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教授浑身一颤,眼泪便流出来了。她是彻底震憾了。其实,九级也不是特别地神奇,这个孩子不是学音乐专业的也不是特别地神奇,昨晚才最高五级水平的逸辰现在就熟练牛叉地弹九级曲子也不神奇,最神奇的是,他能够弹得这么柔顺,混然天成,丝毫没有雕琢装饰的感觉。
刘教授仰头暗叹现在的教育太狠,连自己都没把握可以弹得这么好。她听过很多人弹这个曲子,有的十分熟练,但是没有那种灵气,就像是一个十分美丽的人却没有气质和灵魂;又像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没有神彩;有的十分有灵气,但是,毕竟止于熟练疏于意境,很多节奏和轻重并没有走到位,面儿上听很热闹,实际上却有点外强中干的感觉,就像是二流的拳手,架式很不错,感觉也有,就是力道不足。
可是孙逸辰弹得完全不一样:
音色饱满醇厚,节奏精准无比,干净利落,有形有实。就像是一首古诗,每个字都耐得住反复咀嚼,每个韵脚都耐人回味,每个意境都让人身临其境。刘教授甚至都轻轻屏住自己的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一个音符。
台下的女生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见孙逸辰雪白修长的手指在黑白色的琴键间潇洒游走,上下翻飞,很多人心里都想到了一句话来形容“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曲子不长,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
一直到结束,还让人沉浸在那令人震憾的流畅和神韵中,久久不能回转。不知道是谁,发出了极低极压抑的咳嗽声,随后便很快地自己用手捂住了。
全场鸦雀无声。
良久,刘老师都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此时,已经没有人在考虑到底谁赢了的问题,大家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他孙逸辰怎么可以弹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这么出神入化,入骨入髓?
“唉——”岳晨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如果说他在听到报曲目的时候满是惊讶愤怒和不敢置信的话,那现在他的心绪已经是完完全全没有了一丁点火星儿。孙逸辰弹得实在是太好了,不是吹的话,他比教自己的老师还要弹得好!岳晨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心或者怨恨的想法,一点儿都没有!现在他是彻彻底底的,从头服到脚地,服气了!他无不悲哀地想,也许自己就是拿一辈子的时间来练,也难以触及孙逸辰现在钢琴水平的项背。他服了,心服口服,五体投地的那种服。
“啊——”地一声,很轻很小的哈欠声,周主任见很多人已经是朝这边横眉怒目了,急忙捂住嘴巴,止住了这声音。
突然,刘教授站了起来,微笑着,“啪啪啪”地轻轻鼓起掌。
随后,一直闭着眼皱着眉的古校长也睁开眼站了起来,跟着鼓起掌来。接着,是所有大一新生,音乐专业、体育专业、中文专业的学生全站了起来,激动地鼓掌。
接着,更多的男生女生站了起来!周主任见周围的人全部都站了起来,自己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站了起来撅着嘴巴,跟着大家有一下没一下地鼓掌。
不一会儿,八千多人的大会议室,全场起立,热烈的掌声雷动!
郑泰在台下就大声地吼着说,“小辰辰,平常也从没见你弹过钢琴呀?”
小辰辰一出,台下又是一片惊鸿遍野的嘻笑声。
孙逸辰看了看那边失魂落魄的岳晨,相当牛叉哄哄又低调毫不在意地说“没什么,我七岁没事儿的时候就顺便过了个九级,不过这么多年没练,手生了。呵呵”此话一出,便噎得某些已经输到家的人白眼直翻。
“小辰辰,哈哈哈哈”长毛男韩虎故意极大声地笑着。
“好可爱哦!”更多的女生嘻笑尖叫着,瞬间就把韩虎一个人的声音淹没了。
还有一个女生甚至激动得跑上去边喊着“小辰辰”边哭着抱住孙逸辰不放。孙逸辰花了很大力气,好容易才推开她,调侃似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刑诗云笑了,这,就是自己的学生。很痞很贫但又是那样率直可爱,她有点犹豫,也许,自己就在这里鼓掌就好了,那束花……还是不要送了吧。正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只见一片鲜红的连衣裙,如同一片红彤彤的晚霞抹过人群形成的崇山峻岭一般,轻快地飘向孙逸辰。
“小猴,现在可以再开启二倍重力场了”孙逸辰刚在心里把这话说完,便看见李夏衣径直跑到自己面前。她一袭艳丽的红衣,雪白的手臂轻轻一展,自己便闻到了一股令人迷醉的芬芳——很大一束熏衣草。夏衣那俏丽的脸上含着笑,“你是至今我见过的,最最让人吃惊的人了!”
本来,李夏衣以为孙逸辰必输无疑,如果那样的话,岳晨一定会更加嚣张得意,因此来之前李夏衣就想好了,一定要狠狠地帮一下孙逸辰,不让岳晨肆意奚落他,所以才特地选了这束熏衣草。就算岳晨赢了自己也要把这花送给孙逸辰!可是,现在这个神童孙逸辰居然再次让所有人都震惊了,自己本来带着七分安慰三分真情的花朵现在已经变成了十成十的真情了!
此时,孙逸辰正如此近的距离仔细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托付生命去爱去相信的女人,这个伤自己最深的人,这个最后把自己送上绝路的人!一时百感交集。夏衣,我曾经那么地爱你,相信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看着夏衣现在这双童贞无邪,清澈见底的明眸,孙逸辰再度迷失了。本来无比坚定的仇恨开始动摇:或许,她真的是无辜的,她只是被骗被人利用罢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盯着这个原来让李夏衣觉得毫无存在感的男生,她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络,似乎两人已经彼此相处了很多年一般。这感觉太奇怪了,太奇妙了,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一见钟情吗?
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眼神,忽然间,他的目光变得那么纯净阳光,那么俊朗明亮,那么温柔,那么深情款款……盈盈柔柔的,似乎在不停地招呼着自己。不,是自己情愿这样深深地沦陷到那深情的目光里,永不想醒来!
“夏衣……”孙逸辰轻轻地唤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自己曾经那么熟悉的脸,一种痛并快乐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那么些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那时的你我一直都是那样的默契、美好。曾经的相敬如宾,以往的相濡以沫,一时涌上心来。顷刻间,那仇恨的百炼钢转瞬化为了绕指柔!
李夏衣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得越来越快。事先只是送花儿的想法顿时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从心底迸发,她还从没有这样的勇气,或者说,这样的鲁莽——在全校师生注目下,在八千多人的关注下,这个红衣飘飘的女孩子就这样勇敢而又毅然决然地吻了孙逸辰!
久违的熟悉的温柔,这是孙逸辰当时唇间的感觉。温暖,柔软,亲切!
这一情景给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留下了比毕业照更加深刻的印象!
这一幕跟孙逸辰记忆里的在李夏衣大学毕业后一年两人在一家豪华餐厅里第一次拥吻的情景完全不同。现实和记忆里的事情发生了变化,时空的轴似乎抖动了一下,孙逸辰突然明白,也许自己永不可能再按步就搬地重温历史了:大一下的李夏衣就吻了自己,不是四年后才两人拥吻!联欢会后这场突如其来毫无印象的大会议室拼琴,这些,都是原来没有发生过的!换句话说,自己正在创造一个全新的历史!
台下的掌声更加热烈了,古校长耸耸肩,那意思好像是说,这种情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刘区长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岳晨,轻轻摇摇头。与此同时,逸辰寝室的那风骚三人组同时伸长了脖子发出了他们室歌儿——“呜呜”地学狼叫!
李夏衣吻完后,看着孙逸辰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地说,“从今天起,我允许你追!”说完后,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原来坐的位子。心里兀自狂跳不已,脸颊发烫,浑身发抖。停了停,突然想起在这里大家仍然都看着她,于是拉起她的一个好友便又逃似的出了大会议室。先前跟她一起的女生一个个也都傻了,随后,全场便全都是艳羡的尖叫!
看着几乎是素颜的夏衣逃走,孙逸辰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不,这时的李夏衣不是那时的李夏衣!孙逸辰突然醒悟:自己吻着的不是八年后的李夏衣,自己吻的,不过是个不到大二的,名字和长相都一样的李夏衣!孙逸辰急忙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刑诗云的方向。在那里,刑诗云正转过身去留下一个孤寂伤心的背影,在她身后,是一个空荡荡的位子。孙逸辰看到一束黄灿灿的花朵正放在那个位子上,晃得人心里剌痛不已,他认得,那是束黄色郁金香!
熏衣草和黄色郁金香!
孙逸辰知道,熏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黄色郁金香的花语是:没有希望的爱!
孙逸辰心中一阵剌痛,自己深爱的曾经的李夏衣,现在喜欢自己却十分清涩的李夏衣,还有让人魂牵梦萦挥之不去的刑诗云。突然一阵后悔涌上心头,自己为什么要吻“这个”李夏衣啊!没有经历那些事情的她,现在根本还是个骄傲的小公主,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吻她?
他现在真正在乎的,是更加成熟的刑诗云,可是,自己却在她面前吻了另一个女孩……孙逸辰啊孙逸辰,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啊!所谓的意乱神迷,可能大约如此吧!
孙逸辰被自己的室友抱着,被欢乐的人群簇拥着,可是他看了一眼空座位上的郁金香,又闻到手里抱着的熏衣草的淡淡清香,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单感铺天盖地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