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说:“就你那眼光,还靓妞?算了,别祸害大好中青年了。”不待陈飞回应,他又说:“你悠着点,别大手大脚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回来费用对不上账,看李总怎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飞蛮不在乎:“管他呢!老子这么辛苦,他却连提成都含含糊糊。哦对了,提成的事他怎么说?”
黄易说:“最近投资茶楼和宾馆,我也没见到他人。”
陈飞说:“太不是玩意儿了!50万起步的小屁公司,现在翻身了,拿着咱们给他赚的钱又买楼又投资,却连咱们应得的提成都含含糊糊,什么意思嘛!”
黄易说:“行了行了,别发牢骚了,做好你分内的事。”
挂了电话,心里烦躁,黄易抬眼瞄了瞄广电大楼,心道:搞定梦泽,一定得跟李总摊牌,不能再拖了。
敲开卓局长办公室的门,推门而入的一刹那,黄易愣了。冤家路窄,三环的胡总和邓经理坐在沙发上。脑中急转,黄易急寻脱身之策,他实在是不想见到胡总这女人:“哎呀,不好意思,不知卓局长有客。你们先谈,我待会儿过来”。
卓局长招手:“黄经理别走,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三环公司的胡总和邓经理,这位是潮颐公司的黄经理。”
双方互作不认识,握手寒暄,出奇的默契。
卓局长说:“非常感谢你们对梦泽广电事业的支持。在后续的宽带项目上,还希望你们两家公司,当然,”卓局长拍了拍桌上厚厚一摞方案书,“还有这几家公司,都能为梦泽广电宽带城域网项目提出宝贵意见。”
黄易与胡总对视一眼,齐声回应:“一定一定。”
傍晚,卓局长借口市委有会,推掉了胡总的晚餐邀请,只安排了个办公室主任陪胡总吃饭,他则由一辆小车送到梦泽大酒店,黄易早早在预定的包间内等候。关上门,两人开了瓶五粮液,边饮边聊。
“怎样?听说上头给您施压了?”黄易端杯碰了碰卓局长的酒杯。
“呵呵,你消息还挺灵通。”卓局长笑言,端杯和黄易走了一个,“目前一共九家公司参与进来,其他七家问题不大,只有这三环公司的胡总有点麻烦。她和襄南市委书记是表亲,通过襄南市委书记找到我市市委书记,试图对梦泽广电施压。”
黄易点点头,问:“局内呢?”
卓局长说:“你小子工作到家,局里普遍倾向于潮颐,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黄易说:“我那点能量怎么够用,还不是您护着才有这局面。”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卓局长笑了。两人又走了一个,放下杯子,黄易问:“市委那边给您的压力大不?”
卓局长摆摆手,意味深长道:“两座山头的事,该给的面子给,该做的事照做。”
黄易琢磨着话中意味,眉头渐渐舒展,问:“那就是说,市委书记出面归出面,但也仅限于形式?”
卓局长点点头,未予评论。黄易大喜。
走走过场,说明襄南市委书记与梦泽市委书记的关系也不过如此,充其量也就算同行之间相互给面子,而且黄易相信,这种事他们绝不敢摆上台面,以市委名义下压广电局。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卓局长仍是第一决策人。既然卓局长敢于向黄易表明态度,也就证明梦泽市委书记私下与卓局长沟通过,表明了一些观点和立场,否则卓局长绝不会这般表态,他不会蠢到跟市委书记对着干。
黄易内心落定,轻松不少,说:“这事没您,我就一败涂地了。大恩不言谢,先代表潮颐记在心里。来,小弟敬卓老大一杯!”
砰!两人走了第三杯。
趁热打铁,黄易试探:“有没有可能不公开招投标,以内部议标方式解决?”
卓局长一怔,看去黄易:“你意思是……?”
黄易说:“您看啊,现在的形势看似对我们有利,可实际上三环公司的后台硬,形势随时有可能变化。所以我觉得此事宜急不宜缓,为防夜长梦多,不如趁现在形势大好速战速决。只要尘埃落定,就算省委书记出面,您也有说辞。”
卓局长未做声,目色深不见底。
一周后的某个下午,黄易接到芷江李局电话。李局的声音听上去低低的,但足够清晰。
“在哪儿呢?”
“哟!李局!上次的中华抽完了,我还琢磨什么时候再去你办公室收刮一条!”黄易没大没小地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我在武汉。你呢?在局里?”
“我在局里。”
“有何指示?”黄易问。
“呵呵,没什么事,回头再说。”
撂下电话,黄易越琢磨越不对劲,李局的话前后矛盾,没什么事还回头再说。寻思半天,心头一动,暗道:是不是有私家话要跟我说?他赶忙出了公司,在楼下拨通李局电话。
“李局,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在楼下,您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要订购两百台边缘交换机。”
黄易一愣,旋即明白了。头一批边缘设备随项目走,已经在芷江广电使用,常规情形下,后续采购从潮颐采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李局私下跟他说,摆明是给他个人提供一条赚钱的途径。
说实话,两百台边缘交换机顶多赚几万块,钱不多,可也不能说少。黄易只需到电子市场找一家出货商,谈好货到付款,回头跟李局打声招呼让财务安排货款,这几万块就算他和李局的了。
李局很聪明,并未直接说这活给你个人干了,只是说要订购,剩下就看黄易怎么做了——你小子想赚钱呢,就自己供货,你小子要是不贪图这几万块呢,就让潮颐下单。不论结果怎样,两边都不得罪人。
干还是不干?
一夜辗转反侧。不是几万块钱的问题,黄易感到烫手的是事关职业操守。他反复问自己,你是江湖人还是商人?是商人,毫不犹豫,干;是江湖人,心底那个声音告诉他:你不能这么干。
第二天上午,黄易给采购部下单:芷江广电订购边缘交换机二百台。他选择了忠于潮颐。做完这件事,黄易长出一口气。战胜自己,保住了职业操守。心刚落定没一会儿,梦泽卓局长电话进来,简短而有力:“作好准备,内部议标,下周一通知结果。”黄易一高兴蹦起来,拳头猛挥:“耶!”他知道,梦泽项目,赢定了。
万黎山静吓了一跳,诧异望来,像看一个神经病。黄易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神经病,怎么着!”万黎山静扑哧乐了。
周一下午,三环胡总发来短信:这次你赢了,别得意。
黄易回信:来而不往非礼也。
物极必反
清晨,镜前洗漱。
黄易忽然一愣,盯住镜中一根白发。他捻住白发猛一下拔掉,疼得龇牙咧嘴,继而呆呆瞅着白发。良久,他望去窗外,绿树红花。不由叹息:唉,已是盛夏,时光荏苒。
精心选了套衣装,整装上班。卓局长一行梦泽广电领导来汉,少不得他又一场醉生梦死。
让黄易头疼的是,三环闻风而动,力邀卓局长共进晚餐。胡总是个精明人,梦泽宽带项目虽然失利,但日常的模拟设备需求还有她赚钱的机会。碍于面子,卓局长在与李总和黄易电话沟通的情况下,答允了三环。如此一来,晚宴变成了大杂烩,梦泽广电局、潮颐公司、三环公司齐聚一堂。
晚宴地点在粗茶淡饭。名曰粗茶淡饭,实则奇贵无比。农舍风格,桌子是实木桌,凳子是类似八十年代的长条板凳,所有风格都让人恍若回到八十年代的农家院。梦泽领导们、李总、黄易、胡总一桌。三环来了六七个人之多,除了胡总和邓经理,还有财务部的四十多岁女会计、采购部三十几岁的中年男,邓经理和这几个人挤在另一桌。
酒过三巡,话题泛滥。
胡总盯上了黄易,对李总说:“李总真好运气,有黄易这样的良将,也怪不得潮颐做得风生水起。有可能的话,我还真想挖黄经理过来,呵呵。”
李总笑笑,未答,与卓局长喝酒。
黄易心道:这女人太过阴毒,看似夸我,实则是在挑拨我和李总之间的关系啊!他脑中一转,说:“卓局、李总,我给你们出个题助助兴吧?”
卓局长说:“哎!好啊!”
李总望来黄易,见黄易眨眨眼,便也笑而纳之,静观好戏。
黄易说:“法律规定,男人22岁才能结婚,可是18岁就能当兵。这说明哪三个问题?”
两桌人被这话题吸引,交头接耳,半天无人应答。
李总真够配合,问:“说来听听。”
黄易说:“一、杀人比做丈夫容易。”
众人一琢磨,咦!还真有点道理。卓局长含笑点头:“这二呢?”
黄易说:“二、过日子比打仗难。”
卓局长一拍桌,频频点头:“嗯!有理!”卓局长端起杯与黄易碰了下,“就为这话,黄易可以成家了!来,喝一杯!”众人哄笑中,黄易与卓局长干了一杯。
邓经理傻乎乎的,不晓得黄易肚子里的坏水倒出来能在喜马拉雅山脉导致万年不遇的洪涝灾害,兴致勃勃地嚷嚷:“三呢?第三点说明什么?”
黄易没搭理他,给卓局长斟满,端杯敬其他领导。他以为邓经理傻,并未留意,此时此刻,在他敬酒当口,邓经理与胡总交换了个眼色,旋即邓经理扭头与女会计和中年男嘀咕着什么。
胡总笑眯眯地看着黄易与众人喝了,这才问:“黄经理说说,这第三点说明什么?”
黄易很给面子道:“三、女人比敌人更难对付!”
酒桌上的话从来离不开女人,缺了女人话题,似乎酒兴都会减少许多。黄易话一出口,众人瞬间一愣,随即爆出一阵好来。嘻嘻哈哈,一时间满堂声沸。黄易偷偷瞧去胡总,胡总脸色阵青阵白,目光正毒蛇一样射来。他赶忙别过头去,心里嘿嘿坏笑:让你挑拨!嘿嘿,整死你!
胡总阴冷的声音将沸声穿透:“黄经理这是在指桑骂槐吗?”
刹那间,众人肃静,齐望过来。
卓局长意识到问题不那么简单了,圆场:“呵呵,胡总多虑了。黄易这小子我了解,说话一向没大没小,别跟他一般见识。”
李总适时插话,冲黄易连使眼色,厉声说:“黄易!还不给胡总道歉?”
黄易得了便宜还卖乖,委屈道:“李总,这又不是我说的,是网上说的。”
李总佯怒:“道歉!”
黄易只好道歉:“胡总别生气,对不住您啦!我忘了您就是女人。”这小子太能装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同桌而坐,他瞪眼说瞎话。这不等于骂胡总不是女人吗?
胡总拍桌而起,怒目相向:“李华忠!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今天卓局长在场,是不是要我替你管教管教!”
邻桌呼啦站起一排,包括四十多的女会计,都握拳怒目,似乎只待胡总一声令下,就要对黄易拳脚相加。黄易乐,心说:我的乖乖,就这么一群老弱残兵,还跟我整黑社会呀。这小子瞧都不瞧胡总一眼,拿筷子夹了根芹菜放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梦泽众领导纷纷起身,连连劝和。
卓局长端坐,平静但十分严厉:“坐下!”
梦泽众人默默坐下,那桌的老弱残兵瞧着胡总,见胡总坐下,也各自坐下。
卓局长说:“我来一趟武汉,不是来看你们打架的。这个样子,下次我就没必要来了。”
李总说:“卓局长,这都怨我。”
胡总也不是白混的,紧跟道:“卓局长,这都是小事,别让一颗屎坏了一锅粥。来,我敬您一杯。”
卓局长未动,看去黄易:“黄易,你坐那边去。”
黄易识机得很,该占的便宜也占了,该出的恶气也出了,当即听话地站起来:“好!我听卓局的。”他跑去另一桌,特意坐到满怀敌意的邓经理旁边。
那一桌相安无事了,这一桌波澜大作,三环一群老弱残兵频频举杯,轮番轰炸黄易。黄易心里明镜似的,你干你的,每次我只一小口,任他们如何叫嚷、激将都不好使。
又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
见黄易软硬不吃,邓经理冲黄易叫嚷:“黄经理别婆婆妈妈娘们儿似的,白的不喝,咱们喝啤的,敢不?”
黄易说:“一对一,你多少我多少,谁先倒,学狗叫。”
邓经理说:“好!”扭头冲门口喊:“服务员!上啤酒!先上六个!”
黄易一哂:“小家子气。”也冲门口喊:“啤酒一箱!换杯子!大杯!”他的酒量一般,也从不与人比酒量,但这不代表他不敢喝。他一向认为,敢不敢喝跟酒量大小没多大关系。
六个空瓶子堆到桌上,两人都有些腹胀。黄易淡然稳坐,脸早红成猪肝色。这是他的特色,喝一口酒脸也很快红起来。邓经理瞪着黄易,洋洋得意,那眼神好似看到一条狗在叫唤,大声下令:“满上。”掌酒的是中年男,闻言将两人大杯子集中在面前,先给黄易的杯子斟满。
这时,胡总发话:“黄经理,不能喝就别喝了。卓局长难得来一趟,大家图的是个开心,没必要非要把谁喝趴下。”
黄易扭过头去,笑言:“胡总大度起来果然有派。卓局长来,是给大家面子,小弟们喝点小酒助助兴无伤大雅。至于趴不趴下,看各自的造化。”
在黄易扭过头去说话的间隙,几乎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和胡总身上,中年男将一粒药丸神不知鬼不觉丢到黄易杯中,那药丸入酒即化,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中年男转而慢悠悠地给邓经理酒杯倒酒。
胡总的视线正对着这桌,一切尽收眼底,待黄易话音一落,她口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道:“说得好,各自造化。”
众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