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玄是个英俊的男人!
关于这一点,每一个看到石玄的人,都会这样认为。
他身材高大,风姿特秀,颇具嵇康之态。旁人形容他:岩岩若孤松之独立,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这一句本是形容嵇康的名言,一般人若是被赞美了,至少会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但是石玄不然,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忸怩,反而觉得更加得意。
事实上,在石玄心中,他是以为自己胜于嵇康的。毕竟,嵇康的龙章凤姿,只存在于古书记载。而他,却是真实的存在,是可以借助镜子、水,以及旁人的眼睛里看得到的美姿仪。
不过,这些观点都已经过去了。
从石玄见到孟逍遥的那一刻开始,他那自信满满的心,忽然有了一些漏洞。他忽然有些怀疑,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像自己认为的那样英伟不凡,怀疑别人的赞美有没有因为他是个将军而夸大其词、阿谀奉承。
至少,他在孟逍遥的眼里,就看不出他的美!
如果只是外表也就罢了,毕竟,人生在世,形貌不过是皮囊,重要的是内在和能力!
身为一名将军,石玄对于自己的作战能力一直是引以为豪的。
但是,又是但是!
这一切在孟逍遥成为他的军师之后,又崩溃了。
从起先的怀疑,到后来的将信将疑,到最后的完全信服,这是针对孟逍遥的;而对自己的心路历程呢,正好倒过来!
胜仗越来越多,石玄对自己的能力却越来越不能信任,甚至发展到若是没有了孟逍遥的指示,他竟然不敢开战。倒不是怕输,他是怕战争不够完美,怕出现不该有的损伤,怕在军队中引发将士们对自己的质疑!
瞧人家孟逍遥打的仗,那才叫漂亮!
干脆、利落、迅捷、先发制人!
有好几次,己方发出胜利信息的时候,敌方竟然还茫然无知,连怎么输的都糊里糊涂!
英雄最是惜英雄!
石玄佩服孟逍遥!不仅佩服,还有点儿崇拜!
每一场战争打赢的时候,石玄都很想做一件事:将孟逍遥的丰功伟绩上奏朝廷,让朝廷好好嘉奖孟逍遥!
但是,孟逍遥一再拒绝。
最令石玄惭愧加内疚的是,孟逍遥不仅拒绝功劳,她根本是做了一个隐形人,她把自己的策略全部都冠名为“石玄”,她让所有的将士都一致认为,那些漂亮的战争,都是石玄一个人的智慧!
若石玄是一个急功近利、贪婪成性的人,那么,石玄会乐得坐享其成。
可石玄是条东北汉子,不是只具备了东北汉子高大威猛的帅气形象的。石玄还具备了东北汉子豪爽,胸襟开阔,大度不小气,不拘小节,乐于助人等等一系列的美好品质。让石玄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皇上一次次的加官进爵,那简直就像是指着鼻子痛骂石玄“无耻”一样难受啊!
如果不是石玄偶然知晓了孟逍遥的秘密的话,石玄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胜仗中活活郁闷死的。
当然那个秘密,其实也是孟逍遥主动告诉他的。
“我是新月公主!”
石玄恍然大悟!
怪不得人家能把仗打得那么漂亮哇!
想当年安羽中权势熏天,只手可以翻天的当儿,几乎就实现了其称霸中原的野心,却悄无声息地功败垂成。原因就是因为四个字:新月公主!
一个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瓦解一场篡位风暴的智者,其智慧简直可以盖过孔明,那么,这些区区战事算得了什么呢?
怪不得她虽具备孔明之才,却不愿效孔明之样出师,原来人家是从铡刀之下逃生的亡魂啊!
那么,石玄之冒名顶替,反而是做了一件真正的大好事了——既可以成全孟逍遥为国效力的拳拳之心,又不至于暴露了孟逍遥,让她再度问罪被斩!
当然,石玄也不是没有疑惑的:“公主,您如今战功赫赫,皇上一定会原谅您的。为什么……”
“石大哥,一个九死一生的人,若是再看不淡功名利禄,那是枉活人世了。我本来是绝对不会出世,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只想为人民安定贡献一点力量罢了。”这番话,孟逍遥说得很淡然,石玄却听得热血沸腾。也就在那个时候,石玄的心有了一点小小的波澜,他忽然不敢再正眼看孟逍遥了,而且,和孟逍遥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会跳得飞快。但是,不见孟逍遥了,他又会非常非常的失落、无趣。
这种突变的心情,让石玄很困惑,也很痛苦。
石玄今年三十有五,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妻子贤惠温顺,孩子也很活泼可爱,生活恬淡如水。而如今,这一潭平静的水流之中,却投入了一颗石子。石子虽小,但引起的波澜不小,这波澜始于中心一点,一圈一圈由内而外荡漾开来,波及的范围越广,越是难以束缚,也越是充满了迷惑。
假如孟逍遥只是一个寻常女子,那么石玄大可以将这一绯色恋情坦诚告知妻子,说不定还能享受齐人之福。
问题是,孟逍遥何等身份?
即使不被谅解,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新月公主,哪里轮得上石玄去高攀?
不过,石玄到底是禁过了风浪的男子,一旦他明白了情势后,就断然收起了胡思乱想,而是把孟逍遥当成女神一样来对待。
可是,好景不长,当萨曼王朝向朝廷投降后,女神突然不告而别了。
别人荣归故里,莫不是踌躇满志、无限风光。
石玄却是痛不欲生、寝食不安。
对于萨曼王朝,石玄自然是切齿痛恨。
可耻啊!
打不过就投降,这算什么男人?当年还自称是威风八面的天蝎王朝呢!一群孬种!
真正的男人,就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绝对不要低下自己高昂的脑袋!
所以,石玄休养在朝的这段时间里,所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鼓动皇上继续作战,彻底消灭萨曼王朝。特别是当他知道靺鞨族首领慕容翀居然纠结部落,率领一群乡野民众向萨曼王朝发动进攻后,他就更加激昂地宣扬他的“主战理论”了。
石玄的理论很快就受到了皇上的重视!
这当然一点也不奇怪,石玄如今是什么人物,他不但手握兵权,掌管三军;他更是所有将士心中的偶像。早在与萨曼交战的时候,就流传着一首著名的打油诗:“军中有石玄,萨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石玄,萨曼闻之惊破胆。”流传之广,可谓家喻户晓。
关于这首打油诗,还有一则典故。
据说,皇上本来是不知道这首打油诗的,后来某日,萨曼王朝派人送上降书时,皇上龙心大悦,居然童心未泯,要求送降书的那个萨曼王朝的什么瓦尔多王爷献艺。瓦尔多王爷情急之下,居然就唱起了那首打油诗。这么一来,这首打油诗真正红了,轰动朝野上下,紧接着又成为后宫佳丽的吟唱之作。而编写了这首打油诗的一个无名士兵,叫什么凌若飞的,也攀上了枝头,直接官升****,居然进入了翰林院。
打油诗都如此火爆,更遑论石玄!
石玄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成了京人纷纷效仿的对象!
石玄的理论,皇上能不注重?不悦纳吗?
天子当即颁发圣旨,不日当殿与众卿议黄道吉日,为石玄再挂帅印,点兵五十万,祭过旗,又奠过三杯酒,发过三声炮。石玄便排开队伍,一路行兵。
石玄的作战意图非常直接:先联合萨曼消灭靺鞨,再找个借口收拾萨曼!而石玄的真正意图,却是希望通过昭告天下,引孟逍遥再度出山。
令石玄完全想不到的是,孟逍遥会出现得那么快!
石玄的兵马出了京城后,一路西行。
那一日傍晚,石玄令部队驻扎在山下。
其时皓月当空,石玄心头烦闷,不觉踏月夜行。耳中听得惊涛拍岸,他才发觉自己竟走到了一截断崖之下。
抬眼望,几十丈高的断壁悬崖拔地而起,半边悬空的巨石在山风中摇摇晃晃,使人望而生畏。面对这一种天然生成的惊险之美,石玄不觉豪气顿生,想要征服悬崖的念头油然升起。他提气跃步,犹如大鹏展翅般急速掠了上去。
天空繁星闪烁,夜色美丽如画。石玄站在上面,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孟逍遥,那个令他梦萦魂牵的女人。就在这时候,石玄听到了一声微弱的求救声。
起初,他以为是错觉。但是,求救声尽管微弱,却持续不断。他才引起了警觉,仔细查找起来。声音来自悬崖之下,军人的警觉令他本能地怀疑这是否是一次暗袭,但随着他凝神静听,他却发现,这声音竟透着几分熟悉。石玄不敢怠慢,抽剑斩落悬崖上虬结的藤条,从断崖的另一侧攀爬了下去。
断崖之下有惊喜!那个惊喜超越了石玄的承受力,以至于石玄竟然忘情地呼喊起来:“公主!新月公主!”
孟逍遥昏迷不醒,发出SOS讯号的人是燕几道。
燕几道也惨不忍睹,不过,他是男人,又是高手,还是孟逍遥实至名归的丈夫,他可以死,却有一个重要前提——救活孟逍遥!
燕几道看到石玄的时候,本来是要晕过去的。可是石玄那声大喊惊醒了他。作为一个男人,他太明白喊声中蕴含着的情意了。这微妙的情意让燕几道陡然心生警惕。他居然支撑着继续背负昏迷中的孟逍遥,和石玄一起回到了营中。等他确信孟逍遥的伤势得到了军医的治疗,石玄再无机会触碰孟逍遥之后,燕几道才昏睡了过去。
石玄美梦成真!
他坐在孟逍遥的床边,忘情地凝视着他的梦中女神——孟逍遥!
孟逍遥憔悴、苍白,可是,恰恰是那憔悴和苍白,又迸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这种美,从孟逍遥那两条墨黑的眉毛和两排刷子般的漆黑的睫毛中杀气腾腾地透露出来。石玄不会形容,他只知道,眼前的孟逍遥真的非常好看,好看到他会不知不觉想到四个字: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