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看透牛皮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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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直示篇 (3)

黄檗在浙江盐官海昌院的佛殿上礼佛时,当时尚未登基的唐宣宗李忱,为了避杀身之祸,离开长安,落发出家,在院内当沙弥,看见禅师居然在礼佛,就故意问说:“禅师是已证悟空性的人,不会执著于佛而有所求,不会执著于法而有所求,不会执著于僧而有所求。现在长老却在礼佛,请问求些什么呢?”

黄檗说:“你说得很好,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我就是礼佛而已,你明白吗?”

李忱接口又说:“那你干嘛礼佛呢?可以做的事情那么多!”

黄檗看这沙弥逞口舌之利,必须非常手段应付,就一巴掌打过去!

李忱捂着面颊说:“你怎么这么粗鲁!”

黄檗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还有粗鲁不粗鲁的分别心!”说着又赏了李忱一巴掌!

【分析与鉴赏】

连续赏了未来的皇帝沙弥两记耳光,啊!黄檗禅师!你真是胆大包天呀!在那中国旧社会,皇帝乃是万民之上的天子,你居然出手打他!太伟大了!这已经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而是在你眼中,众生平等,你看见的是每个人都是佛,只是他们没有领悟而已。认为自己是凡夫,因而卑屈怯懦,乃是执著;认为自己是皇帝,高人两三等,也是执著。

黄檗禅师啊!你礼拜只是礼拜,但那沙弥胡乱诬告你“何所求”!你如果不乱拜,闲着也是闲着,总要做些事情,比如上个厕所、洗个澡,难道那沙弥也要问你“上厕所何所求,洗澡何所求”吗?果然该打,打得好,打得妙!

虽然礼佛,其实无人礼佛,无佛可礼。虽然打人,其实有谁打人?有谁被打?

谋杀禅宗

(黄檗)后居洪州大安寺,海众奔凑,裴相国休镇宛陵,建大禅苑,请师说法。以师酷爱旧山,还以黄檗名之。

又请师至郡,以所解一篇示师,师接置于座,略不披阅,良久云:“会么?”

公云:“未测。”师云:“若便恁么会得,犹较些子;若也形于纸墨,何有吾宗?”

《景德传灯录》卷九页一五三

【白话新唱】

黄檗希运后来住在洪州大安寺,许多学僧闻名而来。相国裴休在宛陵建了一座大禅苑,请黄檗来说法。因为黄檗非常喜爱从前住过的黄檗山,所以就把禅苑取名为黄檗禅苑。

裴休邀请黄檗到宛陵,把他对禅的理解写成一篇著述呈给黄檗指正,但是,黄檗接过著述后搁在座上,看也不看一眼,过了许久,他问裴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休说:“师父的意思高深莫测。”

黄檗说:“如果刚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表示你的程度还可以,可是依你目前的状况,居然还敢把一点微末的体会书诸纸上,这不正是谋杀禅宗吗?”

【分析与鉴赏】

笔者写书至此,悚然一惊!简直不敢再写了,免得我也把禅宗谋杀掉了!不过想想,禅宗本来就奄奄一息,也不怕区区在下补上一刀,所以我又以笔当剑,继续宰杀禅宗了!

虽然说禅乃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可是打从初祖达摩开始,就不断留下文字著述传诸后世,乃至于整部大藏经中禅宗的语录、论著的卷数竟远远多过其他宗派,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并非全然如此,确实有人因为读了禅宗的语录而发悟,也确实有人读的禅书越多离悟越远,关键在于学人以何种心态来看待禅籍。

偌多禅书之中,既有宗通说通的上等著作,也有作者无亲证的现量经验,却以过人的学养、精密的思维写出的中等著作,更有那许多知见不正、定盘星失灵的下等文字垃圾,泛滥成灾。

黄檗对裴休的著述搁置一旁,复又沉默不语,本身就已在施以无言之教,禅的秘密在此显露无遗。然而裴休一心记挂着那篇文章能否得到师父的肯定,疏忽了眼前的化机。

黄檗看他文人习气犹在,不能领会上等教法,不得不开口说:“若也形于纸墨,何有吾宗?”语气是沉重的,心地是悲悯的,是以裴休更加敬重。

裴休是当朝大官,这样的当头棒喝,珍贵难得。若是一般交际僧,恐早已谀辞如涌:裴大居士文采斑斓,见地圆透,深得我佛之心、达摩西来之意,真乃禅门龙象,当代佛弟子之大善知识……

赵州待客之道

一日,真定帅王公携诸子入院,师坐而问曰:“大王会么?”

王云:“不会。”

师云:“自小持斋身已老,见人无力下禅床。”

王公尤加礼重。

翌日令客将传语,师下禅床受之。

少间侍者问:“和尚见大王来不下禅床,今日军将来为什么却下禅床?”

师云:“非汝所知。第一等人来,禅床上接;中等人来,下禅床接;末等人来,三门外接。”

《景德传灯录》卷十页一八一

【白话新唱】

有一天,真定帅王公带儿子们来见赵州从谂,赵州坐在禅床上,不下来迎接,却问王说:“大王!你明白吗?”

大王说:“不明白。”

赵州说:“我从小吃素,现在人老了,见到人来也没有力气下禅床迎接了!”

王公听了,对他更加敬重。

第二天,大王令部属传话,赵州居然走下禅床来受话。

过了一会儿,侍者感到疑惑不已,问:“昨天大王亲自前来,和尚好大气派坐在禅床上不肯下来。今天只是他的部属来传话,和尚为什么又走下禅床呢?”

赵州说:“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第一等的人来见我,我就坐在禅床上迎接;中等的人来见我,我就走下禅床迎接;最下等的人,我就必须走出大门到外面迎接了。”

【分析与鉴赏】

真定帅王公是皇帝的亲兄弟,贵不可言,属于攀炎附势者优先逢迎拍马屁的目标,但是赵州却大喇喇坐在禅床上,堂而皇之地问他:“你明白我为什么不下禅床吗?”

诸法不动,无来无去,无上无下,这就是赵州不下禅床的无言之教,可惜陈义过高,大王难以理会。所以赵州失道而后德,不再从胜义谛说话,降低层次到德的尊贵,以“老禅师”自重,既老又禅又师,这三者就是大王可以理解的层次了,是以大王更加敬重。

地位越是崇高的人,越不能对他谦逊客气,因他习惯别人恭谨。禅师是要启发众生,不是讨好众生,必定要以违逆对方习惯的方式来对待他,才能制造出强力的震撼。

第二天,大王的部属来传话,赵州反而下禅床接待,这就是待之以礼了。

大王是来求教的,故待之以道;部属是来传话的,故待之以礼。

至于最后,赵州所说的三等人迎接法,既是幽默,也是深刻的人际应对之道。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常与三教九流各色人马打交道的赵州,显然深得个中三昧。

当人们对你越恭敬、越客气,似乎不是沾沾自喜的时候,哪代表着你与人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如果你去拜访朋友,朋友居然到大门外恭迎,呜呼!赶快反省,自己是不是最下等人?

据《列子》记载,杨朱求见老子之前,旅舍的客人都来迎接他,主人帮他安排座位,女主人帮他拿漱洗用具,先来的客人都让位给他,烧饭的下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出现。后来老子训了他一顿,说他不堪造就,示以“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的奥义,嘿!杨朱悔悟了,等他要离去时,旅舍的客人都与他打成一片,有的竟敢和他抢席位了。

最后,笔者还要介绍一则有趣的公案,佛印了元为“第一等人来,禅床上接”做了一个完美的诠释。

苏东坡与佛印的交情很好,佛印住在金山寺时,苏东坡写了封信去,预定了拜访日期,并请佛印“不必出山,当如赵州上等接人”。苏东坡此语,其实既是客气,请佛印安坐于室即可,又富有禅机的考验,瞧瞧佛印如何应对。

没想到,佛印接了信后,不等苏东坡来访,就直接找苏东坡去了!东坡一见,笑问:“莫非我是三等人吗?竟劳你走出山门。”

佛印吟了一偈回答:“赵州当日少谦光,不出三门见赵王,争似金山无量相,大千都是一禅床。”

你瞧!佛印多么气派啊!他仍然是“第一等人来,禅床上接”,因为“大千都是一禅床”,佛印根本没走下禅床呢!

苏东坡忍不住拍掌叫好!

万物的水平

(仰山慧寂)一日随沩山开田,师问曰:“者头得恁么低,那头得恁么高?”佑曰:“水能平物,但以水平。”

师曰:“水也无凭,和尚但高处高平,低处低平。”佑然之。

《景德传灯录》卷十一页一九一

【白话新唱】

有一天,仰山慧寂跟着沩山灵佑一同开田,这田地未整,高低不平,仰山就随口说:“这边怎么这么低,那边又那么高?”

沩山就说:“水可以作为高低一致的标准,等我们把田地整平了,用水一测就知道了。”

仰山接口说:“水也不可依赖,高的地方有自己的水平,低的地方也有自己的水平。”

沩山点头肯定。

【分析与鉴赏】

流动的水被地心引力吸引,保持水平的表面,这个现象沩山援引为诸法平等的象征。《金刚经》说:“诸法平等,无有高下。”在理体上,诸法的本质乃是空性,在空性中,是绝对的统一、和谐。

所以古人曾有如下对答:

“既然《金刚经》说:‘诸法平等,无有高下。’为什么这座山高、那座山低?”

“因为,诸法平等无有高下。”

仰山接口说:“高处高平,低处低平。”正是指出,在现象上,不可以用一个绝对的标准来抹杀个别现象的差异。

就像大鹏鸟与麻雀都是鸟,可是大鹏展翅一飞万里,展现雄壮之美;而麻雀从树上飞到树下转折灵活,在小小的飞行距离中姿态百出,也是飞行的绝技。大鹏与麻雀,理当惺惺相惜,而不是彼此讥笑。

比丘尼在哪里

尼众问:“如何得为僧去?”师曰:“作尼来多少时也?”

尼曰:“还有为僧时也无?”师曰:“汝即今是什么?”

尼曰:“现是尼身,何得不识?”师曰:“谁识汝?”

《景德传灯录》卷十四页二六九

【白话新唱】

比丘尼问:“怎么做,下辈子可以转身为比丘?”

龙潭崇信说:“你做比丘尼多久了?”

比丘尼又问:“到底能不能转女成男,下辈子当比丘?”

龙潭崇信说:“你现在是什么?”

比丘尼说:“我现在是比丘尼之身,难道你看不出来?”

龙潭崇信被她一本正经地认同自己是女人身逗笑了,说:“谁知道你是比丘尼呢?”

【分析与鉴赏】

这个公案使我联想到一个家庭主妇说过的故事。

“我买了一堆食物放在橱柜上,发现三岁的小女儿睁大了一双小眼睛,正惊讶地望着食物。

“柜子上有一袋狗食,袋上印了一只昂扬的狗头。旁边是一袋面粉,袋上印着大只狮子头。

“女儿轻轻放下她的小狗,一点一点挨近我,‘妈妈!’她非常小声地说,“‘狮子在哪里?’”

同样的,比丘在哪里?比丘尼在哪里?男人在哪里?女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