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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夜半墓地 (3)

虽然王丽珍和王达江早已有了月夜镜子河畔的暧昧关系,但是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王丽珍知道自己的份量和价值是可以攀高枝的,所以总是以"过早结婚对革命工作不利"为借口,回避王达江关于结婚的问题。其实这是最堂皇的借口,因为彼此还只是19岁的小青年。王达江对王丽珍委婉的拒绝也只能表示理解,并通情达理地说"革命要紧"。其实他也看出了王丽珍"这山望着那山高的贪婪",他也恨自己只是个普通村民,从此他就对自己狠下决心:"我王达江堂堂少年,不相信就捞不到一官半职。哼,到那时你要嫁给我,我还得再三考虑呢!"从此,他立下冲天志,认为自己拥有"根正苗红"的优势,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要在这勇者胜的乱世中捞取一官半职。

此时,威震一方的大队副支书兼民兵营长方世威进入了王丽珍的视野,二人成为了一对。由此,王达江和方世威二人也是面和心不合,甚至都欲置对方于死地。

3

1979年,方世威被判刑劳改。那时方世威本可以将寄予无限希望的小铁箱交由妻子王丽珍保管,但他心里最清楚王丽珍是怎么样一个人,与其说她嫁给了他方世威,不如说她是嫁给了权力与虚荣。他与她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他得到的只是她的身体,从来没得到过她的心,两人在感情生活中其实是同床异梦,一旦方世威失势,就不可避免地出现劳燕分飞的结局。此外他知道王丽珍有个所谓的表哥叫马嘶鸣,有亲戚在香港,听说他那些亲戚还是香港黑道白道上都混得开的人物,也打着"爱国华人"的旗号。在当时,中国人十分忌讳港台和海外关系,那是家庭的政治污点,随时都可能被别人将"里通处国"或"崇洋媚外"等高帽戴到头上。马嘶鸣曾因用收音机收听港台地区电台和美国之音电台遭刑拘,但因他的那些境外亲戚是"爱国华人"而无罪释放。

使方世威很不放心的是,王达江偏巧叫王丽珍的表哥马嘶鸣驾车运送特殊棺材,无意间成了抢劫银行的帮凶,而且知道了一些内情。方世威觉得,如果她让马嘶鸣知道有这么一只小铁箱,里面装有一枚用处那样大的铁棋,这所谓的表哥表妹俩更是狼狈为奸,占有欲绝对会极度膨胀,那就后患无穷了。为此,王丽珍虽然知道小铁箱一定的秘密,但是方世威临走去服刑时还是不放心让她亲自保管小铁箱,而是交由他的母亲去保管。

自小铁箱被杀人犯盗挖后,王丽珍差点彻底崩溃,万般无奈下,她才给狱中的方世威写信,向他透露有关信息。

王丽珍知道,方世威若得到这些信息,尤其是得到小铁箱里面的东西被歹徒掠走,他很可能想方设法越狱潜回镇里。那一系列神秘的杀人事件如果不是鬼干的,方世威一定知道是谁人所为,他一定能重新把小铁箱里的东西夺回来。

王丽珍想,待他夺回了小铁箱里的东西,她会在神通广大的马嘶鸣表哥的帮助下,与他一起逃往香港,逃到美国,过着有钱人的生活。

不出人们的意料,方世威越狱确实潜回了马鞍镇。而且早在昨晚公安专案组即将进入监视他家之前半小时,就悄然回到了家里。

夜里,万籁俱寂,方世威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摸进了自己的家。他见王丽珍把门关得死紧,正想敲门,但是想到在更深夜静时敲门,声音清脆,传得很远,如果有公安埋伏在不远处,他就等于自己报警,于是看看四周,确定没有动静之后,便对着门缝学猫叫。他想,年轻时他潜到隔壁与王丽珍乱搞时,总在她门外用猫叫的声音做暗号,他把这猫叫自翊为"偷情猫"。那时一听见"偷情猫"的叫声,她就窃喜地爬起床开门。但有一次,"偷情猫"的声音叫过第二遍,她趿着红色的塑料拖鞋开门时,一看面前,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只大黑猫正站在门口,嘴里叼着一只大老鼠!

此后她与方世威定下了特殊的"偷情猫"的叫声,即"三短两长":"喵,喵,喵,喵--喵--!"

定下这特定的"偷情猫"的叫声之后,再没出现"黑猫和鼠"的现象,她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迎进"偷情猫"。

时隔40余载,王丽珍都淡忘了"偷情猫"这些往事了。如今街上正沸沸扬扬地大闹"鬼猫"呢。所以过去那是纯粹的猫叫也好,曾经的"偷情猫"也罢,都不复存在。如今这猫叫声,全都能叫人吓出魂来!街上的鬼猫事件,正搅得人心惶惶。

晚上8点,王丽珍就早早从街上回到家,躺到床上,因为街上闹"鬼猫",一谈到猫,何止是谈鬼色变呀!王丽珍并没熟睡,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神秘而可怕的鬼猫现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鬼猫现象,虽然起到了帮助她保护马鞍岭的作用,但是如果这是人为的,这人又是谁呢?如果真正是鬼,那实在太可怕了。

这时门外传来鬼猫的叫声,她吓得全身一抖,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埋进被窝里。第二反应是想伸手到枕头底下抽出那支小手枪。大约过了10多秒钟,又一声猫叫声勾起了王丽珍对"偷情猫"的回忆,她慢慢把脸从被窝里冒上来,要听听那猫叫是不是"三短两长"。她也探听到了方世威已经成功越狱,那么他就一定会潜回家来。王丽珍想到此,不由得一激灵从床上翻身坐起。

她刚刚坐起,门外又传进来一声猫叫!她神经质地刚想钻被窝,但是这一声猫叫使她眼睛突然一亮!"喵,喵,喵,喵--喵--!"这不是三短两长吗?何况这猫叫,一听,就有点假假的!

王丽珍不由得蹑手蹑脚下床,此时又传进来一声"三短两长"的猫叫声!

王丽珍来到门后,她立即试探地问:"哪儿来的野猫?"

话刚落音,门外立即传进来"方家自己的猫"的回复。王丽珍一听,这不也是当年方世威夜半来访的暗语吗?真是方家猫?

王丽珍不由得从嘴里弹出一句当年的暗语:"是圆的吗"?

门外传进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圆的,是方的......阿珍,是我,快快开门!"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王丽珍听清楚了!暗号也没错,她已经几十年没听见这样亲切,这样令她激动不已的声音了,于是她轻轻开门。

门是半开了,但是王丽珍却没看见方世威的踪影。她正欲把门重新关上,方世威却大大咧咧走了进来。原来他对着门缝喊完,料定王丽珍要开门时,却十分警惕,生怕在黑暗中有公安在近处埋伏,他立即离开房门到处瞧瞧,竖耳听听,确定真的没瞧见没听见对自己有威胁的声音后,他才又飘然回到门前。

方世威见王丽珍欲开电灯,立即低声说:"要开灯吗?千万别,灯亮,可能吸引远处暗处的眼睛。"

但是王丽珍还是拉亮了电灯。好在这是节能灯,灯光十分柔和,如月光一般不很亮,不刺眼。

方世威又探头往门外瞧了瞧,侧耳听了听,才轻轻把门关上。

王丽珍穿着薄如蝉翼的睡衣,趿着一双拖鞋,紧紧地盯住进屋的方世威,确信这是她曾经熟悉的高大壮实的身子后,即趋前几步靠近他,紧盯住他的脸,虽然是光着头,但她还是认出了这张圆脸,尽管显老了,更粗糙了......她禁不住百感交集,胸脯起伏,不由得嘤嘤啜泣......是啊,尽管他不是好丈夫,她本身也并非好妻子,但是几十年阔别,逾一万个日日夜夜苦苦的等待,见面的这一刻,她不由得两眼泪汪汪......

她扑了上去,将他抱得很紧......好像怕他再离开。

"阿珍,别这样,现在还不是这样的时候!"

一语提醒了王丽珍,她立即止住啜泣声,为了讨好他,还不免说了句娇嗔的话:"这眼泪,还不是你迫的么?"说着,双手轻轻地捶打方世威宽阔的胸脯......

尽管方世威嘴上这样说,尽管彼此都已是老妪衰翁,已经几十年不近女人的方世威还是不由得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胸脯急剧地起伏着,气出不匀,在王丽珍刚刚把抱住他的双手松开时,他却禁不住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她......

在两个人感情的火山即将喷发之际,都是惊弓之鸟的他们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猫叫声!王丽珍一激灵,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悄声对他说出了"鬼猫"的事。

方世威说:"你啊,连你这装神弄鬼的人也相信有鬼?这一定是那个家伙--夺走我家铁棋的人快行动了,怕有人进坟地干扰而故意制造的恐怖气氛,为的是让人们远离马鞍岭,也煸动人们反对公安进马鞍岭......看来那家伙是等不及了,要动手了!"

"那我们怎么办啊?你现在自身难保呢,公安到处都在追捕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冲进来......"

王丽珍的话使方世威如梦初醒,立即松手,连声说:"对对对,此地不可久留,你说得对,我不仅饿你,也饿饭,快快给我弄点吃的,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我们?我也跟你?去哪儿啊?"

"有个好地方。你放心吧,我们准备好以后就远走高飞,我们即将过上大款的生活。"

王丽珍心里很高兴,说:"早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罐头--红烧肉罐头。"她说着,去床头拎来一只鼓胀的蛇皮袋,"里面都是,快拿着,我穿好衣服,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换个地方安全一些!"

"对!越快越好!公安随时都会进来的。"方世威待王丽珍穿好衣服,叫她带上手电筒,两人即摸黑出门,悄无声息地向马鞍岭坟地方向走去。

4

月黑风高的夏夜,农历初三四的光景,月亮如挂在一顶硕大的破蚊帐内的小弯钩,钩挂起烂蚊帐般的片片浮云,它暗淡的光线对马鞍岭坟地的照明毫无帮助,坟地仍然一片昏黑,一片死寂。

晚风骤起,"呜呼呼呼"像是哭丧出殡的声音,而且是刮向哪儿就哭到哪儿,哭声里边还不时夹一两声猫头鹰令人心寒的"咕咕"声。当强劲的夜风滑过坟头乱摇旁边的树丛和那丛竹子时,浓密的树影又"沙沙沙"地怪响着,曳动着,如幢幢鬼影晃着黛色的身躯,既像是在走动,又像是在舞蹈,但却没见离开原地半步。已经够吓人的坟地,偶尔还响起一两声不知是什么鸟兽一惊一乍的"哈哈"短音的怪叫,更使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样的情景中,突然有两个人影依偎着趔趔趄趄走进坟地,这是王丽珍和方世威的身影。

他俩手里虽然都拿着手电筒,却不敢照射,害怕亮光会引来危险,只能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走进坟地。突然,王丽珍两脚像踩跷跷板似的"啪啦"一声踩翻了一块朽烂的棺材板,吓得她"啊"一声全身一哆嗦,颤抖着赶紧扑到方世威的身上。

方世威也被吓了一跳!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并不是因鬼而惊惧,尽管黑灯瞎火地擅入鬼地,如果仅是他一个人,他还有点忐忑,但现是两个人在一起,他真的一点也不怕。此刻,他只提心吊胆的怕人,怕公安突然出现在面前。尽管王丽珍在马嘶鸣的协助下,早已把这片地坟地变成了可怕的"鬼地",但是鬼只能震慑一般的居民,却没能震住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