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魅,用我作为棋子的是你,向我射羽箭的是你,看到我落马的瞬间,情不自禁想要奔来救我的,亦是你!魔魅,你这又是何必?既是早已做了选择,为了你的家国天下,为了你的使命,可以牺牲一切,那么,便应彻底冷血无情,不是吗?
魔魅走前几步,视线越过我,直视前方,声音不高,却是在沙场上空久久回旋:“乾昭皇帝,本王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
以我换回三座城池?以我对子乾的了解,凭子乾那斤于计较的性子,即便是用三枚元宝赎我,也是吝啬点头的。
我忍不住摇头,魔魅,你真是抬举我了,我何德何能,能在子乾心目中价值三城?魔魅,很抱歉,你的如意算盘真是打错了。很抱歉,为了你的家国天下,你还需继续卧薪尝胆,继续上演无间道。
我回眸,隔着十丈的距离,遥遥的望向那抹娇柔鹅黄,许久,看住子乾,一朝少年天子,王者威仪自是不可侵犯,子乾感觉到我的视线,并不出声,平摊右手,身后将士恭敬递过一把弓箭。
“子乾,你是想要亲自射死我吗?以示你攻占凤翔皇朝之决心,鼓舞你三万将士的士气吗?”我在黄土中踉跄着蹒跚前行,仰声大笑,惊起远处阵阵黑鸦,我早已是不管不顾。
“你回来!”魔魅冷然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微侧脸颊,抬眉回看,青纱阻隔,魔魅紧跟我身后,我咧唇,不掩笑意。
回头,我朝已是弯弓搭箭瞄准我的子乾大声笑道:“子乾,我何德何能,竟也有一日宛转娥眉马前死,激励了你三军士气,成全了你纵横天下的雄心。”
我灿烂的笑,宽大的水袖内,掌心紧握的是出发前偷偷藏起来的剪刀,锋利的刃口轻抵手腕,是舒服的凉与润。魔魅,子乾,凤帝,你们有国仇家恨,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可以毫无吹灰之力的钳制我,但是,我命由己,由天,独独不由你们!
我微仰双眸,映着阳光,视线内,是侧前方陡峭的悬崖,林立的山石,还有,山峰间微微闪烁的光芒,一颗,两颗,亮晶晶的,多么像极了黑夜里闪烁的狼眼,不,不对,不是狼眼,是……锋利的箭矢反射的光芒。
朝向子乾的!
朝向我侧后方的!
我惊惧的回眸,是魔魅!
“紫儿——”恍惚中,魔魅向我奔来,低沉的嗓音,勾住太多的过往,“快扑倒!”
我知道,是子乾向我射出了致命的一箭,其实,我已毫无畏惧。在魔魅向我奔来的瞬间,我迎着山峰间锐利的光芒,伸直双臂,挡在了魔魅身前。
剪刀,沾染斑斑血渍,侵入黄土,瞬间不见踪迹。
十丈处射来的箭矢从头顶滑过,从魔魅头顶擦过,掀起魔魅满面青纱。
山峰间的箭矢,瞬间穿透我的肩胛,竟是不知疼痛!
耳边,传来十丈处乾昭大军的慌乱之声:“皇上——皇上——”
“鸣鼓退兵!拔营回寨!”是将军临危不乱的命令。
“左锋军何在?随朕捉拿刺客!”是凤帝阴冷的嗓音。
战马嘶吼。马蹄声声。漫天黄土。
我知道,子乾已是中箭,但是,我已管不了那么多。我的身子,缓缓后仰,宛如折翅蝴蝶,直到,跌落进那么熟悉的怀抱内,双眸内,清晰的倒映出魔魅精致的五官,那么深沉的忧郁与无限的爱怜,还有,那样如雪的一头长发,瞬间,便刺痛了我所有的心神。
婆婆说,姑娘,你可知,他为了你,竭尽全力,亦是要护你周全!
凤帝昏迷之际,说,该死的,除了朕,你怎可对别的人那么好?朕……一定要让那个女人死!
国师曾说,很多的人与事,总要在阅尽千山万水之后,才知当初是怎么的错过,悔不当初!
怨不得,自我从沉沉的昏睡中醒来,你已是满面青纱,因为,那些昏睡的日日夜夜,是你,拼尽最后一丝真气,亦要将我救醒!
天地间,好似没有了千军万马,没有了国仇家恨,没有了雄心壮志,时间已是凝固,唯有缓缓的单膝跪地的魔魅,以及魔魅怀中的我。
魔魅左手抱着我,右手紧紧捏住我流血的手腕处,望着我,无语凝噎。
我笑,轻说:“魔魅,你用一生真气挽留我性命,换来这满头白发,怨不得,凤帝如斯恨我!如此也好,我以一命还你,谁也不欠谁!”
“不——”魔魅艰难的开口,深邃的双眸,渐渐潮湿,珍珠一般的泪水滴落,潜入我微启的唇角,是深重的苦涩。
“放开她!”
魔魅抱着我,慢慢站起来,挺直身姿,近在咫尺的战马上,是满脸胡须、双目炯然的将军。
“不——”魔魅紧抿的唇角,再次吐露出简单的音节。
“魔魅,放开我!”我喘息着开口,清浅的说道,“即使是死,我亦要远离凤翔!请放开我!”
魔魅看我,许久,不曾言语,已是默许。
将军弯腰,从魔魅手臂间抱过我,在伸手拔取肩胛处箭矢的同时,出手如电,封住我周身几处大穴,策马奔走!魔魅的身影,渐渐的在我眼帘中散开,散如朝云,独留,那一头漫天飞舞的白发,再也散不去。
我在将军宽大的披风中,轻唤:“将军!”
将军右手紧紧护着我的心脉,垂眸看我:“小家伙,本王在这里!”
“将军,以后……还清风一世……一世的自由身,可好?”