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薇从没上过学,和她同龄的孩子都已经上了二年级。为了插班方便,严正卿亲自买来教科书教宁采薇,还好她是个聪慧灵秀的姑娘,三个月已经赶上同龄人的进度,严正卿回到总部做了最年轻的业务主任,工作渐渐忙碌起来,于是将宁采薇送到了学校。没过三天,老师就给严正卿打了电话,要他亲自去一趟。
“是这样的,”老师有点头痛,也哭笑不得。“薇薇学习用‘桌子’造句。不肯听老师给她修改的。”
严正卿“哦”了一声,态度很冷淡,却又彬彬有礼的问:“她造的句子是什么?”
“她造的是:是谁把桌子弄坏的。我要她改成:是谁把桌子修好的,她坚决不肯。”
严正卿莞尔,“她造的也没错。”
“我只是怕这样的句子对她的成长不好。”
“一个造句,没那么深远的影响。”严正卿答,看宁采薇老老实实的站在办公室的墙角里,于是伸出手招呼她上前:“薇薇,到这里来。”
老师的脸上顿时出现三道黑线。
“严先生……你能不能通知孩子的父母?你这样护着她,我怕会失掉威望教不好她。”
严正卿一扬眉:“她的监护人就是我,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商量就好。”又说:“我了解这孩子,说话直率粗鲁一些,性子其实乖巧又懂事。”
这么年轻!还以为是亲戚哥哥!老师憋在嘴里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拿出一张考卷来:“你再看看上次的测试,这是她的卷子,也是造句。用‘仿佛’造。她造的是:我仿佛是一条狗。你说,我到底是给分,还是不给分?”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忍不住笑出来,宁采薇把头扎的更深,这次连严正卿脸上都冒出了黑线。
回家的路上严正卿骑着摩托载着宁采薇,严正卿说:“你的脑子真是太厉害了,那样的句子都造的出来,比我小时候强太多了。”
宁采薇缩着脖子不说话。严正卿问:“怎么了?哑巴了?我特意请了假来,为的就是处理你的事,你怎么一声也不吭了?”
半晌,宁采薇才说:“风大,我冷。”
“胡说,坐在我后面还敢叫冷。凉风都是我挡着呢。”说归说,速度还是放慢了。宁采薇说:“真的真的,风大。吹的我牙疼。”
严正卿不信了,停下车仔细拷问:“说说,怎么就吹的牙疼?”
宁采薇张开嘴让他看,两颗大板牙掉了一颗,现出一个黑窟窿,宁采薇说:“我换牙呢,一张嘴就漏风,吹的我牙疼。”
严正卿先是愣,随即大笑,笑的直不起腰来,终于解开了外套,把宁采薇脸朝自己放在摩托上,让她钻进外套避风。
“你可别把鼻涕抹在我毛衣上。”严正卿和她开玩笑。
“不小心抹上去了怎么办?”
“那我把你扔出去。”
“你这么这样!骄傲使人落后,我还没夸你呢你就变坏了!”宁采薇分外震惊,严某人哈哈大笑。
严正卿是业务主任,年轻资历也最浅,为了堵住公司某些人的嘴,不得不一秒钟当成两秒钟来用,累的像死狗一样,两个人好不容易有时间一起出来,宁采薇自然撒欢的小动物一样玩的分外兴奋。
严正卿最不喜欢街边小吃,可是宁采薇小巧玲珑的嘴一撅,他立刻就投降。烤红薯,麻辣烫,花生酥,盐水花生,烤面包,风味包子,买了一大包。宁采薇还不满足,看见带着小帽子浓眉大眼的新疆小贩已经欢呼着要扑上去:“羊肉串!我要吃羊肉串!”
严正卿油渍麻花的拎了一大包,百忙中还腾出一只手扯住她:“街边吃羊肉串会灌凉风,肚子疼,我带你找家店。”
严正卿进门点了两串,宁采薇不干,一叠声的喊着不够吃。于是严正卿又点了五串,告诉宁采薇点了就得吃完。宁采薇连连点头,等到羊肉串上来差点哭出来,一串好比她的胳膊长。
严正卿没有宠着她,真的逼迫她吃,不停的吃,吃的她吐了出来,以后宁采薇再也没有吃过羊肉。
春寒料峭,暖房里的花已经开了,严正卿漆黑的头发闪着光泽,意态悠闲的整理花园里几株早发的花木。现在在家里,他不再同以往一般严肃,坚毅的脸上流露着一种叫温柔的神色,叫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得不说,自从宁采薇来了,严正卿私下的脾气好了许多,不再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会笑会怒,这个女孩将热腾腾的新鲜的血液注入这个桀骜的对自己要求近乎严苛的年轻人的生命当中,让他也变得鲜活生动起来。此时的严正卿即使懒散,也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神采飞扬的气息。他五官轮廓鲜明,出类拔萃,挺拔的身形在在一片袭人的暖暖花香里有些微的氤氲,宛如莅临人间的天神。宁采薇像一头发怒的小野兽,不停的指责严正卿:“你是坏蛋!我说我不吃,你非让我吃!”
严正卿慢条斯理的修剪花木,剪完了又坐在圈椅里悠闲自在的看报纸。等宁采薇被磨的再也没有性子了,终于缓缓合上报纸说:“现在你知道什么叫贪得多嚼不烂了吧!你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少饭。眼大肚子小,又任性又不听人劝,只会吃亏。”
宁采薇哪里管这些,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控诉他:“你是坏蛋!”
“对,我是坏蛋,你是好人。可你拿我这个坏蛋没办法。只得乖乖让我欺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就算人们嘴里再说如何文明,如何人性,面对身家利益,还是手起刀落眼也不能眨。慢上一秒钟,被砍的就是自己。”严正卿说,根本不管宁采薇听得懂听不懂,其实宁采薇也根本不去听,严正卿说一句,她就回一句:“你是坏蛋!”
最后严正卿懒得理她了,拍拍她的头:“我知道我是坏蛋,你不用告诉我了。”宁采薇一愣,严正卿又说:“你想不想打败我这个坏蛋?”
“想!”宁采薇的声音很大。
“那你先得乖乖听我的话,不要惹我生气,等你长大了,变的比我强了,再来打败我。可不是现在,你现在和我比,打架,骂人,挣钱,跑步,你什么都比不过我,你硬是和我比,只会自己失望,也被我欺负。你要学会内敛,学会保存实力,懂了吗?”
“懂!”宁采薇回答的声音更大,王阿姨又忍不住的伸头看他们,摇头不已,哭笑不得,哪有这样教孩子的?
严正卿也笑,这孩子,不管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的愚鲁和热情,叫他想不喜欢都不行。他也考虑过她对他的称呼,王阿姨曾经叫宁采薇叫他哥哥,他拒绝了。他将宁采薇看成小时候的自己,自己叫自己哥哥,他感觉后背的凉风嗖嗖的,瘆的慌。叫爸爸就更不成了,王阿姨又建议叫叔叔,他一脸的敬谢不敏,那跟叫爸爸有什么两样!于是决定,就与她“你我”相称。
两个人的争吵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王阿姨曾经劝过宁采薇,“你要学的乖一点,孩子,现在是他在养着你,你怎么可以不听他的话呢?”
宁采薇水灵灵的眼睛一瞪,小嘴一撅,一副不屑的样子:“又不是我让他养我的!是他自己要养我。他先惹我,我才和他吵的啊!”又低头嘟哝,“我以后会对他好的,可我不是他的狗。”
严正卿叹道,“没想到你还有这觉悟,以后会对我好。”
王阿姨费尽心机的让宁采薇看上去淑女一些,表现的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公主,让家里和乐融融,可是几番下来,情况未见好转,宁采薇依旧像一只小野猫,一个不高兴就骂严正卿是坏蛋。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小事,竟奇迹般的改变了她对严正卿的态度,她变的像是一只撒欢的小鹿,总是驯服而敬仰的,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严正卿身边,这一点,连严正卿也没预料到。
事情不大,也是少年老成的严正卿难得出丑的一件事。
那天王阿姨做菜发现葱没了,于是宁采薇自告奋勇去附近超市买,严正卿不放心,于是跟了去。
宁采薇看着一捆青翠的苗发愣,有点拿不定主意的问严正卿:“这里的葱长的真奇怪,我们要买多少?”
严正卿瞥一眼说:“随便买点就成。炒菜用不了多少的。”
“可它们为什么长的那么奇怪?好瘦。”
“可能是农药喷多了,基因变异。”
旁边两个老大妈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倆孩子,这是蒜苗不是葱啊。”
宁采薇当即脸色爆红,严正卿神色也不大自然,买了葱逃跑似的往家里赶,大门一关上,宁采薇就指着严正卿笑的直不起腰来,上气不接下去的说:“喂,你很笨,你跟我一样笨……哈哈哈……”
严正卿看着她快乐的红扑扑的脸也笑出来,原来这孩子一直以来脾气坏坏竟然是她嫌他太优秀,她竟然想和他站在一条线上。
她完全就是任性妄为的另一个自己。他一向很少表露真实想法,冷静而自持,他手下的业务员则被他调教的都如狼似虎,做起事情来热情的让人招架不住,想不和他们开展业务都问心有愧。他为人冷淡但是事业带着一股子的戾气,他不是最强的,但是一旦他看上了猎物,出手必定会拿下。有时候赵启东会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又哈哈笑,拍着他的肩膀道:“阿正,你真不该从商,你简直就是冷血的真实写照啊,冷血知道吗?温瑞安的武侠小说。”
他笑而不答。他哪里有时间看什么武侠小说?他只是养子,肩负替养父重振家业的重任,而赵启东和容天成则是真正的富家公子。他埋头苦读的时候他们在父母的呵护下玩乐,他走出大学投身波诡云谲成王败寇的商界斗争时,他们正在大学里和漂亮妹妹聊天吃饭旅游,他和他们不是一种人,至少现在不是。而宁采薇不一样,她与他出身相似,境遇相似,连倔强和不服输都相似,也只有在面对宁采薇的时候,他才可以忘记一切烦恼,活在他自己的年龄里,而非他肩负的责任所需要的年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