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既然她洞悉了石玄对她的情意,她岂能不去妥善利用?
“石大哥,”她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似乎想要流泪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石大哥,谢谢你!”她必须利用石玄的感情,让他放了他们。她必须!不过她还无法确定,她这样做,有没有效果。她没有这种经验——勾引男人并利用男人的经验!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小手突然滑落到石玄的掌心里,石玄很自然地握着那对雪白的娇嫩的小手,如获至宝。
“石大哥,你知道我不能回到皇宫,我只能离开……我……”她装出一副紧张而绝望的神态,似乎说不下去了。事实上,只要想到受了重伤的安羽中,她不用伪装就已经喘不过气来,心也似敲鼓般的怦怦直跳。她能逃过眼前这一劫难吗?她可以说服石玄放过他们吗?
“我知道。”石玄的的声调很温柔,而且有点震颤,“所以,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助你。”
“真的?”孟逍遥怀着又惊愕又激动的忐忑不安的心情搜索着石玄的眼睛,想要看出里面真诚的分量。她感到自己的眼眶热热的,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落泪。这个时候,她应该落泪吗?
不,要是落泪,她会把事情搞得太煽情的,到时候反而会闹得无法收拾。
她只要适可而止就行了。
她用急切祈求的目光注视着石玄的眼睛,她的目光中还含着满满的歉疚和揪心的痛苦。她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努力地摆脱一种强烈的迷惑:“不,我不能这样自私。石大哥,我不能连累你。”
“我是心甘情愿的。”石玄低声道,黑亮的晶莹的大眼睛里闪着真诚的光芒,“公主,你放心,只要石玄有命在,就没有人敢动公主一根寒毛。”
孟逍遥突然反手抓住了石玄厚实的手掌,手指揪住石玄的大拇指:“那么,放我走!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大恩。”
“不!”石玄断然拒绝,刚毅的脸色闪过一丝痛楚。
“不?”孟逍遥如同受到了愚弄,她恶狠狠地摔开石玄的手,“你说不?这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她慢慢地向后退着,只要再一步,她就可以坐到马背上,然后,用尽可能快的速度逃走。
石玄脸发白了,目光里流露出狼狈的神色,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公主想去哪里呢?难道想要寻求里面的保护?可是,据我所知,里面的男人奄奄一息,自身难保了呢!”
孟逍遥止步,她的脸上看不出颜色变化,但是,她的眼睛里,恐惧满满地溢了出来。
石玄在威胁她呢!
石玄竟敢拿安羽中威胁她!
“啊,你这卑鄙无耻下流恶作的坏蛋!”她发狠般地喊了起来,搜肠刮肚地想找出更恶毒的话来骂他,可是恐惧来势汹汹,把她的那些话语统统都给堵塞了。她扬起手,冲着石玄重重地打了下去。
啪!
清脆,响亮!
石玄的嘴角出现了红色的血渍。
她本来力量柔弱,但是,盛怒之下,她竟能把石玄都打出血来。尽管如此,孟逍遥还是觉得不解气,她更希望自己可以把石玄杀了。她张望着,突然矮下身子,拾起刚才掉落在地的刀子。她真蠢,她早该当机立断,杀了石玄的。
她举起刀,石玄托住了她的手腕:“对不起,公主,我现在还不能死!”
“放开我,你这下流坯,卑鄙肮脏的臭东西!”孟逍遥的五官都扭曲了,那张本来就很平淡的脸越发的丑陋不堪。她陡然挣扎起来,尖声怪叫着,想要挣脱石玄老虎钳般的掌控——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一幕情景简直可以叫她发疯。她完了,她完了不要紧,问题是安羽中怎么办?安羽中怎么办?
哦,如果石玄敢动安羽中,她一定会叫他生不如死的!她要千刀万剐,一片片地把石玄身上的肉削下来,看着他活活地痛死为止!
“对不起,公主,但这就是我喜欢你的方式!”石玄的脸色也变了,但是他的眼神更加坚定,他伸出手掌,闪电般砍向孟逍遥的后脖子。
孟逍遥的动作僵住,一对眼睛里射出凶狠的仇恨的光芒,她看到石玄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但是传入她的鼓膜,剩下了嗡嗡嗡的一片,最后,连那一片嗡嗡声也减弱了,模糊了,消失了。石玄那张俯视着她的脸在一片令人作呕的迷雾中快速旋转起来,这迷雾愈来愈浓,迷惑了她的视线,直到她再也看不见他——也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了。
当她慢慢扭动身子,渐渐恢复知觉时,孟逍遥陡然从床上窜跳了起来——像是一个僵尸一般,膝盖直直的。
“公主!”石玄扶住了她。
孟逍遥大大地睁着两眼,她感到浑身彻骨地疲倦、虚弱。但是,她依然硬挺挺地站立着,浑身僵硬得像是一条铁棍。她不能倒下去,不能!
“他呢?”她听到自己粗噶的声音,好像她的喉咙里充满了血和痰。
“他很好!”石玄飞快地回答,“我已经派大夫看过他的伤口,而且也对症下药。公主放心。”
孟逍遥困惑不解地盯着石玄,好像石玄的话里透着玄机,令她无从理解。
“安羽中很好!”石玄重复他的话,声音里透着别扭,似乎“安羽中”三个字让他格外不自在,“公主放心。”
“他真……的……好?”
“真的!”石玄肯定地点点头。
“我,不,信!”孟逍遥一字一顿地否定了。
石玄叹了口气,拉开了床上的帘子:“他就在这儿。”原来这张床被一扇帘子隔成了两半,孟逍遥躺在这一边,安羽中睡在另一边。
孟逍遥扭过头,看见了安羽中惨白的但是平静的睡颜。一阵抽泣陡然冲上了喉咙,她用力地捂住嘴巴,却没能捂住泪水。
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与此同时,支撑着她的力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石玄一直扶着她,她会一头栽倒在床下。
石玄扶着她慢慢躺下,在整个过程中,孟逍遥的脑袋始终转向安羽中,她的眼睛里,除了安羽中,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了。
石玄轻轻地叹了口气:“公主,你好好休息。”
但是他知道,孟逍遥不可能听到这句话了,孟逍遥所有的心思,都凝注在安羽中身上了。
他顺着孟逍遥的目光,望向安羽中,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嫉妒。
当他把孟逍遥送到宫暮光身边时,他没有嫉妒宫暮光,他有的是荣耀和自豪,为自己能够救回孟逍遥感到荣耀,为自己成全了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感到自豪。
可是这一刻,他却嫉妒了。
他忽然了悟,原来早在他送孟逍遥到宫暮光身边时,他就已经感觉到,孟逍遥对宫暮光是没有情意的。所以,他才能如此平和,如此大度。
觉察了自己的心事后,石玄有些不安了。他收回了视线,沉沉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注视着孟逍遥。
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他明明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走进孟逍遥的内心,他还是会无可救药地爱着孟逍遥;他明明无比妒忌躺在孟逍遥旁边那个幸运的家伙,但是,他还是会违心地去照顾他,只为了孟逍遥对他的一点点感激,一点点注意,只要一点点,只要他能够在孟逍遥的心上停留过那么一点点,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打晕了孟逍遥,不是为了把她送回到宫暮光身边,正是为了避开宫暮光的搜捕。
他知道,孟逍遥在那样的搜捕下,想要只身带着安羽中离开,难于登天。而唯一可以逃离的办法,就是隐藏在他的家中——最危险,也最安全。
皇上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料想不到,孟逍遥就在石玄的府上。
一想到这儿,石玄骄傲地笑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石玄,才能够救孟逍遥呢!而且还不止一次。
他有些兴奋地回味着他对孟逍遥的救护,他虽然不能成为孟逍遥的爱人,但是他至少可以成为孟逍遥的保护神!无论如何,他也是孟逍遥的独一无二!
“将军,秦将军求见。”
门口,石玄的心腹宿城禀报。
石玄回过头来,蹙起眉头:“这时候,他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秦将军只说有要事和将军商谈。”
“要事?”石玄心神不宁地看了看孟逍遥,孟逍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边的声音充耳不闻。
“宿城,本将军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务必严加防范,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这个房间。”他厉声命令。
“是!”宿城面无表情地回答。
石玄的脸色却柔和了,他了解宿城,知道宿城一旦承诺,那就是拼出了性命也会做到。
他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孟逍遥,心下希望孟逍遥能够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但是,孟逍遥显然已经忘记了他。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离开了。
石玄一离开,这一间密室就从外面关上了,密室的门外,是一堵书墙,墙壁上,放满了厚厚的书籍——那是石玄的书房。
石玄从书房里走出去,来到客厅,秦墨坐在椅子上,盯着茶杯,手指却在桌子上轻轻地叩着。石玄知道,秦墨有了那个动作,就表示他心里有了无法解决的困惑。
“秦将军找我,有事?”石玄开门见山地问道。他和秦墨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年少的时候,两人同时加入投军,经历过的战事无数,有时候秦墨负伤,他拼死救出。有时候是他生病,秦墨抵死照顾。
很难分得清楚,两人之间,谁照顾谁更多一些。
秦墨站了起来,伸出铁拳头,冲着石玄的肩胛骨揍了过去。石玄自然不可能让他揍到,轻巧地侧身,避了过去。
秦墨收了拳头,他自然不是真的要打,只是做出这个表示亲昵的动作而已。
“石玄,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吗?”秦墨肃然问道。
石玄也收了笑容:“怎么不记得?”他放缓了声音,低沉地说道,“那一次,我受了伤,敌人的长矛又向我刺了过来,若不是你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石玄早已不能站在这儿了。”他说到后来,眼眶都红了起来。
秦墨也动了情感:“我以为我死了,但是,没想到我却又醒了过来,满嘴都是血腥味,原来你看我失血过多,竟割开了自己的手臂,让血流在碗里,流了一会,鲜血凝结,再也流不出来,你又割一刀,再流了些鲜血……你就是这样把我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他的声音哽咽了。
石玄吸了吸鼻子,擦去眼角的泪水:“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
“不,我要说。”秦墨忽然提高了嗓门,“兄弟最重要的是什么?”
“义气!”
“没错!”秦墨更加激动了,“义字当头,爱在其中!那么,我倒想问一句,你口口声声说新月公主为你做了多少多少,如今,公主有难,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义’字怎样写?”
新月的事情,石玄在把孟逍遥交给宫暮光后,就全盘告知了秦墨,秦墨那时才恍然大悟,并且深悔自己当初对石玄的误解和对新月公主的欺负。为此,秦墨还效仿廉颇负荆请罪呢!只是那时孟逍遥已入宫廷,自然不可能再见秦墨了。
但即便如此,孟逍遥也成为秦墨最崇敬的人物。
如今,孟逍遥被圣上通缉,首要负责人又是石玄,叫秦墨怎能不急?
他瞪大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看着石玄,石玄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墨,却一言不发。
秦墨大怒,戳指指向石玄的面门:“我看错你了。”
嗤啦一声,他撕下自己的衣袍,掷给石玄:“割袍断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