓缓吐出了一句话,“安王找过你。”
司予述猛然抬头,脸上有着明显的诧异。
“是她让你来劝朕?”司慕涵继续缓缓问道。
司予述呼吸急促了起来,却咬着牙,不愿意回答。
“朕答应过了你父君要当一个好皇帝。”司慕涵继续道,声音还是缓慢的,语气也是平和,“所以,朕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做成,你说的没错,兴兵西南土著不仅仅是为了替你父君报仇,更是为了大周的江山,大周立国至今,总共传承四代,内部矛盾虽然多如牛毛,然而却并不致命,也无法急于一时,而这很多的矛盾始终无法得到解决,很大程度是因为外部的制衡,南诏、土著、西戎,三大外敌便如同三只猛虎一般,只要大周内部一有大动静,便会张牙舞爪,时机而动,因而,大周边患不除,大周边患一日不除,大周无法真正的昌盛。”
司予述脸上一颤,似乎在隐忍什么,“既然如此,母皇更应该停战,边患不除,大周无法真正的昌盛,可是内部不稳,如何能安心应对外患?!西南的三十万将军很多都是南方人,如今她们的亲人手足正在被天灾折磨生路被断,她们如何能够安心对敌?战事要顺,需天时地利人和,可是如今,天时不在,人和更无,便是地利,大周一直未曾能够彻底平定西南之患,除了因为大周尚且没有能力倾全国之力对之,更因为,临淮河天险的存在,地利,也是不存在,若是没有南方的这场旱灾,大周准备妥当或许真的可以打赢,可是如今天不佑人,母皇何不先行作罢,以待时机?”
“安王跟你说的?”司慕涵淡淡地问。
司予述看了看母亲,最终咬着牙,没有回答。
司慕涵凝视着她会儿,然后轻轻地道:“回去上课吧。”
司予述神色一震,眸子更红,“母皇,不能立即为父君报仇,儿臣也是痛不欲生,可是……”
“你若是再说下去,便会吵醒你琝儿了。”司慕涵低着头,缓缓道。
司予述将视线看向了司以琝,沉吟会儿,“儿臣告退。”然后起身离开。
一出交泰殿,寒风迎面扑来,司予述方才从混沌挣扎当中寻回了一丝清醒,而这时候,眼眶中的雾气也凝集成了泪水,她连忙抬起了衣袖,使劲抹去,不愿意再让其落下。
寒风剐着脸,也割着心。
“四殿下。”一道恭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司予述转过身抬头,却见是冷雾。
冷雾手里拿着一件大氅,“陛下方才见下雪,而四殿下衣裳不厚,便让奴侍取了这件大氅给四殿下。”
司予述看着冷雾手中的紫红色大氅,“母皇怎么会有适合我的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