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中离开了雾明宫!带着一腔伤痛和一份承诺——
“我明白,我不怪你!我只希望你能够等我,等我登上皇位、天下太平之日,我就来接你,做我的皇后!”
雾明宫的天一下子就灰了,灰暗得像是涂上了一阵炭粉一样。
孟逍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闭眼。
她知道凌婕妤和珍珍都很着急,她们在她的房门口一次次过来探视,一次次想要进来。
孟逍遥置若罔闻。
她想要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的时候,或许孤单,却很自由。
思绪空白,无所谓。
思绪纷乱,无所谓。
痛苦了,流泪。
麻木了,瞪眼。
她是故意说出那番话,逼走安羽中的。她是下定了决心,让安羽中斩断最后一缕情丝,变回原先那个不会被任何人左右的男人的。
不那样,安羽中根本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
安羽中若无法完成使命,历史就会被她孟逍遥改变,地球就会变成一个邪恶丑陋的星球。
燕几道不来,她可以自私地逍遥一辈子;问题是,燕几道来了,她若依然自私到无视于她已经知晓的未来,她就真的只是一部机器,不是个人了。
她做得没错。
“有一种人,已能接近神的境界。因为他已无情。”
唯有接近神的境界,才能无所不为,无往不利。
安羽中也无情,但那时他是因不懂情而无情。安羽中以后会无情,却是他已经领略了人世间最动人的情而轻易不会动情的无情!
没有人可以从一出生就没有人性中的各种情感,要想走出人性情感的局,首先就必须入局。
她让安羽中入局了,入局的安羽中渐渐“人化”,尝试着打开那扇本来打算永久关闭的心门——她走进了安羽中的孤独和自闭,分担了安羽中的仇恨和卑微。
不懂情的安羽中或许也强大,却始终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被纯粹的仇恨牵制、压垮。一个人若是内心除了仇恨什么也没有,那么任何一种胜利都无法唤起他对生命的热爱。一个淡漠生命的人,终其一生,只是在行尸走肉。这样的人,一旦完成了使命,就只剩下死路。
“人化”了的安羽中在品尝爱的同时终于明白了爱,并且学会如何付出他的爱。予人玫瑰,手留余香。只有懂得付出的人,才能享受到更多更丰满的爱!
从此,不孤单。
从此,品得到人情冷暖,嗅得到花香幽芬,尝得出眼泪的不同味道;从此,世间俗事皆关于己心——有人陪他、有人伴他、有人倾听他、有人理解他。而他也会陪,也会伴,也会倾听,也会理解。
不懂爱的安羽中是一只飞不起来的凤凰,因为这只凤凰只有一只翅膀;会爱的安羽中完整了,终于可以自由地翱翔于九天之上。
但是,入局容易,出局难。人性中的情感也如寂寞一般是附骨之蛆,沾染了,就别想轻易的摆脱。既无法摆脱,必然会有负重。感情的重量,亦会拖累凤凰,让他不能飞得更高、更远!
孟逍遥必须引安羽中出局!
她知道,从此,安羽中再不是那个被被钉上耻辱柱上的可怜人。她知道,从此,安羽中不会执著于洗刷毕生无法忘怀的耻辱。安羽中会去享受他的成果,会去热爱他好不容易赢得的生活,会去用一双懂爱的目光看世间的人、世间的事情……
她相信,安羽中会在一次次的战争中去学会悲天悯人,学会宽容待人,学会委曲求全,学会退一步海阔天空,甚至学会放弃和成全……
当安羽中的心灵被这一切充实,他就会用毕生的经历,心无旁骛地打造一个完美国度——人人友爱互助,家家安居乐业,没有战争,无贼无匪的大同世界。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少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祸恶疾弃于地也 ,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这是孟逍遥的理想!
实现理想是有代价的!
孟逍遥很痛苦。
孟逍遥的痛苦就是——安羽中的痛苦——她送给安羽中的最后一样礼物,竟然是冷酷!
一想到安羽中的伤安羽中的痛,她就无法原谅自己。
干涸的眼眶中突然蓄满了液体,孟逍遥笑了,她终于流泪了。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到两侧枕头上……
孟逍遥从床上坐起来时,枕头浸满了泪水,几乎挤得出水来了。
孟逍遥擦干眼泪,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是带着使命的,以前,她一直在做别人让她做的事情;现在,她终于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要做安羽中背后那对隐形的翅膀。
门推开了,燕几道像一阵旋风一样刮了进来。
孟逍遥正对镜理红妆,掩饰着自己一对红肿的眼睛。
燕几道扑到桌边,拿起桌上注满水的杯子,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喝完了,脸朝下和身扑在床上。脸才一接触到枕头上,他整个人就如同装了弹簧似的,直蹦而起。
“发大水了?”
孟逍遥笑吟吟地回眸:“山人算到你会有此动作,故意往枕头上泼了些水。怎么样,清醒了吗?”
燕几道蹭到孟逍遥身边,委屈地看着她:“囡囡,你太不仗义了,看着我受苦受难,居然袖手旁观。”
“阿几,你真的而立了?”
“我当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而立之人,该是懂得担当了。”孟逍遥语重心长地教诲,“阿几,有些事,做了,就得负责到底;有些话,说了,就要努力做到!至死方休!”
最后四个字,孟逍遥的声音压得很低,说给自己听的成分似乎更大些。
燕几道沮丧:“可是……咳!”他扬起拳头,没命地击打自己的脑袋,“猪脑袋!”
孟逍遥也不去阻止他,顾自己做着准备工作。
燕几道打了几下,才意识到孟逍遥的所作所为。
“囡囡,你要走?”他看着孟逍遥收拾好的包袱,陡然喜悦起来,“你想通了,你愿意了……”
“阿几!”孟逍遥打断了燕几道的幻想,“你觉得我和你还有可能做夫妻吗?”
燕几道涨红了脸,又尴尬又懊恼。
“阿几,觉悟吧!好好对待人家!”
“囡囡,我跟她,我跟她怎么可能……”燕几道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根本……根本……”
“阿几!”孟逍遥难得地怒容满面,“你若还是如此,我们的感情就此一刀两断!”
“不要!”燕几道扯住孟逍遥的衣袖,“我答应,我答应还不成吗?可是……”脑海中灵光一闪,“也得她答应才是啊!她说她看不起我,不想和我在一起……”
“阿几,”孟逍遥责备地瞪了燕几道一眼,“你始终都未想明白。算了。”
她拎起小包袱,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燕几道亦步亦趋。
“战场!”孟逍遥头也不回。
“战……战场?”燕几道傻眼,“为什么?”
“拯救地球啊!”
“拯……救……地……球?”燕几道变成了一盘卡壳的磁带。
“是的!”孟逍遥站在门口,回眸浅笑,她红衣罩体,肌肤胜雪,夜风吹着她美丽的发辫在雾明宫的冷月下无声地飘舞着。而她春花般明媚的水眸里,尽管温柔淡然,却含着睥睨天下的凛冽傲气!
那惊鸿一瞥,恍若千百世的模糊,永远珍藏于燕几道的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