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地,不断地延伸、延伸,消失在那瓦蓝瓦蓝的天空下,空气真好,混合着各种草的清甜,各种花的芬芳,既没有清晨的雾气,也没有被奔跑的动物卷起的尘土,天空如同水洗过一样澄净,近在咫尺,还偶尔晃动着,就像水面上风吹起的涟漪。风儿也温柔,犹如母亲的手抚摸着孩子的脸蛋,满是爱的味道。不知从何处飘来许多美丽气泡,散发着淡淡的有些奇异色彩的光芒,像是紫色,又像是蓝色,美轮美奂,流光溢彩,天上,地下,飘飘荡荡,如梦如幻,引人入胜。
孟逍遥在草地上蹦跳着,追逐着,探手去抓捕那些绚丽的气泡。突然她竟然钻进了其中一个气泡。
气泡好大,好空旷。
孟逍遥转了个圈,觉得心里也空旷了起来,像无人的原野,忧伤的感觉碎花似的绽开了,流水一般向前滑动,柔软地倾泻,无以复加。
气泡忽然变了,满目葱翠,赏心悦目,却又异常寂静,了无人踪,偶尔可见几只鸟儿在天空中一掠而过。孟逍遥举目四望,只见遥远的山谷下面,在花丛树林中,隐隐约约有几家小院落。她下了山来到村里,见这里房屋不多,全是些茅草房,但感觉很清静幽雅。有一户人家门朝北开,门前种着很多垂柳,院墙内桃杏繁茂,花香宜人,高高的翠竹杂间其中,果树与竹林中有鸟儿在不住啼唱,悦耳动听极了。
她情不自禁地走到那户人家门前,正想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孟逍遥陡然怔住,眼泪从眼眶里急涌而出。
“外婆!”她纵身扑入那人的怀里,“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竟然躲到了这个地方,你可真会选择地方。”
“你是谁?”那双手冷冷地推开了她。
孟逍遥愕然抬头,触目所及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外婆的脸,可是那脸上的神情,又是如此冷漠,如此陌生,外婆,从来不会拥有那种表情。
她想要上前,却又为那冰冷的疏离而生了畏怯之意,反而退了一步,怯怯道:“外婆,我是囡囡啊!你,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她哇的一声,想要嚎啕大哭,却又觉得口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她明明竭尽全力地在哭泣,耳中却又听不见一丝声音,不由得又怕又惊。
“哪里来的机器,竟敢冒充囡囡?”孟逍遥听到外婆愤怒的指责。
“不,我不是机器,我是囡囡,我不是机器,不是……”孟逍遥惶急地叫嚷起来,但是,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紧紧扼住了。她急得拼了命地去抓挠自己的喉咙,但自己的手又仿佛被什么给扯住了,重逾千斤,怎么都抬不起来。眼睁睁的,她看着外婆轻蔑地一笑,转过身去,关上房门。
孟逍遥大惊,和身扑了上去,然而一脚踏出去,却没有落到实地上,底下竟是黑黝黝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她正想撤回来,深黑不见底悬崖下突然间多出来无数双尖锐而锋利的爪子,钩住了她的四肢,把她向不同方向拉扯,要将她四分五裂,解剖开来。她惨叫一声,身子急遽下降……
孟逍遥从床上霍然坐起,一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醒醒,醒醒!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孟逍遥揪住了安羽中的衣服,嘤嘤地哭了起来:“外婆不认我了,外婆不认我了。”
“傻瓜,你是在做噩梦啊!”安羽中笑着安慰她。
“不是梦,是真的。”孟逍遥抬起头,泪痕满面,“安公公,我不是人了,我是机器,外婆不要我了。”
“傻瓜!”安羽中摸着她的头发,“机器是什么?”
“是……”孟逍遥语塞,担忧地望着安羽中,“你会不要我吗?安公公,我是机器,你会不要我吗?”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要你。”安羽中抚着孟逍遥的脸颊,“我还怕你不要我呢!”他歉疚地望着孟逍遥,“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激动,害得你窒息了,所以才会做了那样的噩梦。对不起!”
孟逍遥慢慢回过神来,眼珠子移到左边,又移到右边,再移向上面,最后定在安羽中的脸上。
是的,她刚刚被安羽中热烈的拥抱给窒息了呢!
“怎么了?”孟逍遥脸上戒备的神色让安羽中又不安起来,他身子一动,孟逍遥慌忙伸出手,一掌撑住安羽中的胸膛:“不要抱我。”
算她怕了,栽在安羽中手上不是一次两次了。
安羽中不动,苦笑:“对不起,但我不会……”
“我知道。”孟逍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不会。但你的力量太强大了你知道不?”她吸了口气,“安公公,谢谢你,让我有了一点儿自知之明。我现在明白了,蚍蜉撼树算是怎么回事了,那说的根本就是我和你嘛!”
安羽中的笑容更苦了,他的手扬了起来……
“别动。”孟逍遥如临大敌。
“我只想摸自己的鼻子。”安羽中无辜地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后退,慢慢的。”孟逍遥继续指挥。
“不至于吧!我说过了,我不会……”
“安公公,你不想伤害我,对不对?”孟逍遥非常彬彬有礼地询问。
“当然。”安羽中不满地皱皱眉头,“你怎么会那么问?我刚才道歉过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压根儿不想的……”
“我明白。”孟逍遥竖起一指,贴在安羽中的双唇中间,“我相当明白你的感觉。所以,我才特别不想让你内疚。安公公,未雨绸缪,可以让我少受一点无妄之灾,可以让你少受一些内疚的折磨,不好吗?”
“好。”安羽中憋出了一个字,脸色也憋得红了。
孟逍遥叹了口气:“安公公,我知道我这样把你看成一个定时炸弹,让你很不爽。”她张开双臂,抱住了安羽中,“算了,去他的防患于未然吧!死就死了。”
安羽中转怒为喜,轻轻地怀抱着孟逍遥,那样轻柔的动作,仿佛力气稍微大一点,孟逍遥就会像瓷器一样,碎裂开来。
孟逍遥的下巴搁在安羽中的肩头是,露出一个动人的笑靥。
“安公公,我现在才知道,你对我愚蠢的挑衅行为有多么容忍。”
“哦?”安羽中的嘴唇缓缓咧开,弧度优美,神情满足。
“我真是笨透了,知道吗?我就像那只童话故事里的小老鼠,居然想去挑战一头大象!你说我笨不笨?”
安羽中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实回答,他怕惊破了这祥和的画面。他太留恋这一刻心中的宁静美好,他太留恋这一刻怀中那柔软温暖的存在。所以,他把那一声“笨”咽了回去。
违心之答,他怕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适得其反,反而招致一顿莫名的口水轰炸,或是“保持距离三尺以上”云云,那种要求,太伤害他的男性尊严了。
默然!
应该是最佳抉择吧!
“想想看吧!你只需要轻轻打个喷嚏,其震级就形同铁扇公主芭蕉扇的威力,我就会像那只狂傲无知的猴子一样,人鱼旋风翻败叶,流水淌残花,直飘到天边去。”
短暂的沉默!
“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某人“默然”的定力欠缺了一点火候。
“那是极其厉害的武器!”孟逍遥吸了口气,“自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生的一个灵宝,乃太阴之精叶,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倘若扇着人,要飘八万四千里,方息阴风。”
又是短暂的沉默!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某人只好这样恭维。
“过奖了,安公公。”孟逍遥回答得更加认真了,“不过,我告诉你,人类是无法想象出不存在的东西的。所以我说的,是确有此物。那是诸神在进化过程中拥有的武器。”
“在哪里?”实在不想进行这样的话题啊,感觉是三岁儿童之间的对白。
“火焰山。”
“火焰山在哪里?”安羽中叹气,为自己智力的退化感到无限悲哀,他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白痴的对话中呢?他看了看孟逍遥,只能承认,孟逍遥的影响力太强大了。
“西天取经的路上。”
果然,答案越来越荒谬了。
“谁去西天取经。”
“唐僧师徒。唐僧的徒弟是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还有白龙马。”
两个和尚,既赶猪,又赶马,这是什么组合?
“取什么经?”
“大乘佛法,可以度亡脱苦,寿身无坏。”
“那不是可以求得正果、呼风唤雨、无来无去了吗?”安羽中讥讽。
孟逍遥两只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上下打量着安羽中。
“你看什么?”
孟逍遥神秘地一笑:“原来安公公你也知道《西游记》啊!”
“我不知道。”安羽中皱了皱眉头,为孟逍遥那小人得志般的嘴脸无端地生了懊恼之意,那是什么表情?他不知道怎么了?
“礼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程途十万八千里,大乘进殷勤。此经回上国,能超鬼出群。若有肯去者,求正果金身。”孟逍遥念毕,又是暗昧一笑,“安公公,你若不知道《西游记》,又怎么会露了口风呢?”
“我露了什么口风?”天寒地冻的,安羽中愣是被逼出鼻尖冷汗。
“西天取经、得成正果!”孟逍遥提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