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云茗自然不会信我的话,只是夏天蚊子多,她穿的少,腿上被咬了几个包,显得烦躁了些,也就没耐心跟我在这耗着了。
支支吾吾着,几度欲开口,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扭扭捏捏着,或抚唇,或抓耳垂,或挠挠鼻子,一双细脚跟原地踏步似的,换着边休息,晃动之下,又是引了路人往她双脚上看。
就不知是为难下的潜意识动作,还是为了驱赶蚊子。
我蓦然回首,别处的路灯下,各种蚊虫围绕着光亮打着转,飞蛾会扑火,是因为趋光性,这些飞虫也一样,会聚集在任何有光亮的地方。可偏偏算命先生这个摊位上方的路灯,干干净净没半只飞虫。
刚刚在摊位那里,我就没感受到虫子的骚扰。现在离摊位有了几步路,隐约可见飞虫的踪迹。
“去那边说吧。”既然是难开口的事,还是别让其他人听到的好。
蔡云茗也是这么想的,很配合地离摊位更远了些,唯有我知道,我是想让蚊子来的更猛烈些,想让她没耐心惺惺作态。
蔡云茗什么都好,办事能力也很靠得住,只是太能作了,显得有点假。
我隐约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我请假了十天,假期还剩下三天,前段时间公司才接了大案子,可能人手不足了,想让我提早回去。
远离了摊位,已经不在那边路灯的笼罩范围内,这一站稳,蔡云茗就忍不住弯了腰拍上了小腿,手收回来一看,一手的血啊!一只大蚊子的尸体扁扁的沾在血中央。
蔡云茗恶心地问我有没有纸巾。
我给了她,她皱着眉头急急地开始擦起手。
我含着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笑容,以至看破了我的坏心思,以手摸鼻,头微微低了下来。
在我的眼皮底下,一团红啪嗒从蔡云茗双脚间掉了下来,我惊恐中下意识地向后跳了一步,蔡云茗奇怪地瞟了我一眼,问:“怎么了?”
她顺着我的视线往地上看,没看到什么,疑惑地看着我,我摇了头:“没什么,看错了,还以为那条绳子是蛇。”
蔡云茗瘪了嘴角,继续擦手。
而我,看着那团掉下来的肉团,蠕动着爬上了她的脚。
橄榄球大的一团血腥的肉肉,抱紧了她的大腿就不动了,血从肉团中渗出来,一滴滴地往下掉着,污了地,也顺着蔡云茗的小腿流下来,形成了小溪般的血流。
啪嗒——
又是一团肉掉下来,这团只有成人两拳头那么大,在地上翻滚了下,肉虫般,挪上了蔡云茗的小腿,又不动了。
第三团,啪嗒一声,落地的那瞬,血污溅到了我的腿上,冰冷地让人直打颤。
这团很大,已经有了婴儿的轮廓,小脑袋,小手依稀可见,它用小手小脚爬上了蔡云茗的腿,攀在上面,小脸冲着我,凸起的小眼没有睁开,就这么对着我,小嘴一张,发出了凄厉的如同青蛙叫一般的声音,听得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现在的我对面这些,只要想着以前看不到的时候都没事,现在看到了就当没看到,当自己是正常人,平和,保持平常心,不那么一惊一乍,只要没有危险,也就不用在意,也就能强压下心里的恐慌。
蔡云茗擦了手,没留意到我的异常,更不知道自己脚上的惨状,难以启齿了一阵,眼神乱瞟了一阵,搞得我莫名其妙,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事那么难开口。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般,直视了我:“你被公司开除了,公司让我把你的东西给你送过来了。”
我面上僵住了,整个都呆住了,抬了头,不可置信道:“公司开除了我?”
“啊啊啊,接我的人来了,找不到这里,我先去找他了。”蔡云茗看了眼手机,尽管我没听到她手机有响动,她这么说了。
她匆匆忙地离开,我想让她留下来见见大师的话都来不及告诉她,难得有靠谱的大师在面前,她身上的东西说无害我是不信的,现在没感觉,不代表没影响。
肉团上滴落的血在地上一路的延伸,形成了一道血路,令人毛骨悚然。
我没来得及消化被开除的消息,怔怔地望着她站过的这块地,一滩的血触目惊心。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陌生的号码。
今天陌生号码来得比较多,不依不挠一直响动着,我有预感是姜妈妈。
姜妈妈的执着我已经见识过了,不接一个号码,她后面会有打来千千万,现在不接,最后还是会接,我就不折腾,直接接了。
“跟连新的婚事你想的怎么样?”电话那头,姜妈妈的话显得很平静,不急不躁,平稳又安然。
“你给了我的公司什么好处?”
蔡云茗刚刚离开,姜妈妈的这通电话来得巧,她语气的变化更引人猜忌。
我是公司新成立的时候加入的,公司人所说的公司元老就是我们这批人。四年半的时间,公司越做越大,也只有我们十几个元老级人物能明白公司刚起来时的艰辛。
那时候的公司,只是个几十平的办公间,拥挤,环境差,公司基本没福利,我们却还要时常熬夜加班,没有加班费,夜宵更是要我们自己添钱。哪来的现在整栋楼都是我们的。
再加上公司的老总是大我一届的学长,我在原公司实习期间表现良好,转正是铁铮铮的事。但因为学长的邀请,我去了他一无所有的公司。
当初的支持,多年的辛辛劳作,一声不吭地开除,不给一个解释,这中间只能是姜妈妈使了手段。
不然,谁都没可能撼动我的地位。
姜妈妈那边轻轻地笑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来到我身边吧。”
我也笑了,“你真以为你们姜家可以一手遮天?世界那么大,哪里不能活?出了县,出了市,你们姜家什么都不是!再见!”
手机那头传来姜妈妈冷冰冰的话:“你可以试试……”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已经把电话挂了。
跟姜妈妈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责备就是要求,在公司当女皇久了,真以为人人对她惟命是从么。
看着手机,我有点心寒,在我们这市里,姜家还真有傲的资本,学长肯定因为我受到了威胁。
只是,四年半的功绩最后都不能抵来一通电话的解释,他来诉苦,告诉我他也不容易,我会理解的。现在一通电话都没有,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我不得不怀疑他收了好处,所以没脸来面对我。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也就这样被人卖了,再一次被人背叛了。
难怪蔡云茗那么犹豫,那么一副兴师动众地特意来找我,她亲自跑这一趟,怕是看戏的成分多一点,嘲讽戏弄的意味重一点,她是来看我的狼狈的。只因在公司,只要有我在,别人总拿我跟她比较,而我的业绩,我在公司的分量,我元老的身份,都压她一头,哪怕她爬了总裁的床,大家都认为在总裁心里,我更重些。
现在,我和她的较量已经有了结果,她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来的。
默默擦掉脸上的眼泪,惨淡一笑,转身的这刻,我看开了。背叛而已,连五年的男友都背叛了,被公司老总开除又有什么呢,雇佣关系而已,回去再找工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