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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战无不胜 (8)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没有开始,或许就永远沉寂,一旦开始,便不可控制。情愫的产生,大抵也是无厘头的,毫无道理可言。不过,不知为何,他们断了联系。这事在多年之后黄易都未能想通,没有征兆,没有说明,就那般凭空出现,又那般凭空消失。

他试图在记忆里找寻蛛丝马迹,可除了依稀记得她姓夏,两人曾通过几次电话,留给黄易的记忆确实不多。

女孩子问:“人呢?”

黄易僵在那儿,正努力找寻着过去,被女孩子打断,顿时清醒。他定定神,说:“在,砖头他爹在。”

女孩子笑了。

笑声令人感觉舒适。黄易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她的声音,直觉告诉他:她是一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子。

“你……还好吗?”

“嗯,还好。你呢?”女孩子反问。

“老样子,呵呵。还在重庆?”

“嗯,还在重庆。你呢?还在武汉?”

“一直在。”黄易答了。

“之前给你发过两次短信,都没回应,以为你换号码了。事不过三,今天刚好没事,在做最后努力,呵呵。”

“嗯,都收到了。不记得你号码了,以为是别人发错了对象,就没回应。”

“嘿嘿,我这个号码是新换的。”

“我在上班。这样吧,下班了打给你。”

“嗯,你先忙。拜拜。”女孩子爽快,主动挂断电话。

黄易之所以结束谈话,并非完全出自现在是上班时间的原因,他有恍若隔世的恍惚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流窜,这令他感觉不在状态。撂下电话,他努力想,终于给他找到一点痕迹。

——她叫夏果,昵称阿果。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有关她的任何印记。甚至,他还不知道她是何模样,自始至终,不曾谋面,她也没给过他照片。可是,黄易偏偏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拼命想也回忆不起。他隐隐感觉,他和夏果之间没这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事曾发生过。

李总从办公室出来,见黄易在发呆出神,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黄易醒神,忙道:“没事没事,在想事情。”李总笑笑,说:“重庆潮颐的技术人员刚下飞机,一会儿就到。晚上你和正林一起随我陪他们吃饭,顺路商讨一下项目实施细节。对了,子归的设备已经入关,近日应该到公司。”

黄易应了。

傍晚,一行人落座万松园大排档。冰凉的啤酒,随心所欲的特色菜,相比大酒店,黄易更喜欢夏日的大排档,可以矜持慢饮,也可以光着膀子海喝。有时候,一点点自由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奢望,能提供光膀子大呼小叫之所,这一点,对男人来说足够诱惑。

重庆潮颐来人,章路、王山。武汉潮颐坐陪,李总、刘正林、黄易。

第一眼黄易就觉出,章路和王山不是凡人。章路外形比较糟糕,胖、凌乱,但张扬,言辞凌厉,条理清晰,自落座开始,一条腿就没停止过抖动,似乎是习惯性动作。王山人如其名,沉稳如山,外形俊朗而且硬朗,话不多,人也很规矩,一双白色旅游鞋擦拭得干干净净。傲气同样体现在两者身上,只不过一个张扬,一个深沉,黄易断定,这是两个有真本事的人。

但凡有真本事的技术人员,多少都有些傲气,刘正林同样如此。不过,相比章路和王山,刘正林低隐许多。很奇怪,这三个人坐到一块儿,黄易有种格格不入的错觉。这很有趣。

更有趣的是李总。似乎将身价放低了许多,李总对章路和王山相当客气,客气的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老总。

黄易暗道:李总这是怎么了?像在顺从巴结重庆潮颐。

这年头,有趣的人不多,有趣的事更少。作为陪坐,身为销售人员,黄易乐得身在其中。事不关己,他乐得看戏。依他判断,这其中应该不仅仅是技术一流高手的态势之争,从李总的表现来看,更复杂的很可能还涉及不同区域子公司之间的利益纠葛。

或多或少,黄易也觉悲凉。倘若如此,似乎武汉潮颐的地位远低于重庆潮颐,他身为武汉潮颐的一分子,自然也高贵不起来。他也不多话,爽朗喝酒,细心观察,以期从中捕捉到些什么。

席间,章路多次谈到荆门项目,而李总似乎不愿多谈,将话题更多引向子归项目。满座五人,到了后半程,已经演变成李总和章路的独家对话。刘正林极少言语,独自饮酒。黄易则陪王山频繁举杯,尽地主之谊,同时也不可否认,他对王山印象不错。

散场时已经午夜十一点半,各自打的散去。

黄易喝得有点多,头晕晕的,回住处躺在床上琢磨这场暗潮涌动的饭局。从章路和李总的言辞往来分析,武汉潮颐是后娘养的,重庆潮颐才是亲儿子。结合武汉潮颐和文浩光电的近亲关系,黄易得出结论:武汉潮颐很有可能是文浩光电与重庆潮颐嫁接的产物,像个私生子,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潮颐的身份,虽然入了潮颐的门,却少不了受潮颐嫡系的气。

私生子?

黄易脑袋瓜子一闪,想到了砖头他妈,不由得嘿嘿乐了:砖头他爹、砖头他妈,砖头呢?他神经也够跳跃的,从工作到生活只需一秒钟,抄起电话就拨通了夏果的号码。

夏果道:“喂?”迷迷糊糊的声音,将睡未睡的状态。

黄易道:“砖头他妈,咱家砖头呢?”

夏果道:“去你的!我都快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

黄易嘿嘿乐。酒精作用下,他的厚颜无耻迅速升级,变得无理,面对指责,毫不理会。

夏果问:“又喝酒了?”

黄易说:“什么叫又喝酒了。我以前酒后打过你电话?”话一出口,他心头一个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

夏果说:“切,还来问我。”她似乎话中有话,不过很快转移了话题:“几点了啊?”

黄易说:“零点刚过。”

夏果问:“你刚回家?”

黄易说:“是,喝醉了,澡也没洗就给你打电话,还换你一顿抢白。我够委屈了。”

夏果说:“还不去洗澡!一身酒气,臭臭的。”

黄易说:“你又不在我身边,臭也臭不到你,怕什么。再说了,我喝醉了,浑身软绵绵的,哪有力气洗澡?要不你来帮帮忙,端盆温水,帮我擦擦脸,也比只是嘴巴里当好人强。”

真无耻,深更半夜打电话调戏女孩子,还振振有辞。问题是,他的厚颜无耻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日里还算个好人,掩藏得较好,一旦酒精起了作用,他压根就不想控制。

夏果说:“做你大头梦!爱洗不洗,我挂了。”

“哦……”

黄易应了,哦了一声后,竟然睡着了。他是真的累了,连日来劳心劳力,加上酒精麻醉,身体早就疲惫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给唤醒。勉强睁开眼睛,发现房间灯还是亮着的,而电话依然贴在耳边,他这才晓得夏果的电话并未真个挂断。

“你没挂啊?我睡着了?”

“哈哈!你吵醒我,我也吵醒你,互不相欠!”夏果得意洋洋。

“我睡多久了?”黄易又闭上眼睛,困顿得连睁开眼睛都费力。

“很久了,大概有……五分钟。”夏果窃笑。

“太坏了,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这么坏呢?”

“我是好人,你才是坏人!恶有恶报,嘿嘿!”

“好!我是坏人,这就抱你睡觉。”都快神志不清了,黄易还不忘调戏女孩子。

“去死!”夏果狠狠挂断电话。

“好的。”

黄易的神智近乎睡眠状态,压根没听清夏果说什么。让他去死,他竟回应“好的”,而后,他就真的死了——睡死过去。

第二天醒来,阳光透过窗帘镂空的小花儿洒满了一屋子,像一朵朵太阳花。微风吹过,太阳花就活跃起来,在他身上、床上、墙壁上撒欢。黄易心情大好,起身时才发觉不妥,通话的姿态保持了一宿,脖子落枕了。他坐在床边揉脖子,疼得龇牙咧嘴。正揉着,忽然嘿嘿乐起来。

夏果说:恶有恶报。

行为艺术

在这个充满生机的春季,一种病毒也以春的姿态出现——SARS。看似偶然,但冥冥中又似乎是大自然对人类无度糟蹋生存资源的一次警告。SARS迅速蔓延,以超出人类想象的极限之势制造着少量但干脆的死亡和巨量且深远的恐惧,全球恐慌。

倾巢之下,都得完蛋! SARS毫无怜悯之心地找上了东方巨人,自三月发现首个病例,短短一个月时间SARS席卷多地,举国上下,闻SARS色变。

黄易没心没肺到极点,一场举国防SARS的战争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他依然穿梭于客户间,公路、铁路、航空,华中区随处可见其身影。口罩也不戴,所到之处,人人避之,好似他就是瘟疫,比SARS还恐怖。除柳嵩偶尔选择近处客户实施拜访跟踪,整个销售部只有黄易频繁出差。省内省外,其负责的市场区域几乎被他扫了个遍,少数客户实施了多次登门拜访和频繁电话沟通。

高危时期,他却想:偌大的需求市场,如果只有少数业务员在行动,结果将会怎样?不必动脑子,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抓不到耗子的猫赶紧出动,就算瞎猫,这当口也能撞死几只耗子。他很想扒开销售部同仁的脑袋,把他的脚趾头放进去。可眼下是非常时期,他非但不能那么做,更不能要求他们和他一样要市场不要性命——当真出人命谁负责?

谁都不敢说负这个责,包括公司——潮颐默认了销售部集体趴窝。只有黄易一个人彪悍地冲向市场,像个大傻,一趟又一趟地往复冲杀,乐此不疲。李总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这令黄易不爽,暗道:好歹关切一下啊。

四月,SARS疫情严峻到极点。最直观现象,市场上口罩脱销。连对此毫不关心的黄易也听说,有些地方已实施封闭管理。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看到政府在行动,他就知道,最终的胜利属于中国人民。对于这一点,黄易毫不怀疑——中国人民一旦决心做一件事,从古至今,鲜有失败。

政府都在行动,他不能不有所表示。在一个人心惶惶的下午,黄易召集销售人员开会。

除了他,与会者人人“蒙面”。尽管很不高兴,但他未纠缠于这些,灾难面前人人自危,其情可谅。曾国红消瘦的脸庞被一方洁白的大口罩封了个严严实实,只露着双眼。如此一来,本就放光的大眼睛愈发醒目,活像两只通了电的250瓦大灯泡,光耀会议室。巡视着这帮同一战壕的战友,黄易的目光停在柳嵩处,忍不住乐了。柳嵩戴着卡通口罩,上头绘制了一头肥硕的卡通猪,令黄易忍俊不禁的是,那头猪的屁股不偏不倚地覆在柳嵩嘴巴上。黄易打心底佩服这一款口罩的设计者。

他忽然意识到:大家都戴着口罩,我戴不戴反而无关紧要了!不戴口罩的他成了最安全的那一个,还省下口罩钱,多富有嘲讽意味!这个发现真叫他哭笑不得。

柳嵩晃着圆滚滚的大脑袋,仰脸问黄易:“在笑什么事?”用普通话发问还好,他偏偏用上了武汉话,完全没意识到猪屁股随着他说话的口型在变形,在扭动。

黄易扑哧乐了,大手一挥:“开会!”

其他人也在笑,不过由于蒙面的原因,大致看不出。柳嵩环视一圈,低头嘀咕了句:“开会有什么好笑的……”

黄易没理他,直奔主题:“今天开会议题有两个,各区域客户信息汇总和各区域竞争对手情况汇总。客户信息汇总的同时,一并进行客户分类。客户分类标准如下:A类,短期内有项目意愿;B类,有项目意愿,但短期内不可能立项;C类,一期项目已由其他集成商实施;D类,无项目意愿。至于竞争对手,不用解释了。从曾国红开始吧。”

不知为何,此次会议黄易没要求旁人作会议纪要,亲自记录。整个会议,他只开口两次,一次是开始的一番话,再一次是结束语:“散会!”

众人散去,只黄易坐在会议室不肯离去。

点了支烟,他仔细翻看会议记录,小眼睛跳跃着复杂的光,不知在想什么。尽管公司规定不允许吸烟,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此刻,他需要烟的陪伴来考虑一些事情。

正一人入神之际,有人敲门。

想都没想,黄易喊:“请进!”注意力仍停留在会议记录上。门开了,胡娟推门进来。

“黄易?”

“嗯?有事吗?”黄易头也没抬。

“公司规定办公场所禁止吸烟。违者罚款五十。”胡娟笑眯眯地站在黄易身旁,盯着黄易手中的香烟。

黄易这才醒神,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头仍未抬,说:“下不为例。”他还有重要的事没考虑清楚,没工夫分神对胡娟解释什么。

胡娟笑眯眯地看着黄易,目光像刀子,似乎不将黄易的不以为然一刀毙命,她不甘心。

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